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似乎感覺到主人的傷重,馬蹄不停踏地,發出一聲驚天嘶鳴聲。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擡到半空想要爲她擦去眼淚的手重重垂了下去,一滴厚重的血從逐月的身上滴落,銀色的毛髮已經被血染透了。
“雪色別睡……我們馬上就要勝利了”她從馬背上將沒了氣息的雪色抱下,緊緊地將他的屍體摟在懷中。
俯下身,乾裂的朱脣緩緩映在他冰冷失色的菱脣間,輕柔至極,像是害怕將睡熟的人兒驚醒。
大滴的眼淚從面頰上滾落,滴落在他安詳好看的眉眼之間,她擡手顫抖而小心地爲他擦去臉上的淚珠,指尖的血污弄髒了他沉茵碧月的容顏。
“世間若少了你,我活着也無了意義”青絲垂落,淚痕遍佈的容顏緊貼懷中人已經冰冷的皮膚“相公再等我幾年,等我爲你報仇,平定天下之後,我就去黃土中與你睡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此番朝朝歲歲,歲歲朝朝,生命兜轉都再沒有他的存在。此去經年,饒是江山如畫,美男如雲,都成了無色朽骨。
“天道何其殘忍,死的爲何不是我,而是你……”她仰天長笑,血污塵土被淚水衝開,從面頰上一同滾落,“留我一人,踽踽獨行於世,何其殘忍!”
身體內鳳凰訣的內力沒了限制,衝開她的每一個穴道,直往天靈蓋流去。洶涌之勢,宛若噴涌而出的岩漿,席捲而來的海嘯,天下間再沒有人能剋制住她身體內奔涌亂竄的內力。
彈指一揮間,滄海成桑田。故人已走遠,青絲成白雪。
再擡眼,如雪髮絲垂在腰間,像是一面新喪的招魂幕,淒厲的杏眸中兩道血淚緩緩溢出。
戰馬上的兩個大駭,夜霜澈執着馬鞭指着她,“看她這幅不人不鬼的樣子,應該是已經走火入魔了。哈哈,真是天不亡我也,殺!”
坐在馬背上的慕容羽久久未動,他無比心疼地望着遠處的蘇卿。他想過一千種結局,卻沒料到她會走火入魔,一瞬間青絲
變白髮。
江山爲聘,生死相依。他們倆人已經成了根鬚交纏的相思樹,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再也容不得第三人的介入。
慕容羽忽然想要大笑,鳳目酸澀,他仰頭望着蒼天。要是早知這個結局,他還會妄想走進她的心嗎?
這場戰爭還真是可笑,他輸了,輸得一派塗地。
“她將雪色小心放在逐月的背上,命令道:“將他帶去安全的地方!”
逐月一絲嘶鳴,四蹄踏風,奔馳而去。
“殺?”她握着暮色,癲狂大笑,“就憑你們嗎?我答應過雪色會保護好後池!”
圍剿過來的士兵被淡金色的劍氣橫掃而過,血肉紛飛落了滿地。
夜霜澈的瞳孔緊縮,整個人像是見鬼一般望着她,“她走火入魔了,快點殺了她!”
素手翻轉,身形快到肉眼難以捕捉,金色劍光所向披靡,殺出了一道血路。一雙赤紅的眸子,如同地獄中的厲鬼,死死盯着戰馬上一黑一紫兩個人。
下一瞬,被士兵包圍在其中的女子竟然不見了。
荒野中一片寂靜,落葉有聲,等所有人再發現她的時候。冰冷的暮色長劍已經橫在了雲傾帝的脖子上,“不想死的話,就下令退兵,以後再也不攻打後池。”
“她是鬼嗎?這麼快的身手……”平瓖荒野中所有人都震驚了。
就連身邊的夜霜澈也沒看清,蘇卿是怎樣來到他們身邊的,假如她真想取他們的性命,這會,兩個人肯定已經人頭落地了。
脖子間的暮色很冷,還帶着血腥的氣息,只是微微動了動脖子,便劃開了肌膚。慕容羽卻沒有在意這點疼痛,依舊偏過臉望着身後的女子。
有多久沒有與她這樣靠近過了?明知她過來是要自己命的,但他的心裡還是泛起了溫暖而貪戀的感覺。
希望暮色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久一些,這樣她也能在自己的身邊多停留片刻。
“皇上還不下命令嗎?”比脖
子上劍更冷的是她不含一絲感情的聲音,果真是恨透自己了嗎?
他一直渴望被鐫刻進她的心裡不管愛恨,但此刻發現真的被她記恨之後,心裡反而更加空蕩難受,彷彿心頭上有什麼東西被踩碎了再也不能復原。
今生,恐怕再也不能獲得她的諒解,不管怎樣,寒雪色都死在他的箭下。
但又有誰可憐過他的心思,他不想要江山,不想要天下,他想要的不過也是她的一顆真心罷了。
脖子間的劍又緊了緊,疼痛傳來,胸前的衣襟上綻開了一朵血花。
她下手不再留情,亦如他拉弓射出的一箭,抱着必殺的心。往日流年,都化爲塵土,他對她的好,都還不上射出的那一箭,那一恨。
“皇上再不下令,你就要死在我的手中了”握劍的手毫不猶豫。
慕容羽垂眸望着纏繞在胸前的白髮,喉結滾動,他想說我寧願死在你的劍下,一命換一命,下一世我們重新開始,愛恨情仇一筆勾銷。
但他不能這麼說,他是一國君王,他還有子民,還有未完成的偉業。
“鳴金收兵!朕發誓,以後絕不再攻打後池!”脖子間的暮色移開,她毫不停留地從他身邊走過。
“慕容羽,此生都別再讓我看見你,不然我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殺了你!”她背對着身後的人,冷冷道。
暮色遙指着黑衣蟒紋的夜霜澈,“夜帝,你的野心收起來了嗎?還妄圖染指我的國家?”
夜霜澈的臉色陰沉,他沒想到一天會被一個女子用劍指着,如此威脅。女人都該是玩物,可她偏偏是一朵荊棘玫瑰,極美而且極狠,無人敢褻瀆。
“不說話,那我就替你將野心挖出來,好好收着!”染血白衫一晃,萬軍從中如過無人之境,吞吐着淡金色劍氣的暮色出鞘,劍光劃過一道刺目弧線之後,馬頭被平整切開,漫天緋雨落下。
她已經收回了暮色,站在一旁冷傲俯視從馬背上跌落進血污裡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