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忽明忽暗,冬天的晚上無聲無息,竟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場小雪。
一個時辰過後,風撩起紫宸殿的竹簾。虞莫盈好似百無聊賴,乾脆走到御花園那裡,室內外的溫差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虞莫盈沒有讓紅杏跟來,看起來像是一個人出來散心。
結冰的湖邊,一個纏有藤蔓的鞦韆在“吱吱呀呀”地上下晃盪着。上面枝葉已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藤蘿。
虞莫盈徑直過去,撣開秋千板上的薄雪,一撩披風,坐到了上面。她腳尖點地,想自己爲自己盪鞦韆。
她試了一會兒,卻感覺沒有剛開始費勁了,背後多了股推力,還有一股清冷初雪之味。
“你這麼晚出現在御花園做什麼?”回頭看到是赫連煜後,虞莫盈的面色就瞬間變得冰冷。
他既然知道青黛不簡單,爲什麼還是要接近她。
赫連煜身披白色滾金邊的狐裘,他隨手抖落了狐裘上的幾顆雪粒子,烏黑深邃的眸裡是讓人看的不明所以的神色。
“你是因爲青黛,纔會對我冷若冰霜?”他的手從藤蔓繞到她的髮梢上,“如果不穩住青黛,她極有可能會去尋求蕭燁的合作。到時候,在他們君臣的爭鬥中,就無法形成一個均衡的局面。”
而虞莫盈說不定還沒離開華熙國,就要面臨更大的威脅。他要把可能的災禍都扼殺在最初的階段。
他說的話,虞莫盈是能理解。畢竟宮家還未完全折損,宮少垠不知去了哪,但他絕對會設法向虞家討債。蕭燁若在這種時刻,得了霽月族的支持,那就是如虎添翼,虞施還沒發揮什麼作用,就得先倒。
虞莫盈跳下鞦韆,“不僅是她,你不要跟我說,你今天沒有發覺青黛是故意誘使你到我那邊去的。你怎麼可以被她引誘,去見到那種……”
那種尷尬的場面,她差一點就要被誤以爲失身於蕭燁。她可以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但她不能讓人說他喜歡的是一個不潔的女子。
“阿盈,你又吃醋了。”赫連煜的眸光炙熱,“那我向你賠禮道歉好不好?”
說罷,他的吻已輕輕地抵上了她的額頭,簪冠上的碎雪悄悄地落在她的眉心。
“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只要離青黛遠一點就好,我不想看到她!”虞莫盈雙手捧住頭,身子還有略略的顫抖。
青黛的出現,不只是頂着相同的皮囊,亮個相唬唬她罷了。她的一顰一笑,帶着強烈的目的性。這些,都讓自己的腦子裡,被強行灌入她不願回想的很多畫面。而自己根本無從訴說。
“阿盈,你怎麼了?”赫連煜還從來沒見過她會有這麼失控的一面,一直以來,這個少女或喜或怒或嗔或笑。她就算真的害怕,也會竭力地吞嚥下去,永遠展露出沉着冷靜的一面。
虞莫盈只想讓自己趕緊從這種狀態裡脫離出來,但是,大晚上的寒風也沒能吹醒她。
這樣的失態,她自己都沒辦法接受。虞莫盈連氣都不歇,小跑了幾步。
“阿盈,都沒事了。”赫連煜一個箭步向前,緊緊地箍住她顫抖不已的身子,這個時候,他是真真實實地能感受到她的脆弱。和毒發時不一樣,是類似於心障的一種感覺。
這種感覺在
他看來,竟然是異樣的熟悉。多年前,赫連羽煬拋妻棄子,他的母親沒了後,他也曾一度這樣過。
刻骨銘心的痛不會隨着時間淡化,反而會越演越烈。那些彷徨只有自己能懂,只能說給黑夜聽。
從那以後,他沒有真正的親人,跟她交流最多的姑姑月霜華,一個勁地想着向赫連羽煬尋仇,對他傾注的心血中並沒有包含多少親情。
只有誓死效忠的四騎,他們纔算是他的朋友。別人都說他冷漠狠戾到不近人情,對所有女子都是若即若離的態度。他自己則知道,心門只需對值得進入的人敞開。
溫熱的吻順着虞莫盈的額頭自鼻尖而下,到她的脣瓣才做停留,而後他更加深入地在裡面探尋,像是要觸到她的心尖。
他不相信人能夠起死回生,因此,白天,蕭燁把宋嬈跟虞莫盈聯繫到一起的想法,讓他覺得是無稽之談。可他是真的不能理解,爲什麼虞莫盈心中對蕭燁會有那麼濃烈的恨意。
恍惚之中,虞莫盈愣怔地擡眸。她的身子幾乎是貼在他身上的,他吻的很用力,似乎要把她的每一寸都吞入腹中,兩人的呼吸聲在漸漸地加重。
然而,虞莫盈的牙齒哆嗦地不能自已。忽然間,淡淡的血腥味自兩人的嘴裡瀰漫出來。
赫連煜放開她,揚起的嘴角還溢出一抹血絲。周身的森冷卻抵不住眸中的脈脈柔情。
虞莫盈已恢復了意識,月光下的星眸,僅泛過一絲漣漪。
“殿下,我只是想一個人安靜下。”她以前惶恐無助時,只敢在被子裡痛哭。現在她不希望他爲自己擔心。
皇宮中,到處都是蕭燁以及各方勢力的人,她既然選擇了跟他一拼到底,就不會懼怕。而此時,她只想有那麼一刻可以無障礙地呼吸,哪怕是在水底。
“撲通”一聲,冰湖上面的薄冰破了一個窟窿,冰下的水面有冷氣冒出,虞莫盈已轉過身,一隻腳沒入了湖中。
薄冰下的水流散出絲絲冷氣,漂浮在湖上方。諾大的御花園裡有了些窸窸窣窣的響動。
赫連煜眉頭微攏,縱身躍入湖中,狐裘的一角隨着他的動作翩然而飛,迅速地隱沒。
他在呈都體驗過多年,呈都冬日的水溫也許不會低得過分,但觸碰到肌膚,會是直刺骨髓的冷,和這裡的風一樣。虞莫盈就這樣下去,對她的身子是很大的損害。
“我會鳧水。”虞莫盈邊遊邊說道,她勸他不用替她擔心,剛纔入湖前,她就察覺到遠處有人偷窺。
大晚上的,他們在宮中獨處難免會惹人非議。
赫連煜對她的話置之不理,暗處的視線,他何嘗沒注意到。他一把將她摟住,撈出水面。
“阿盈,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這宮中還能有什麼別的地方?虞莫盈疑惑地看着他,這會她已經清醒多了。她使勁地掰開他的手,想遊得遠一點,畢竟這樣親密的舉止,映到某些人眼裡,對他們都不好。
同時,她飄忽的視線也在暗示着。
赫連煜眸中卻沒有絲毫的動搖,“你跟我在一起,一切我都會擺平。”
這句低到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話語,猶如魔咒一般,竟讓虞莫盈的心軟下來。
“嘩啦啦”的水聲突
現於夜晚,赫連煜用最快的速度抱起她,踮起腳尖,使用了一點輕功,往皇宮的西側去。
“豈有此理!”赫連晴漪的下手重重地捶打在石頭上,從假山後走出來,“她怎麼如此下作,成天勾引男人,本公主要去看看,那個男人的正面長什麼樣,把這對姦夫淫婦揪出來。”
她從虞莫盈進湖的那時,就被莫名其妙得帶到了這裡,然後看到了這麼一幕,可惜只能遠遠地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
話不多說,赫連晴漪提步就要去追。
把她帶來的珍兒趕忙勸道:“不行啊,晴漪公主,你忘了孝敏公主身邊有高手在,而且這個男人的身手怎麼樣我們也不能確定,你貿然過去被滅口了怎麼辦。汐妃娘娘可是交代了奴婢,要確保你的安全。”
她說的倒是實話,虞莫妍就是隻想讓赫連晴漪看到而已。珍兒近日被提了做二等女官,當然,虞莫妍不會只派珍兒來。與珍兒同行的還有另一個宮女憐兒,她們互相監察彼此的行動。
憐兒聽了,覺得沒有大問題,就附和地點頭。
赫連晴漪記起戈弋那如鬼魅般的身手,不自覺地戰慄起來,“那本公主就多叫些人來,當場去把這對狗男女捉住。衆目睽睽之下,他們還能殺人滅口不成。”
“晴漪公主,這樣更不行啊。”
珍兒誠摯地說道:“汐妃娘娘考慮了,你是異國的公主,孝敏公主夜晚私會男人,是華熙國皇室的家醜。叫來的侍衛也都是華熙國的人,一國之君,誰會願意讓家醜宣揚出去,說不定會連你……”
沒等她說完,赫連晴漪深呼吸了幾口氣,白天鬧完事後,赫連辰給她灌輸了許多關於兩國間的事。兩國的友好關係僅流於表面,蕭燁極有可能護短,把她給解決掉。
“那本公主先跟過去,見一下那個男人長什麼樣。”過了會,她嚥了口氣道。
“好,奴婢跟着公主一起去。”珍兒畢恭畢敬地尾隨其後,憐兒也跟着,低頭不語,她覺得珍兒盡職是盡職,可有點殷勤過了。
皇宮西側,一扇顏色黯啞的門被人給踹開,赫連煜把虞莫盈抱到裡頭的一間屋子裡。
他打開屋子裡的衣櫃,在衆多華美的服飾中,找了套相對素淨的遞給虞莫盈。從六歲起,他就經常整天整天地泡在冰水裡,磨練意志。所以,他都習慣了。
可這丫頭身上有蠱毒,還呆在湖裡呆,也不知道她身體怎麼樣了。
“你轉過去。”虞莫盈把衣服攥在手裡,想着這裡是個什麼地方,能脫離蕭燁的監視。可她忽然想起,他在眼前盯着,那她要怎麼換。
“我記得,你不是沒有被我看過哦。”赫連煜不壞好意地湊近,“看過一次跟看過兩次有區別嗎?”
“你還是轉過去吧。”虞莫盈的臉瞬間要燒起來,拿起榻上的枕頭朝他臉上一堵。
赫連煜念着,她的身子不要受寒,就不忍心再逗她了。他轉過去,把一個炭盆點燃,用來給屋子取暖。
虞莫盈見他沒有轉過來的意思,就放心地換起衣裳來。
但是呢,男人的話永遠都是不能信的。
就在她要扣上裡衣的繡口時,他毫無預兆地轉回了頭,目光麼,自然是流連在她的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