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大人,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珍兒雖然是被汐妃娘娘從本公主身邊調走的叛婢,但是舊日的主僕之情是不能被抹滅的。”
“我原以爲,她跟着娘娘,每天都能吃香的喝辣的,想想也就放心了。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她會落得這麼個下場!”
對獨孤涅的話,虞莫盈置若罔聞,她悲切地跟蕭燁說道:“皇兄,你一定要爲可憐的珍兒伸冤啊!暫且不說,國師大人沒有把你頒佈的法令放在眼裡。”
“光是他的良心被狗吃了,對這麼一個正當妙齡的女子下毒手後,不僅不思悔過,還振振有詞這一點就是對人的最大侮辱。”
她居然當衆罵他的良心被狗吃了!獨孤涅的白眉頓時就豎立了起來,換做私下裡,他定不會對虞莫盈如此尊重。
獨孤涅清了清喉嚨,馬上就想辯駁,然而他眼角的餘光在不經意間瞥見了蕭燁的陰沉的臉色。
有蕭燁在場的話,他還是得先看看蕭燁的態度再做決斷,自己不好直接跟她起衝突。獨孤涅當即把想說的話都吞嚥回喉嚨裡。
“孝敏,一個宮女而已。想來,國師大人也是無心之過,你若心疼,朕再多派幾個送給你。”蕭燁話裡的意思也和獨孤涅的差不多,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子照樣過。
“是什麼樣的無心之過,會將人逼到絕地,非得自盡才能獲得解脫!而虞莫盈仍然是不依不撓,一手擦在眼淚,放聲哭泣,“皇兄,珍兒的心裡定是有不少的苦水,孝敏念在她跟了我那麼久的份上,也要替她討回公道。”
說完,她又瞄向那個前來報信的小太監,悲憤地問道:“珍兒的屍首現在在哪裡,本公主要送她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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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昭陽宮。”小太監膽怯地答道。
虞莫盈一聽,貌似想迫切地往昭陽宮跑,但又忍住,“待本公主爲她討回公道後,再將她厚葬。”
仍然在場的衆人聽聞她的一番感天動地的說辭之後,已是潸然淚下。
像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從來不把下人的命當做命。如今,虞莫盈竟然肯爲了一個叛婢,與國師相抗,不到黃河心不死,這份情誼足以讓他們有所動容。哎,慚愧,想想自己,倒不如一個女子。
他們看向獨孤涅的眼光,也因爲自己的想法多了幾分不忿。
她想到和自己扛到底!有了蕭燁的表態,獨孤涅是有恃無恐,他怒道:“虞莫盈,我不過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才喊你一聲公主,你不要給個梯子就往上跑。”
虞莫盈驀然擡眸,兩行清淚蜿蜒而下。
“給個梯子往上爬的,不應該是國師大人你嗎?國師大人爲什麼和曾經的汐妃娘娘一樣,看顛倒是非黑白。本公主心疼珍兒的一條人命,難道錯了麼?如果錯了,你告訴我錯在哪?”
慕容風也在這時走來,默默地給她遞了一方帕子,然後不輕不淡地提了一句,“公主想她在黃泉路上走得安心,沒有錯。”
虞莫盈錯愕地接過帕子,
說了聲“謝謝”。
她把獨孤涅和虞莫妍相提並論,衆人也愈發覺得獨孤涅禽獸不如。霽月系的那幫官員暗自喟嘆,獨孤涅怎麼惹誰不好,偏偏去惹虞莫盈。
而且,慕容家還是站在虞莫盈這邊的。但是他們並不打算直接插手此事,因爲蕭燁沒有要懲戒獨孤涅的意思。他們要是插手,這就要變成他們與慕容家族的抗衡,不只是內宮的事了。
蕭燁的關注重心不在珍兒的事上面,他許久都沒有說話,眼光卻是悉數落在徑自悲傷憤怒的虞莫盈身上。
這個少女還因爲氣不過他對一個貼身丫鬟的不軌之舉,揚言要燒了皇宮,奪了他的命。她是真的在乎一個背叛了她的宮女的生死嗎?他心裡顯然不太信,虞莫盈的所作所爲都不是善良單純女子該做的。
然而,他不說話,獨孤涅自以爲揣摩準了蕭燁的想法,就對虞莫盈放聲大吼,“你再繼續跟我僵持,受累的只有你自己!”
他的眼裡,也有紅光在不住地往虞莫盈身上轉悠,其中的意圖一目瞭然,你再繼續,看老子不在晚上扒了你的皮。
而蕭燁在打探到獨孤涅的眼神時,眉頭皺了起來。
虞莫盈狀若惶恐地把腦袋往脖間一縮,真的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獨孤涅真當她害怕了,不覺得得寸進尺,更加地不去掩飾眼中的意圖。
他乾笑幾聲,把語氣放柔,“公主你計較就對了,以後,微臣自然不會虧待你。”
他還提了以後……那曖昧的眼神看得蕭燁想直接殺了他。
“國師你都懂得替朕下決斷了?”蕭燁陡然把扶手拍碎,衝獨孤涅喝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何況,你只是一個國師。”
獨孤涅的心神悚然一凜,蕭燁剛剛不還是袒護自己的麼,怎麼這會又翻臉了?
“陛下,微臣不敢。”他膽戰心驚地跪下,匍匐在地。
蕭燁已不顧他的請求,語聲凜凜道:“國師獨孤涅觸犯律令,從今日起,罷免你的職務,由七仙山東方白暫代國師一職。”
連辯解的時間都沒有,獨孤涅就被人扒去了身上的道袍,大嚷着被人抓走。
衆人都驚訝了,尤其是霽月系的那些老臣。蕭燁的一舉一動都是風向,虞莫妍其罪當誅,他們是可以理解。但是,獨孤涅全然不會是由於這點小錯誤就會罷免獨孤涅的國師職務的。
難不成宮裡的風向變了,蕭燁是有意地要拔掉霽月系的樁,這只是個開始?他們想想,覺得好像也對。
他們這一批霽月系的官員最早是由月太后的外戚勢力發展起來的。蕭燁剛剛登基時,外戚勢力還很強大,到後來才被他以各種名義收回權力,又頻繁地在他們的人當中換人,讓他們無法壯大派系。
直至今日,他們只是個頂着個名頭罷了,實際上跟月太后沒什麼關係。可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即使不復往日的盛況,在朝中仍然也是有相當分量的。
蕭燁也沒有對他們趕
盡殺絕,只是把這一系削弱到他能掌控的度就適可而止。
莫非,這一回,蕭燁想趕盡殺絕了?他們的心好像被一股冷風灌入,讓他們在春日裡也能戰慄。
不過,蕭燁說了是暫時的,那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他們決定再試試,能不能讓獨孤涅重回國師之位。若蕭燁有意如此針對他們,他們也得另想辦法。
“謝皇兄願意爲珍兒主持公道。”虞莫盈很“不識時務”地感謝道,讓他們又是感到一股涼風在侵襲。
蕭燁也不再言語,眼裡有寒光在虞莫盈身上掃了幾眼,就揮手示意起駕。
虞莫盈並沒有在所有人都撤離後,也跟着離開。
她讓紅杏去把襁褓和骸骨找個地方好好埋了,就打算去一趟暴室。
看着嫣紅的襁褓,她的眸色有了些微的黯淡。
在珍兒還沒叛變前,青黛去找虞莫妍的那次談話,讓珍兒聽到。珍兒把話傳達給了她,她才知道,原來虞莫妍和虞振遠的那段亂……倫事蹟。
她在找到這些骸骨和襁褓時,就去問過慕容風。滴血認親也會有出錯的時候,並不一定能讓親母子的血融到一塊。
既然沒有十足的把握,那就不妨從人的心理入手。按照習慣性想法,虞莫妍沒有做虧心事,是不會在盛水的白玉鉢上動手腳。
況且,水是虞莫妍自己備的,一旦被查出上面被抹了醋,那就間接證實了那是她的親生孩子,而虞莫妍不肯認,還想盡辦法撇乾淨。
所以,她就提前買通虞莫妍的貼身婢女。這婢女目睹了虞莫妍殺子的過程,整日裡心驚膽戰,很快就改了自己的陣營。
在場上,她又做出非要滴血認親不可的樣子,虞莫妍理所當然地以爲有問題也會出在水裡,鮮少會把注意力放在器皿和氣候上。後來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還有珍兒的自盡,虞莫盈自然也要多利用一把。
不過,獨孤涅是華熙國的國師,沒那麼好對付,她原來只是想讓獨孤涅受到一些足以調起霽月族大臣警覺的處罰就好,沒想到蕭燁直接免去了他的職務。這真是個意外。
望了眼上一刻還是血跡斑斑的閣樓,虞莫盈慢慢地斂眸。
她還沒踏出幾步,就遇上了抱着小白鼠前來的慕容風。
“風表哥,此事跟慕容家沒有關係,你也肯相幫,我先謝過你了。”虞莫盈平和地對他笑道:“虞家、宮家已經不足爲懼,慕容家的家業也漸趨穩固,你的目的也達到了。”
“再之後的事,我不想把你牽連進來了,你可以繼續你的逍遙日子了。”
小白鼠不安分地尖叫了幾聲。慕容風不着痕跡地把它的嘴堵上,而後對她從容道:“你要是想遠離這裡,我倒是不介意捎你一程。”
他的笑容仍如平常一般明朗,眼眸乾淨澄澈。說完,也不等虞莫盈回答,自然而然地走掉。
虞莫盈恍惚了一下,這個人當真是達到了當初的目的,就要離開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