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赫連辰和宮少垠,確實是在忙着落荒而逃。赫連辰心裡再不情願,也不可能和這麼多人硬碰硬。
虞莫盈,你最好祈禱我們以後不要再相見。宮少垠朝山頂瞥去最後一眼,就攜帶身負重傷的赫連辰倉惶逃走。他的心是在承受着數種煎熬,既有家族的仇恨,又有可恥的愛慕之心。
這讓一向手刃敵人不眨眼的他,在虞莫盈面前,變的猶豫萬分。
“追!”山頂上的赫連煜對着整片雲山,發出怒吼。原本隱藏起來的暗衛,又默默出動。
虞莫盈差點就要喪命在赫連辰的箭下。赫連煜絕對不會輕易地放過赫連辰。
可是,爲什麼虞莫盈會暈厥過去?赫連煜凝視着懷中像是睡覺了的人,手指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臉。
冰涼的手指一接觸到滾燙的臉頰,就快速地縮回。赫連煜倒吸了一口涼氣,燒的這麼重,她自己難道是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只消片刻,他就起身,要帶她下山醫治。
黎明到來,陽光在雪地上投下金色的光輝。
一路飛馳,赫連煜還不忘呼喚虞莫盈的名字。他怕虞莫盈要是睡的久了,就再也醒不過來。
“嗯?”虞莫盈似乎是聽到他的呼喚,緩緩地擡起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着他。
她覺得暖金色的陽光十分刺眼,刺的眼睛又疼有澀,然後眼前的景物就被鋪天蓋地的白雪替代。
“初一,又下雪了?”她不安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揉揉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好像從沒來過這裡,“我們還在雲山麼?這場雪怎麼下的這麼大?”
在高燒的情況下,她還能記得他的小名。赫連煜心中翻涌起一陣接一陣的欣喜,可沒過多久,他就覺得不對勁。
“沒有下雪。阿盈,你是不是看錯了。”他在一處緩坡暫留,仔細地觀察着虞莫盈的每一個眼神。
虞莫盈驀然搖頭,杏眼睜的大大的。
“我沒有看錯。”她篤定地說道。粉頰上還盪漾起兩個淺淺的梨渦。
手在虞莫盈的眼前晃了許久,都不見她有任何的眨動。赫連煜沒有過多的言語,忙回道:“你沒有看錯。是我記錯了,剛纔確實下過一場大雪。”
他忍耐着各種不安的想法,讓人備好馬車,就帶着她先下山。
但是,她該去哪?她的身子在不停的發抖,山上寒氣重,不能呆在他的松林裡。
虞府也已被血洗,她是不好回去,想必她也不願回去。皇宮是一座牢籠,渝王府也是隸屬於蕭燁的牢籠……
沉思片刻,赫連煜毅然決定帶虞莫盈去了渝王府,然後迅速地讓人去傳宮裡的太醫和慕容風。
渝王府。
虞莫盈很安分地窩在赫連煜的懷裡,表現的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乖巧,像一隻柔順的小貓咪。
直到赫連煜提醒她慕容風和太醫來了,她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他的懷抱。
比起幾位太醫來,赫連煜顯然是更放心慕容風的醫術。所以,他讓慕容風優先去爲虞莫盈診治。
過了半日,虞莫盈在藥效的作用下,慢慢地沉睡過去。她的睡容看上去,很安逸。只不過,她的呼吸和脈
象都特別紊亂。
赫連煜把慕容風叫到門外,着急地跟他打聽她的身體狀況,尤其是關於她的眼睛爲什麼會突然看不見了這件事。
雖是在和他人交談,但他的眼光還時不時地流連於房內。他的面容沉靜,可擔憂的情緒已溢於眼中,夾帶着萬千情感。
在去往雲山前,他就吩咐好,去赫連辰畫舫救人的暗衛,將人救出之後,就把她帶離雲山。哪知道,戈弋和她會暗中發現赫連辰的計劃,她也會捨命去給他們通風報信。
他們把雲山所有的重要地點都佈置得當,唯獨沒有在浣溪谷多加防範。
一是因爲,接收到的消息上沒有涉及到這一處。二是由於,浣溪谷兩側都已被他們掏空,一旦發生緊急狀況,便會讓兩側的山石崩開。
不過,要真是那樣,他們很可能會是兩敗俱傷。赫連煜不得不承認,虞莫盈幫了他們很大一個忙。
他正想着,慕容風已冷不丁地告訴他,虞莫盈得的是雪盲。
雪盲?赫連煜算是放心了點,雪盲不會維持很久,過一段時間,她的眼睛就會好了。虞莫盈估計是在雪地裡呆的太久,眼睛又受到了陽光的強烈刺激,纔會這樣。
但是,慕容風接下來的話讓他如墜冰窖。
“如果只是雪盲倒還好。”慕容風細細地思量道:“可她發了高燒,我觀察過她的脈象,她體內的蠱毒可能要提前發作了。”
“那她能堅持多久?”赫連煜的心猛然一抽,俊朗的容顏上似被鍍上一層白霜。
他在考慮着,帶她回國後,把西域最負盛名的毒術師都召集到北溟國,要多長時間。
慕容風並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是淡淡道:“要是幾天之內找不到另外的解藥,她只能是香消玉殞。”
他一向對什麼都是淡淡的,赫連煜也習慣了。他現在百味雜陳的心情,也只有他自己能理解。
要不是他前面都把重心放在暗中聯絡北溟國國內大臣和西域各國,應付赫連辰和蕭燁上面,沒有早些時候帶虞莫盈去尋找解蠱毒的方法,說不定此刻已能找到續命的法子了。
他也反問自己,如果時光倒流,他會把虞莫盈放在第一位麼?赫連煜的內心還無法解答。他心裡頓覺煩躁,便忙着去召集各路神醫想辦法。
慕容風略一頷首,示意他儘管去,自己會幫他照看虞莫盈的。等赫連煜走後,慕容風跨過房間的門檻,可只走了幾步就停下。
房間內瀰漫着若有若無的清香,慕容風一眼就瞅見於簾子後睡的香甜的虞莫盈。他的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眼裡漸漸地有了分柔光,從來沒有見到過虞莫盈有這樣溫順的時刻。
也許是她的溫順從來不會對赫連煜以外的人展露吧。他默默地想道,莫名地垂下了眼簾。
宮牆之內,蕭燁接到了付國公的奏稟,瞭解了一番在雲山的事和虞家的慘案後,憤然譴責赫連辰和宮少垠的不正當之舉,命人緝拿他們兩個,把殘兵敗將都壓入天牢待斬,還要對宮家實行抄家滅族。
但是,宮家門庭冷落,四分五裂。樹倒猢猻散,一家族的人都各奔東西,追兵們只能四處蒐羅。
同時,蕭燁對付
國公也是大加誇讚並且給予了付國公許多賞賜。
當然,北溟使團在知道赫連辰的事時,也是分外驚愕的。赫連辰隱瞞了他們所有人,他們都認爲要受牽連了。可意外的是,蕭燁只說是赫連辰個人的錯,不能怪他們,兩國還是繼續交好。
這不是代表蕭燁不追究,一些深諳心計的老臣明白,眼下,蕭燁也必須選擇跟北溟國交好。
呈都的宮虞兩家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打擊,華熙國朝堂的勢力將要重新洗牌。蕭燁要先安內,不會馬上和別的國家撕破臉皮。
下了朝之後,從渝王府回來的太醫也把虞莫盈的情況都和蕭燁說了。蕭燁直接讓宮人們把自己的鑾輿擡到太后的寢宮那裡去。
他的一舉一動都跟以往相同,別人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而進了仁康宮,給月太后請安後,他的瞳孔緊縮了一下。
月太后是看着他長大的,這個細微的變化沒有逃過她的眼睛。
“燁兒,你難的會在哀家這裡逗留這麼長時間,是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跟哀家說嗎?”月太后拂開爲她捶背的幾個宮女,差她們端了一盞茶來。
思忖了一會兒,蕭燁沉聲道:“母后,兒臣聽聞,這次,渝王隨着北溟使團一道回國,你同意孝敏和他們一起走?”
月太后“嗯”了一聲,沒有否認。
蕭燁卻哂笑一聲,“原來在兒臣的心裡,兒臣至始至終都比不過他。”
瞬間,月太后恍惚了一下,漠然地問道:“燁兒,你在說什麼?”
她猜想,蕭燁可能是對虞莫盈求而不得,心有不甘才說出這話。但她深知,蕭燁不是個會把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的人。一個虞莫盈而已,跟赫連煜回就回了,蕭燁頂多就是思念一陣子。
她不是不知道虞莫盈怎麼樣,而是她對此事感到漠然。
反正虞莫盈隨時都會一命嗚呼,倒不如先成全她和赫連煜,讓她發揮出最後的價值,全心全意地去幫赫連煜。
“母后,兒臣說什麼,你不是應該最明白嗎?”蕭燁的眸中被悲涼和憤恨兩種情緒渲染,“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和他的關係。實際上,我很清楚,只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選擇視而不見。”
“我曾經在想,比起他來,我是你的親生兒子,總該能得到你更多的關心。你卻把關心都留給了他。然後,我就以爲是不是他比我優秀,所以你纔會這樣做。”
“於是,我把你的漠視當做常態,總想在各個方面做到最好。這還不夠,我便想要得到整個天下。我以爲只要這麼做,就會得到你多一分的另眼相看。可惜,結果仍然讓我感到失望。”
“你非但沒有說過一句關心我的話,還對我愈加嚴苛。所以,我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夠睥睨天下,讓你看看,你那個‘碌碌無爲’的侄子有什麼好。”
桌案上香菸嫋嫋,融入空氣裡。蕭燁回憶起往事,緩緩地敘述着。
“碌碌無爲……”
末了,他又自嘲般地乾笑道:“是不是真的碌碌無爲,也許就只有你們自己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自認能看透所有人,唯獨對他,仍是霧裡看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