曇園雖然是種了很多植物,但整體上還是有一個院落的構造,三間正屋,兩間廂房,還有幾間供丫鬟婆子們住的矮屋。
錦兒就是確定與自己同屋的青梅睡下後,才偷偷溜到虞莫盈的屋外。
屋內居然還點着微弱的燭光,偶爾還有會細微的討論聲,那是虞莫盈和紅杏的聲音。
“小姐,你爲了想送大少爺的生辰禮物,晝夜不眠的不太好吧。”
“沒辦法,我只有這麼一個大哥呀,我想想要不去跟外面落儀坊的一位匠人學彈琵琶好了。”
“琵琶?”
“是啊。大哥喜歡聽曲,我也彈唱一曲不好麼。”
這些談話的內容全都落入錦兒的耳中,知道了虞莫盈要送什麼後,她又悄悄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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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兒一離開,虞莫盈的房門就一下子被打開了。
“看來這個錦兒也不怎麼樣嘛。這麼容易就被騙了。”紅杏在虞莫盈耳邊嗤笑道。
眼光略過牆角的斑駁樹影,虞莫盈也柔聲笑道:“確實不怎麼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我怎麼能將原來不太懂的琵琶學精。爲了方便,又能體現心意,我當然是去請落儀坊的江姑娘來獻奏一曲合適。”
被樹影遮蓋住人影的錦兒,還在慶幸剛纔沒有中了虞莫盈的障眼法,她把後面的這些話都聽在耳裡,打算明早就去跟大夫人說。
第二日的清晨,虞莫盈就親自過去芷蘭院,跟大夫人申請出府,說是跟宮如玥有約。
大夫人臉上幾個大包,紅腫未消,但還是裝出一副慈母的樣子,很痛苦地答應了,並且還說將六姨娘遷出府的事,她不用擔心,勸告虞莫盈路上小心。
虞莫盈不動聲色地謝過大夫人,又回去換了件藕荷色的紗裙,梳了個簡單的髮髻,別了根金岷桃花簪就出府。
棱戶珠簾,羅綺飄香,位於月市街上的落儀坊,是個上等的樂坊,人才輩出,琴棋書畫,樣樣都有精通的女子。這不僅是理想的紅袖添香之地,也是私下拜師學藝的良好場所。除了不少名門公子會來尋找紅顏知己之外,名門的小姐也時常會來找裡面的各位大家指點,讓自己的技藝更上一層樓,但是藝妓這種身份爲貴族們不齒,她們一方面瞧不起藝妓,另一方面卻不得不承認藝妓水平的出衆。
虞莫盈來到時,宮如玥已經在二樓的一個雅間裡等了,依舊是一身男裝,英姿颯爽的模樣。
“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幾年前跟振遠哥哥一起來的。”
一坐下,宮如玥就迫不及待地回憶起跟虞振遠的那些記憶。
虞莫盈吃了些案上的茶點,抿笑道:“我倒是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不過那位姑娘的舞姿倒是很不錯。”
她指的是一位正在勾欄裡,甩着水袖,旋轉着舞姿的女子。
宮如玥順着虞莫盈指的方向看去,看得不明所以,雖然也是女子,但今年十五歲的她,也不太懂這些閨閣小姐必學的項目,騎射纔是她的長項,因此,她也主要是靠名頭的大小來判斷藝妓的水平好壞。
“落儀坊裡,不是還有一位曲子唱得很溜的大家麼?你昨天也提到了,叫江什麼來着,讓我想想。”
“江吟雪。”
虞莫盈已經作答,並把視線轉移到那位跳舞的女子後面,緩步出場的另一位玲瓏剔透的女子。
“暗紅塵霎時雪亮,熱春光一片冰涼。我捱一步又一步何曾停住,這壁廂那壁廂有似江湖。”
名叫江吟雪的女子提着蓮步,款款步入勾欄中央,在一把二十三絃漆制箜篌上調試了幾個音,並隨着箜篌的樂聲,低唱出了一曲歌謠。
霎時間,在場的看客們無一不覺得在炎炎夏日中,多了一絲清涼。箜篌聲和着歌聲,如一股清泉,在坊間汨汨流淌。
而演奏的江吟雪姑娘,來自煙雨迷濛的江南,身上多的是小家碧玉之態,面若桃花,纖腰恰堪盈盈一握,歌聲空靈,讓在場的人,無論男女,都生出一種憐惜之情。
就連宮如玥也是看得入迷,聽得着魔,並對江吟雪的技藝表示欽佩。
隔壁的雅間,好像又有一位世家小姐進去坐了下來。
雅間與雅間之間,隔着竹簾,虞莫盈只能透過竹簾看到一個妙齡少女的身影,她沒有去管隔壁的人,而是衝宮如玥巧笑道:“如玥,江姑娘的歌聲如此動聽,我把她請去虞府唱一曲,就當是送給大哥的生辰禮物如何?”
宮如玥的視線還停留在江吟雪的身上,不假思索地回道:“很好啊,振遠哥哥一定會特別喜歡。說不定你跟大夫人她們的關係也能......”
意識到自己可能要說錯話,宮如玥忙把後面要說的收了回去。
虞莫盈卻是不以爲意,依然在盈盈地笑着。
她掀開雅間的簾子,走到勾欄邊,將一張價值一百兩的銀票塞到對江吟雪的婢女手裡,說道:“兩天後,是虞家大少爺的生辰,可否請江姑娘過來演奏一曲?”
“霎時把七情俱已昧盡,滲透了酸辛處淚溼衣襟,我只道鐵富貴一生鑄定,又誰知人生數頃刻分明。想當年我也曾撒嬌使性,到今朝那怕我不信前塵。”
絃音急轉直下,在經歷一個低音谷後,江吟雪的歌聲變得悲傷蒼涼,音調裡滿是對人世無常的無奈。爲了配合歌曲,她的眼眶也似有淚花在閃動。
婢女似有猶豫地回道:“我們家小姐,從來不接受任何達官貴人的邀請,只在落儀坊裡演奏,我怕她不會答應。”
“一次也不行麼?”虞莫盈又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過去。
婢女的眼神亮了亮,忙接過銀票收入囊中,“我試試吧,儘量勸勸小姐。”
就在虞莫盈和婢女達成協議的那一刻,一個囂張跋扈的女子聲音透過樂聲被送到她們耳中。
“我大哥的生日禮物,怎麼着也得是讓我先爲他挑選吧。而且他什麼時候承認過有你這個妹妹了?”
虞莫盈的眼光瞥到走來的那個俏麗的女子身上,故意提高音調說道:“原來是虞府的三小姐呀!”
她的聲音打倒足夠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
在場的看客們裡面騷動起來,對着虞莫瑤指指點點。
“這個就是虞府那個三小姐啊?怎麼又不要臉地跑到這裡來?”
“長得還挺俊俏的,怎麼就能做出那種傷風敗俗的事呢。”
“人不可貌相,越是漂亮的女人,骨子裡
就越是放蕩。”
“你說,這會不會是虞家的報應......”
“誒,藥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
上回,虞莫瑤和那幾個相士的事,早就傳播整個呈都,儼然已經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笑料。
左相虞施陷害忠良,刮取民脂民膏,民間早已對他十分厭惡,一些世家大族雖然畏懼他的權勢,表面上對他是恭恭敬敬,背地裡卻對他恨得要死。他的女兒出了事,大部分人還是樂見其成的,何況虞莫瑤也是狗眼看人低的那種人。
頓時,虞莫瑤的臉上佈滿了紅霞,錦兒跟大夫人說了虞莫盈的計劃後,大夫人就讓她跟到落儀坊來,爭取到江吟雪,不能讓虞莫盈在虞振遠的生辰宴會上出了風頭。她就看着虞莫盈進落儀坊,選了虞莫盈隔壁的雅間坐下。
現在虞莫瑤羞惱到了極點,忍不住掀翻一張桌子,對着所有人怒吼道:“你們再敢多說一句,我就回去跟我我爹說,讓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被她這麼一吼,所有人都不敢再說話,江吟雪也不再彈奏箜篌,歌聲隨着停下,樂勝飄揚的落儀坊,在這個時候,格外寂靜。
一直在雅間的宮如玥聽到熟悉的爭吵聲時,也過來看看情況。當她看到爭吵的是虞莫盈和虞莫瑤的時候,驚詫的神色久久不能褪去,原來她還挺同情虞莫瑤這個未來小姑子的遭遇,但是她現在的表現卻完全讓人同情不起來。
虞莫盈雖是在笑着,可她看向虞莫瑤的目光在變得冰寒,放佛有無數的利刃放出。
知道自己身敗名裂了,還不懂得低調,虞莫瑤在這麼下去,那將來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良久,虞莫盈的輕笑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三姐,你還不嫌丟人嗎?你非要把這個人丟出虞府,讓虞家在外頭顏面無存才肯罷休嗎?”
面對虞莫盈的嘲諷,虞莫瑤卻更爲囂張,“阿盈,你說我丟虞府的臉,那你又算什麼東西?你一個庶女是有什麼自信能請得動呈都最出名的江吟雪爲我大哥獻藝?”
虞莫盈挑眉疑惑道:“我請不動,那你就請得動?”
“當然!”
剛纔的羞惱蕩然無存,虞莫瑤還是嚮往常一樣,一臉傲氣。
她無視攔着自己的婢女,徑自走到勾欄中央,趾高氣揚地扶着箜篌的江吟雪說道:“你在呈都呆着,得罪虞家是什麼下場總知道吧?我給你虞家的帖子,不管你以前有沒有接過別人的邀約,這次不去也得去!”
虞莫瑤以爲江吟雪會跟別人一樣,因爲畏懼虞家的權勢,而乖乖聽話。
可是,江吟雪靜坐了半晌後,理都沒理她,就站起來,退到勾欄後面。她行走的時候,一頭青絲及地,裙角清揚,留下一個令人產生無盡遐思的背影。
“好啊,不過就是一個樂妓,我看你的膽子能大到什麼程度!”
虞莫瑤一氣之下,毅然跟了過去,雖然有落儀坊的護衛在不斷地阻攔,但她還是把勾欄後的簾子給扯了下來。
“虞三小姐還不走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
這個時候,一個低沉的男音從房樑上傳來,響徹整個落儀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