窗外夜色茫茫,疏樹風影。
淺夕忽然想起什麼,叮囑丹姬這幾日夜間務必要多多留神,以防刺探。丹姬在外查探時,亦深知慕容琰權傾大燕,當即正色應下,再不見平日裡嬉笑倦怠。
饒是如此,夜半時分,小院兒的瓦頂上,仍是刀兵之聲漸起。淺夕闔眼躺在帳中,不由嘆息:早知逃不過慕容琰這一關,但是他就不能容她幾日麼?非要讓她在受太后責罰期間橫生枝節,教她頭疼。
隨着屋頂碎瓦的聲音越來越重,打鬥已到了院中,期間隱忍的悶哼,即使細不可聞,淺夕也猜到是丹姬落敗了。
慕容琰的玄機六影各懷絕技,六人合力,只怕天下也鮮有敵手,丹姬又怎能不吃虧。
房門「吱呀」打開,院中諸人頓時停手。
淺夕並未點燈,只是靜立廊下,扶門而望。
月白的中衣,烏髮如綢,肌膚如瓷,在寒涼如水的夜風中,愈發顯得單薄荏弱。偏額間硃砂如血,眉飛似煙,黑眸靈動妖冶,目光帶芒的銀毫,直直看入各人眼中!
一直佇立在屋檐上的人,再也忍不住,飛身下來,扯了自己頸間玄色的斗篷,替淺夕繫上。
不肯看他,也不理會他繫帶時,微微顫抖的指尖。
淺夕繞身去了院中,去看受傷的丹姬。
蹲下取出絲帕,替丹姬拭掉脣邊的血漬,淺夕又撐扶她起身。
「主子…」
丹姬面上愧疚,正要說什麼,淺夕望了她輕輕搖頭。月色下如蝶翅般的長睫飛快的眨了一下,丹姬立刻住了嘴。
淺夕只望慕容琰瞧在自己如此看重丹姬的份兒上,日後能對丹姬網開一面。除了這樣,淺夕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保護丹姬。
慕容琰已然眸色微動。
玄機六影不知何時,悄然退下。
看着眼若星辰、朗若神君的人朝自己走來,淺夕擡了下頜,迎着他的目光,面露慍色:「堂堂裕王,夜間帶了人到本帝姬靜修的地方逞兇,這就是大燕國的待客之道麼?!」
皺眉瞥一眼丹姬,慕容琰心中顧忌,一聲「夕兒」到底沒喚出口:「你既然認得本王,又怎會不知本王爲何而來!」
「哼,」淺夕偏頭冷哼:「沉紫色九爪蟒袍,大燕國只有一位皇叔穿得。卿歡雖初來乍到、孤陋寡聞,認不得人也識得這身衣裳!」
二人針尖對麥芒,丹姬看着淺夕身上全然拖拽在地的玄色斗篷,滿心狐疑。但凡這二人,有一個目光溫柔些,她都要懷疑這兩人此刻根本是在打情罵俏。
慕容琰那廂已經快氣炸了肺,上一次她說是認得自己的「徽玉」,這次卻是認得自己的朝服,偏偏自己這個人,怎麼就那麼不入她的眼?
人影閃過,淺夕身子一輕,就被慕容琰擄上了屋頂。
「帝姬!」丹姬強忍了心口血氣翻騰,幾乎同時也飛身上了檐角,將幾根幽藍的冰針釦在指間。
淺夕驚怒氣憤,偏被慕容琰錮在懷中,根本動彈不得。
這個人就慣會用強,淺夕拼命掙扎着露出頭來,朝丹姬遞了個「一切如常」的眼色。
「太后那裡…唔!」淺夕用盡全力,也只說了半句。
「本王省得,都已安排妥了!」慕容琰腳下不停,低頭寬慰一句,順手將斗篷的笠帽也替淺夕遮了。
眼前頓時一片漆黑,淺夕氣得踢打掙扎:「我不是在同你講!」
迴應她的,卻只有頭頂傳來的幾聲輕笑。
…
шωш◆тTk Λn◆¢ ○ 後背落在柔軟的皮毛上,一個沉重的身子壓了上來。終於解放的雙手「呼」一下掀開笠帽,淺夕氣喘。
耳邊馬蹄滴答,在夜晚聽來格外清脆。
感受着這樣的搖晃,淺夕不用看也知自己被慕容琰擄上了馬車。至於這馬車的目的地,自然也不言而喻!
淺夕忽然有些發慌,她真的尚未準備好去面對無比熟悉,卻又恍如隔世的裕王府。
慕容琰正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巨大欣喜中,根本不曾留意她眼中的些小變化。
愛惜的撫過淺夕鬢邊凌亂的烏髮,慕容琰眸色烏沉。
他的夕兒長大了,雖說容貌似乎改變些,肌膚更覺柔嫩,但是她的氣息,她甜暖的味道,還有抱她入懷的感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弄錯。
縱然他早有了要與夕兒同甘共苦的,共度苦難的決心,但是這一刻,慕容琰還是無比感激上蒼,沒有讓他的夕兒再受毀顏之苦,沒有留下一身駭人的病痛折磨。
這三月也不知她是怎樣的悽苦無助,度日如年。
想起自己夢境中聽到的聲聲呼喚,慕容琰重重攬了淺夕入懷:「莫要擔心,一切都過去了,夫君在這裡…你心裡想什麼,我都知道,都已替你做了,就連…」
話聽至一半,淺夕就身子顫抖,如冰火同催。
一聲「夫君」,她已然柔腸百結,但是,什麼叫「都已替你做了」?!
不可以,慕容琰可是向先帝立過誓的!淺夕惶恐,她寧肯自己墮入十八地獄,也不願教慕容琰替自己舍了史冊清名。
何況這一切,根本就與他無干!她已欠他良多,怎還能讓他平白受這樣的牽累?
猛地推開,淺夕「咚」得撞在車壁上,肩頭痛到麻木,脣角卻笑意盛放:「王爺這般厚意,卿歡承受不起。至於做那位什麼『夕兒』姑娘的替身,卿歡更沒興趣!月圓良夜,快樂人行快樂事,王爺如此煞風景,實在有負風流。」
撐身不可置信凝眼看了她,慕容琰不解,心痛,終歸不忍逼她太甚。
「良辰圓月,行快樂之事?!」修眉挑揚,慕容琰迫近三分:「歡兒如此相邀,本王若是拒絕,豈非身同朽木,負了美人盛情!」
擒住淺夕下頜俯身就吻,慕容琰兩手撐在淺夕頸側,生怕她再弄傷了自己,卻絲毫不覺,淺夕全然被他籠罩在氣息之下。
花瓣樣的柔脣仍然是那樣甜軟,帶了些許令人疼惜的涼。氣氛卻陡然炙熱,化成漩渦教人沉淪。
淺夕還不曾悟過來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怎麼就惹得這個人「獸性大發」,熱烈的纏綿就如同細密的絲繭將她柔柔緊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