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聲音?”凝霜閣的內室中,赫連羽煬剛剛聽虞莫瑤唸完一首詩,在臥榻上躺下來。
虞莫瑤的眼珠子轉悠了一會兒,輕聲細語道:“可能是今天的風太大了,我去幫陛下把窗子關上。”
說着,她放下了書卷,起身去窗櫺邊,闔上了兩擅鏤花窗。
窗櫺上擺放着的是一盆開得正盛的曼陀羅花,顏色也是異常豔麗。
“陛下你看,這花開得比前幾日更好看了呢。”她拿起案上的剪子,給曼陀羅修理着枝葉。
“是啊,更好看了。”赫連羽煬平和地說道,臉上有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虞莫瑤拿着剪子的手卻在開始顫抖,她想說什麼,卻忍住了。
“陛下,時辰到了,你該喝藥了。”須臾,她端起一碗烏黑的藥汁,走到榻邊坐下,用玉勺舀到嘴邊,吹了幾口,“不然,你的頭疼病又要犯了。”
虞莫瑤的眼眸一直低垂着,她不敢擡起來看直視赫連羽煬。
勺子有着光亮的色澤,烏黑的藥汁冒着煙,倒映出她的面容,她看到自己臉上沒有一絲慌亂,就放心了。
“璇璣……朕是該這麼叫你嗎?”赫連羽煬沒有立馬喝下,他的面容頓時冷冽下來,“或者,朕叫你阿瑤比較好,你聽着可能會習慣點。”
虞莫瑤的手一抖,勺子中的藥汁都被她濺灑出去。
“什麼阿瑤?璇璣向來都只有一個名字,一個身份。”
話畢,赫連羽煬噤聲不語,但是,虞莫瑤知道他在盯着她。
“你不是一個善於掩飾的人。”赫連羽煬伸出了一隻手,將她的下顎擡起來,“看着朕。”
虞莫瑤心跳加速,極力地剋制着情緒,慢慢地把眼眸擡起。
她以爲會對上一張怒容,沒有想到,赫連羽煬展現給她的,是善意的笑臉。
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仍是一如既往地俊毅,絲毫沒有受到歲月的影響。
再加上那般驚爲天人的笑容,虞莫瑤突然間就覺得自己很失敗。她無數次提醒自己,要記住以前的教訓。可赫連羽煬的一個笑容,就能讓她輕易淪陷。
“陛下,藥該涼了。”她的嘴脣動了動,聲音也盡力保持平靜。
“朕知道。”赫連羽煬的笑意不減,眼眸中有着無盡的光華,“在喝藥前,朕想跟你說件事。不管你說誰,叫什麼名字,朕都會想要把你留在身邊。”
說完,他就徑自拿起藥碗,準備喝下去。
虞莫瑤的心瞬間就亂了,一顆豆大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
看着赫連羽煬的脣沾上了藥碗的邊沿,她的心,就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
“不!”突然間,虞莫瑤擡手,打翻了藥碗。
而後,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忙低頭道:“我覺得那碗藥涼了,對陛下的身體不好,還是再煎一服好了。”
虞莫瑤急急忙忙地起身,越過了被藥汁濺溼的部分,往旁邊走。
“三姐,你不用去煎藥了。”烏黑的藥汁灑了大一片,空無一物的藥碗在地上劃了一個弧度後,在虞莫盈的腳底下停住
。
虞莫瑤張大了眼睛,這個聲音明明就是虞莫盈的。她盯着眼前的小廝看了好久,直到赫連煜進來,她才肯定那就是虞莫盈。
虞莫盈對着虞莫瑤,微微一笑,即是擋在了她的面前。
虞莫瑤心下着急,也顧不得自己的跛腳會暴露出去,踮着腳就想要逃出去,虞莫盈也很客氣地給她讓了道。
然而,迎面而來的凌峰卻直接將她綁了起來。
“先將她放開。”此時,赫連羽煬緩緩地坐到牀榻邊,聲色皆冷,“掉在地上的那碗藥沒有異樣。”
說着,他把一個凝霜閣門口的公公喚了進來,公公抱着一隻白老鼠,讓它去舔地上的藥渣。
老鼠舔了好幾遍,過了很久,都還是活蹦亂跳的。
虞莫瑤遲愣地盯着老鼠,等着老鼠慢慢死去,可老鼠就是不是按照她想的那樣。
擡頭望去,赫連羽煬那雙斂去了溫柔水色的眸子中,有的只是一昧的冰涼。
這讓虞莫瑤的心也涼了一大片,她沒有弄懂今日的所有事都是怎麼回事。
虞莫瑤以爲赫連羽煬想赦免她,可赫連羽煬表現得分外反常。
良久,赫連羽煬從牀榻上下來,他親自拾起一片殘破的碗片,就朝虞莫瑤扔去。
瓷片從她的頰側劃過,一溜兒血珠從她的臉上濺出。
虞莫瑤慌忙地眨着眼睛,“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琳妃那麼多年,都奈何不了朕,更何況是你!”赫連羽煬的面上像是結了厚厚的冰層。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信任過虞莫瑤,充其量,就是把她當成一個臨時性的替代品。
這個替代品居然妄想取他的性命,真是可笑。
赫連羽煬的眼睛已然沒有停留在虞莫瑤的身上,而是望向了牆壁上的畫像,還有赫連煜。
赫連煜進了凝霜閣後,見赫連羽煬沒有出意外,面上的擔憂也全都消退不見,他默然地退後了幾步,和赫連羽煬保持着距離。
虞莫瑤的眼淚迅速地流了下來,再也止不住。
她明白了,剛剛的那一席話,只不過是赫連羽煬將她當成另一個女子,纔會有那麼多的柔情。
那些話,不是對她的坦誠,而是告別。
“陛下,可我是真的喜歡你!難道你對我沒有一點感情?”虞莫瑤揚起頭,不管有誰在場,就是想着把心中的話統統說出來。
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正是因爲那些喜歡,還有赫連羽煬的軟話,她纔沒有下得了狠心,把那碗藥給他喝下去。雖然那碗藥也早就被他換過。
“你也配說感情。”赫連羽煬不屑一顧地瞅了她一眼,那眼神就跟看一塊抹布沒有區別,讓虞莫瑤徹底地心碎。
虞莫盈悄悄地走到了赫連煜的身邊,沒有說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虞莫瑤是可悲,還是可笑。
跟帝王談感情,那是比白日做夢還要可怕的事。就算赫連羽煬給得了,她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虞莫瑤最這一輩子,也曾經有過很多機會,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但是,
都被她自己浪費了。
凝霜閣中,所有人都閉口不言,只有虞莫瑤的啜泣聲。
赫連羽煬冷着一張臉,這個陪了自己那麼多天的女人,現在,連個宮女都不如。
半晌,虞莫瑤撕心裂肺地喊出了一聲後,猛然轉身從凝霜閣裡跑出去。
“不要攔住她。”赫連羽煬淡淡地下了旨意,“你們跟着她就行。”
女人一旦陷入了感情,這就會成爲她的弱點。
無論虞莫瑤到哪裡,她都不能夠接受一切。他就是要讓她永遠都在痛苦的回憶中。
確切地來說,他要的是讓所有爲琳妃賣命的人,心都要受到千百般的折磨,受盡煎熬。
虞莫瑤跑出了數丈外,聲音都還能影響到凝霜閣。
“煜兒,那個女兒,朕就不管了,你看着處置吧。”赫連羽煬就當做沒有聽到,他轉眸對赫連煜含笑道:“聽林公公說,你是在她的密室中見抓到她的?”
“是。”沒有多餘的廢話,赫連煜簡單地回道。
赫連羽煬的眼睛眯成一道縫,似是回想起了過去很久的事,“那你也看到那件密室了?”
“對。”赫連煜的回答依舊簡潔,他不想繼續再呆下去,不等赫連羽煬說出下一句,就告辭道:“父皇,阿盈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兒臣先帶她回府休息。”
話畢,他也沒有管赫連羽煬同不同意,就牽了虞莫盈的手,要從凝霜閣離開。
虞莫盈雖然還是男子的裝扮,但是赫連羽煬在她進來後,沒有多久,也看了出來。
“那你們先回去吧。”赫連羽煬沒有阻攔,卻跟虞莫盈說道:“上次,西夜三王子還沒有給朕治心病。改日,你再帶他來吧。”
虞莫盈沒有想到,赫連羽煬仍記掛着這件事,忙說了聲“好”。
那天,皇宮上方堆積了厚重的雲層,天色也陰沉得厲害。
虞莫瑤從凝霜閣出去後,像是受了重大的傷害,理智便不再清醒。
她像個傻子一樣,一會兒哭,一會兒笑。
沒有人給她送每日的三餐,她就啃青草和黃泥吃。
後來,宮中有位娘娘,覺得留個又瘋又傻的女人在宮裡不像話,就跟赫連羽煬說明,赫連羽煬就讓人把虞莫瑤丟出宮。
虞莫瑤就在各個街角旮旯中,跟乞丐搶食。
虞莫盈和冷冰心有幾次出去,都還能見到蓬頭垢面的她。
但是,沒過幾天,虞莫瑤就從街上消失了,也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琳妃沒有被處死,她被綁到了一個木頭架子上。
架子的兩邊,有兩顆粗壯的柏樹。
每一顆樹的樹根處,都綁着兩頭野狗,它們原本是完全遠離琳妃的,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留口水。
可看守它們的人,每一次都將綁狗的繩索鬆開一點。野狗一碰到琳妃的腳指頭,咬得很是歡快。
然後,它們又狂吠,如願地咬到了腳踝,小腿,大腿……
琳妃被咬得痛不欲生,可她最終也沒有死,被人拋到了一個地窖,過着暗無天日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