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大結局上烏爲汗的下場

大結局上烏爲汗的下場

兩人衝出匈奴的包圍圈,夕顏整個人靠在夏夜白的懷中,他的懷,沒有海洋的寬廣,卻讓她心安,頭上,臉上是他呼出的溫熱的氣息,如此真實的存在,她在他的懷裡蹭了蹭,任由那凜冽的風吹打在自己上的臉上,慢慢的側過身子,伸手將他臉上戴着的銀白麪具取下。

依舊是記憶中那刻在腦海的輪廓,每一筆,就像是別人說的鬼斧神工,夕顏的臉貼在他的下巴,那青色的鬍渣貼在臉上,有些刮人,不過這對夕顏來說,這種真實的存在,讓她覺得很舒服。

以前的武媚娘,手上沾滿了血腥,一直以來,她都是個不幸的人,對那樣的生活,她已經習慣,甚至是麻木,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得到幸福,所以,每每的,一旦這個人不在自己的身邊,她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懷疑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場夢,美麗的幻影,一旦那個人不在自己的身邊了,這就是夢醒的時候了。

只有可把握的真實存在,牢牢的拽在手心,這纔是真實的。

她在意夏凌飛,他不單單是她和小白的孩子,他足以說明一切的一切不僅僅是一場泡影而已。

十一個月的朝夕相對,血肉相連,那也是傾注了她愛戀和溫柔的寶貝,她的人生,這樣的珍寶太少,所以她要好好珍惜。

夏夜白低頭看了夕顏一眼,而後馬上別過頭去,一隻手抱着夕顏,另外一隻拿着。

繮繩的手用力的打在馬腿上,靠在他懷中的夕顏一顛,那厚重的氣息,似乎夾雜着火藥一般濃郁的火氣,瘋一般奔跑的似乎不是馬,而是身後抱着她的那個人,他緊緊的摟着自己,用力的讓她有種窒息的感覺。

風聲從耳邊刮過,盤好的髮絲散在風中,有一些和馬轡絞在了一起,扯着生痛,夏夜白卻似乎是鐵了心,像是沒看到一般,只是那雙眼睛在看向夕顏時,滿滿的都是憐惜和心疼。

夕顏抿着脣,看着兩旁倒流的山川和樹木,身後兵器相撞的聲音,隔着重重的風,也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夕顏看着那雙像是被血浸染過的眼眸還有那張消瘦的臉,又是心疼又覺得氣憤,他生氣什麼,她都還沒生氣了,從皇城到這雲州,不斥於十萬八千里,她日夜馬不停蹄的,到現在,屁股還是疼的。

夏夜白的一隻手緊緊的摟着她的腰,真的是很緊很緊,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一般,下巴靠在夕顏的頭上,來回不停的磨蹭,只有這種緊緊抱在懷中的感覺纔是真實的,真真實實存在的。

明明是兩個人,卻又如此的相似,因爲是這樣缺乏安全感的,所以,每一次的分離,那種感覺,說是錐心刺骨,那也是絲毫不誇張的,雖然自信,不過那深入骨髓的在意,怎能不擔心呢?

這個女人,爲什麼要這麼優秀呢?

夕顏別過臉,不去看夏夜白,四周空蕩蕩的一片,渺無人煙,顯的有些漆黑,月光下,那通神雪白的寶馬上兩個人緊緊的相依相偎在一起。

蹄聲嗒嗒,敲擊夜的沉涼,那冷溼的風吹在臉上,冰冷而又刺骨,想到這幾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夕顏猛覺得體內像是有團火在燒一般,轉過身,一雙眼睛睜的大大的看着夏夜白:“夏夜白,你發什麼瘋?”

夕顏緊抿着脣,看着夕顏,那被血浸染過的眸子是沉痛的思念,那裡邊似乎還有濃濃的懼意,彷徨還有擔憂,這個樣子的夏夜白,讓夕顏覺得心疼。

他瞪着夕顏,夕顏不躲不閃,直接與他對視,夏夜白咬着脣,眼睫低垂,那模樣,很是懊惱,別過了頭,沒有說話。

對呀,如果她再不來,即便沒死在那些人的刀劍之下,他也會發瘋的。

“我和孩子,你會選誰?”

那聲音,隨着這夜間雞翅呼嘯的冷風,帶着剛硬的力量,聽在耳裡,竟是說不出的認真。

“你說什麼?”

夜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大的似乎要蓋住一切的聲音,夕顏看着夏夜白,瞪大着滿是困惑的眼眸大叫道。

夏夜白白了夕顏一眼,那被血浸泡過的眼眸變成了深紫色,有一團豔紅色的火焰熊熊燃燒,到最後,匯聚成了心底一聲無奈的嘆息。

那是世間最爲深痛的無奈和憂傷,因爲這種痛,只能藏在心中,無法與人訴說,他們兩個,都是如此沒有安全感的人。

他害怕,真的害怕,這二十多年來,他裝瘋賣傻,被世人嘲諷欺辱不以爲意,沒什麼是他在意的,他也從來不知道自己需要些什麼。

夏夜白,你想要什麼,沒有人這樣問過他,他更加不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有了一輩子想要守護的珍寶,他原以爲憑自己的本事,只要願意,就一定可以給她幸福,直到在虎門谷呆的這一個月,他才明白,他高估了自己。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他無法左右的力量。

從大婚到現在,一直都是她在爲自己付出,心甘情願,甚至是甘之如飴,這些他都知道,不過這樣爲彼此提心吊膽的日子,他受夠了,說他膽小也好,自私也罷,他不想再繼續下去。

夕顏仰着頭,那一瞬,他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深處的不安,因爲長期等待帶來的不安,其實她非常明白。

夕顏轉過身子,讓夜裡帶霜的風更狠厲的刮過她冰冷的額頭刮過睜開睜的大大的眼睛,那個風真的太冷了,一向流血不流淚的她似乎聽到了眼眶裡邊,似乎有液體結冰的聲音。

身子突然一震,夕顏吸了吸鼻子,渾渾噩噩的擡頭,一眼望去,身前是一片連綿的山脈,蒼翠如蓋,山脈腳下延伸出大片的平原,一望無際的奔騰開去,風嘶吼着從平原上衝過來,在石山上穿行,發出凌厲的響聲。

夕顏初來雲州,自然沒到過這個地方,不過祁連山脈這附近一帶,夏天辰給的那幅圖對着附近一帶的地理環境,描繪的都很詳細。

夕顏快速將四周打量了一遍,轉眼夏夜白已經下了馬,可是那抱着自己的手卻半點也不肯鬆開,直接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夕顏慌亂的下了馬,整個人跌倒在夏夜白的身上,原本十分激動的心情被他這麼一搞,直接就少了五分,而那丟失的五分現在完完全全被憤怒懊惱還有委屈填滿了,哼了一聲,想要揮開他的手,卻被他更緊的握住,夕顏還想要掙扎,夏夜白卻突然轉過身,直直的盯着夕顏,往日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變成了疲倦的血色:“顏顏。”

無辜的眼眸,弱弱的聲音,還帶着撒嬌,夕顏看着手上的勒痕,見夏夜白也看着她的手,眉頭皺成一團,懊惱而又憐惜,頓時讓她停止了掙扎。

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個樣子,總感覺他在害怕什麼,可是害怕什麼呢,她都已經來了,也許,是等待太久了吧。

夏夜白見夕顏不再掙扎,拉着她的手,飛一般的朝着山上的地方趕。

他的腳程極快,蜿蜒危險的山路在他腳下如履平地,精神抖擻,一點也不像個被圍困了數月之久的人,夕顏被他拉着,只得牢牢的跟在他的身後,如果是往日,這自然沒有任何的問題,她甚至可以跑到他的前邊,讓他跟在自己的身後,而現在,不過是從山下跑到山上,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已經有些吃不消了。

不過沒關係,今後她再也不會讓小白離開自己了,憑小白的身手,他一定會保護好自己的。

直到了山頂,夏夜白才停了下來,夕顏的身子一時沒控制住,整個人撞了上去,直覺的頭昏眼花,眼前一黑,整個人靠在夏夜白的身上,喘着粗氣,沒再起來。

夏夜白正在氣頭上,再加上這一路下來,也耗費了他不少力氣,自然沒有發現夕顏的異樣。

夕顏幾乎蹲坐在地上,雙手抱着夏夜白的膝蓋,頭靠在他的小腹上,艱難的擡頭,眼角似乎瞅到了那騰騰的白氣,像是自己哈出的氣息,似乎還冒着熱,夕顏在腦中快速將夏天辰給她的那副地形圖快速搜索了一片,聯想到方纔的地貌,很快想到這裡有天然的溫泉。

“莫夕顏,我快要被你逼瘋了!”

只有自己最愛的人,最最在意的人才能將自己逼瘋。

夏夜白的手搭在夕顏的肩上,另外一隻手放在嘴邊,那一聲,似乎用盡了他全身的力量。

憤怒,恐懼,擔憂,懊惱,那是近乎歇斯底里的呼喊,卻又帶着深深地愛戀,夕顏仰着頭,任由那一字一句穿透自己的耳膜傳到心上,清晰的像是晨間的暮鼓之聲,雖然是斥責的,不滿的,點燃了她心裡的怒火,不過她卻覺得比皇宮的任何時候都還要安心。

有夏夜白的地方,莫夕顏也應該站在那裡的吧。

“夏夜白。”

她同時大叫了一聲,猛然起身的瞬間,身子前後晃悠了好幾步,手向後伸,牢牢的拽着夏夜白放在背上的手,直到頭不再那樣暈眩,一把捉住夏夜白的手,放到了嘴邊,用力的咬了下去。

她咬的很用力,彷彿站在她跟前的不是那個叫夏夜白的男人,而是欺負傷害夏夜白的人,那濃郁的血腥味伴隨着其他怪怪的味道,在口腔間遊蕩,夕顏卻還是捨不得鬆開口,恨不得把這塊肉吞進自己的肚子,把他整個人都吞進自己的肚子,這樣她就不用因爲愁離別了,更不用日夜擔憂的睡不着覺了。

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狠心心來這樣用力的咬他,從大婚到現在,她對他可以說得上是千依百順,呵護有加,明明知道她有多在意他,沒有他根本就活不下去,爲什麼就是要做這些讓她擔心的事情呢?

雖然她是很想找烏爲汗算賬,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但是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爲他害他受傷啊,最根本的還是因爲她愛他啊。

雖然很想很想他能在懷孕的陪着自己,但是他怎麼能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呢?

想陪自己,自然應該先留着命了。

因爲疼痛,夏夜白的眉頭蹙成一團,收回俯視山嶽的眼眸,轉移到夕顏的身上,四周雲霧繚繞,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夕顏的側臉,蒼白的臉,尖瘦的下巴,牙關顫抖,雙肩明顯也是顫抖的,眼睛微擡,像是冬日凝結成冰的霜雨。

她瘦了,真讓人心疼。

“顏顏。”

夏夜白蹲下身子,另外一隻手輕輕的撫摸着她的肩膀,溫熱結實的掌心帶來一陣陣的熱流,夕顏的雙手緊緊的拽着夏夜白的右手,擡頭看着他,那雙眼睛,一片空濛。

夕顏閉上眼睛,下一瞬,鬆開口,狠狠的甩開他的手,那盈在眼底的淚水,完全不受控制,奪眶而出,憤怒的從地上站了起來,將面上帶笑的夏夜白推了下去:“夏夜白,你這個混蛋。”

夕顏無力的坐在地上,仰着頭,喘着粗氣,黑夜中,那雙乾淨澄澈的眼眸大大的,像是能把世間所有的一切都看穿看透。

夏夜白輕笑出聲,走到夕顏跟前,伸手整理她凌亂的髮絲,那被血浸染過的眼眸慢慢的變成了瑰紅色:“顏顏,即使是死,我也不會讓你和別人在一塊的。”

夏夜白說完,雙手握住夕顏的手,放在脣邊,輕輕的吻了一口,那是愛人間最爲虔誠的膜拜,那瑰紅的顏色,比世間盛開的任何鮮花都要美麗動人,夕顏直直的盯着他的雙眸,心神俱動。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嗎?除了我自己,我不放心把你交給任何人。

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約束好自己,我擔心你和別人在一起,不能幸福,我唯一能放心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如果要死,可不可以死在一起呢?

淚水隨着白茫茫的水汽,已經徹底模糊了視線,夕顏吸了吸鼻子,伸手將眼淚擦乾,看着夏夜白還在流血的手背,不由心疼,暗罵自己太過用力,完全沒有分寸。

他被困了這麼久,日日擔憂,心情不好,發些小脾氣也是應該的,她完全忘記了,這幾個月來,懷有身孕的她因爲他吃不好睡不香,同樣的擔驚受怕,她吃的苦頭一點也不比他的少。

可是隻要夏夜白示弱,她就是會忍不住心軟,想對他好一點,再好一點,怎麼好都覺得不夠。

明明是他無理取鬧,是他的錯,可到了最後,他都會將原因歸咎在自己身上。

這個世界上,誰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而你之所以鐵石心腸,不過是因爲沒碰上那個能讓你心軟的人而已。

“夏夜白,你流血了。”

略有些生硬的口吻,聽在人的耳裡還帶着刻意的疏離淡漠,不過兩隻手卻已經開始行動。

左手托住夏夜白被自己咬出血的右手,另外一隻手從懷裡掏出手絹,小心翼翼的替夏夜白將傷口周圍的血漬清理乾淨,血紅色的牙印,深入拇指和食指的關節,夕顏看着那凹進去的深深傷口,頭皮有些發麻,不禁有些懷疑,這傷口真的是自己製造的嗎?她怎麼會捨得呢?

“痛你不會喊嗎?”

她是很生氣沒錯,不過他要是出聲,她一定捨不得那麼用力的。

“顏顏。”

那滿眼的疼惜,即便是眼瞎的,應該也可以通過聲音分辨的出來吧。

“別動。”

夕顏專注的盯着夏夜白的傷口,頭都沒擡,命令道。

“怎麼會這麼用力呢?”

夕顏的眉頭懊惱的蹙起,擡頭,剛好對上夏夜白含笑的眸,不由的哼了一聲。

期待了好久的見面,緊張到手心冒汗,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夏夜白,他就是專門來破壞自己的心情還有氣氛的。

“如果要死,也要拉着顏顏一起。”

夕顏沒聽清夏夜白講什麼,恩了一聲,已經開始包紮傷口。

夏夜白笑了笑,那笑容,沒有方纔的陰沉的怒氣,純粹的愉悅,他拽住夕顏的手,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夕顏正給他包紮傷口,不料他回突然動作,剛準備打結的手絹掉在地上散開,清冷的月光,那雪白的手絹上,點點的紅色,像極了在月下盛開的寒梅,異常的耀眼奪目。

夏夜白快速後退,兩人很快走到懸崖邊,那蒸騰的熱氣打在臉上,一開始是熱熱的,再然後那冷風吹在臉上,便是徹骨的寒冷。

夏夜白看着夕顏,嘴角上翹,現在他的身後已經是退無可退了,夕顏對着他,也笑,舉起被他拉着的左手:“回去吧。”

夏夜白拉着夕顏的手,繼續向後退了兩步,向身後的那蒸騰的熱氣跳去。

“夏夜白。”

夕顏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已經跟到了懸崖邊,瞪大着眼睛,看着那不斷向下墜落的身影,而後,夏夜白一直穿着的黑色披風準確無誤的落在她的身上。

夏夜白仰着頭,看着那猛然衝出來的身影,眉梢上調,微抿着脣的脣劃出愉悅的弧度,任由自己做着自由落體運動。

閉上眼,那翹起的睫毛似乎也染上倦怠之色,那漾蕩在臉上的笑容變的苦澀起來,捨不得啊,果真還是捨不得。

夕顏站在上邊,忐忑不安,剛將披在身上的披風放在地上,寂靜的山谷,忽然傳來了彭的一聲巨響,接着,水花四濺,激飛碎珠亂瓊,那白色的騰騰霧氣帶來一陣熱流,夕顏頓時從慌亂中反應過來,她怎麼忘記了,這裡根本就是一座天然的溫泉,小白懂水性,這樣掉下去,根本就不會有事。

夕顏這下不着急了,將方纔慌亂間夏夜白披在自己身上的披風重新穿在身上,牢牢的裹好,坐在上邊,透過這重重的霧氣,雙手託着下巴,觀察着水中的動靜。

夏夜白的身子落入水中,溫熱的水流經過,喧騰的冒着熱氣,他整個人憋在水中半天,依沒有聽到任何他原以爲應該聽到的聲音,頓覺得無趣。

手撐着一塊半路出水面的石頭,夏夜白的頭和半個身子浮出水面,甩了甩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仰頭看着坐在上邊悠然自得像是在看戲一般的夕顏,恨的咬牙切齒,一張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被水沖洗過的原因還是太過氣惱,瞪着夕顏,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些什麼。

“夏夜白,你應該在水裡多泡泡。”

夕顏坐在邊上,一雙腿悠閒的左右搖晃:“好好洗洗,洗清楚你的腦子,你到底想要知道什麼,從我身上得到什麼,你給我想清楚。”

在皇宮的每一天,她都在想,再見面會是什麼樣的情形,想到他身處險境正需要着自己,而她呢,卻不能讓那些人發現她已經知道這件事,每天都要裝作很冷靜,不能表現出一點焦急,他應該永遠都不會明白懷着身孕的她心裡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吧。

她也是人,也會有堅持不住的時候,可是一想到還在這裡受苦的小白,再苦再累,她都會咬牙堅持下去。

她一直以爲他看到自己會和自己一樣很開心很激動,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夕顏頭靠在膝蓋上,那清澈的眼眸染上了淡淡的憂傷,心裡忽然覺得空蕩蕩的。

絕麗出塵的容顏半邊顯在闇昧的月色中,半邊沉在昏黑的山影裡,只那一雙略帶着失望的眼眸,平日裡的溫和寵溺都化爲了此刻清冷如月般的質問,夏夜白擡頭看她,溼漉漉的臉上水珠橫流,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得到什麼,也很明白自己想要從她身上得到什麼,她全部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那些因爲她而擁有的,他一直都很珍惜。

“夏夜白。”

夕顏叫了一聲,整個人坐直了身子:“武媚娘是個在刀口舔血度日的人,一直以來,她就只有兩個目標,活命還有報仇,但是有一天,她附身在一個叫莫夕顏的女人身上,嫁給了夏夜白,她才明白,原來就算是不報仇她也可以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的,原來她也可以幸福的,正是因爲這樣,所以她纔想一直保護那個人,夏夜白,你該知道,你從來都不是誰的替身,是我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

夕顏的語氣平靜,那樣煽情的話,夏夜白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他不是懷疑,只是害怕,因爲擁有的時候太過美好,即便只是那短暫的失去,也很讓人覺得受不了。

“顏顏。”

夏夜白大叫了一聲,然後將雙手插進貼在身上的衣服口袋裡邊,然後伸出來,左手指着右手輕握的拳頭:“我真想你只有這麼大,那樣的話,我去哪裡都能把你帶在身上了。”

夕顏看着夏夜白的拳頭,抿着脣,突然笑出了聲,點了點頭,因爲她也有這樣的想法。

每一次看到他受傷,每一次的別離,還有剛纔,她狠心用力咬他的時候,她就在想,要是能讓他和只融爲一體,那該有多好啊。

這一點,他們想一起去了。

“顏顏,我不想離開你,更加不願意你離開我,我希望我們能一起變老,等你老了,你想去哪裡,我揹着你,你牙齒落光了,我就把飯嚼爛了餵給你吃,莫夕顏,這一次,我不會比你先死,我一定要等你死了以後我再死,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誰照顧你我也不放心。”

夏夜白雙手做喇叭狀,對着夕顏大吼道,那聲音,真的很大,那是從心底喊出的最爲真誠的誓言。

那一刻,夕顏是想笑的,從認識到現在,他們兩個,到底是誰照顧誰啊?可是嘴角上揚的一瞬間,那滾燙的淚水卻順着眼角慢慢的滑落,夕顏伸手,放在脣邊,那僵住的笑容在一瞬間綻放,那淚水,是甜的。

“莫夕顏,今後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夏夜白說完,縱身一躍,將夕顏從崖上扯了下來。

“彭彭”,兩道齊齊的落水聲,夕顏整個人被夏夜白摟進懷中,落進了水裡,水花打在臉上,生生的痛,夕顏從崖上被夏夜白扯住的那一瞬,只覺得眼前一白,然後身子飛速向下滑落,電光火石指尖,那暈眩的感覺像是這翻騰的水霧,來勢洶洶,水花打在臉上,鼻上,夕顏被夏夜白緊緊的摟在懷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雙手抵着夏夜白的胸膛,眼前的世界似乎都是旋轉的,然後從那帶着震驚的眼神中,看着自己一點點,一點點倒在他的懷中。

“顏顏,你怎麼了?”

夏夜白雙手扣着夕顏的肩膀,慌亂的大叫了一聲。

這身子,越來越不行了,不過就是從那麼點地方跳下去,居然頭暈目眩,如此嚴重。

都是小白害的,好端端的拉她下水做什麼。

“顏顏她怎麼樣了?好端端的怎麼會昏迷的?”

簡單精緻的房間,素雅的帷幔一邊放下,另外一邊纏在金鉤之上,簫劍剛鬆開放在夕顏脈搏上的手,坐在凳上的他整個人便被憂心忡忡的夏夜白給提了起來,那口氣,竟是一刻也不能冷靜的焦躁。

簫劍有種無奈的想要撫額的衝動,不就是想知道病情嗎?他的公子,一向冷靜自持,就不能用別的方法對待他嗎?

簫劍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指了指牀上尚處於渾水狀態的夕顏,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一招,對夏夜白果然管用,那張喋喋不休的脣頓時就熄了聲。

簫劍看着夏夜白,指了指被他無理拽着的衣領,笑的有幾分諂媚,夏夜白側過身,瞧了眼牀上的夕顏,對着簫劍冷哼了一聲:“出去說。”

雖是一臉的不滿,那說話的聲音卻是明顯壓低了的。

“夫人氣虛體弱。”

簫劍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人打斷,不過這次打斷他的不是夏夜白,而是手上纏滿了白色繃帶的莫青。

雖然身上有許多傷口,不過都是些輕微的外傷,他又是個好動的人,本就不願呆在牀上,再聽到夫人昏迷的消息,哪裡還能躺得住。

“夫人身體強壯,怎麼可能氣虛體弱?”

他昂着下巴,看着簫劍,完全就是一副你根本就在撒謊的模樣。

“你懂什麼?”

簫劍也不管莫青是不是全身都纏着紗布,對着他的腦袋用力的敲了敲。

“哎呦。”

莫離捂着腦袋,向後退了兩步,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巴巴的瞅着簫劍,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不要插嘴,讓簫劍說完。”

莫離上前,右手放在莫青的左肩上,輕輕的拍了拍,站在了簫劍和莫青的中間。

莫青憋了憋嘴巴,乖乖的躲在莫離的身後。

“夫人不是鐵打的,當然會虛弱了,她剛生完孩子,原本應該要好好休息的,不分晝夜的往這邊趕,風塵僕僕的,有損元氣,剛纔又落了水,她現在是不能碰水的。”

簫劍說完,不由嘆了口氣。

“簫劍哥哥,你不要嚇我,小公子都出生一個多月了。”

站在莫離身後的莫青探出腦袋,看着嘆氣的簫劍,眼角瞥到臉色煞白的夏夜白,不由擔心道。

他也略懂醫術,雖然和簫劍相比還有一段差距,這剛誕下孩子的產婦短期是不能碰水的,不過這都快兩個月的時間了,夫人怎麼還不能碰水呢。

簫劍順着莫青的眼角看去,心知夏夜白是被自己的那番話給嚇到了,在沒引起暴怒之前,慌忙解釋道:“夫人沒有大礙,只是暫時的昏迷,不過今後要好好調養身子,要不然會落下病根的。”

他看了莫青一眼,繼續道:“不怪你們不知道,小公子簡直就是魔星轉世,明明知道夫人憂心公子,恨不得馬上就能到虎門谷與公子會和,居然在夫人的肚子裡邊呆了足足十一個月。”

曜石一般的眼眸盯着簫劍,像是出鞘的鋒利寶刀,直直的落在那張總是習慣嘻哈的臉上:“調養身子的任務就交給你了,今後我會在她的身邊好好照顧她的。”

扔下這句話,夏夜白頭也不回,推門進了房間。

房間裡邊燃着暖香,剛走進來便有暖氣迎面襲來,和外邊的天寒地凍大相徑庭。

天,已經大亮了,房間裡邊燃着的紅燭已經燃燒殆盡,夏夜白走到桌旁,直接將蠟燭吹滅,走到牀邊,掀開簾子,直接坐在了牀上。

一直在埋怨,一直在害怕,原來到最後只是一場可笑的騙局。

“顏顏。”

夏夜白伸手,略有些粗糙的手指輕輕的撫在那柔滑細膩的臉上,順着眉毛,眼睛,高挺的鼻子,再然後便落在她的脣上,視線也一路向下,她原本就瘦,現在更是。

不是不相信,就是因爲太過信任,信任到可以用自己的性命相托,因爲是生命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太過在意,所以在可能會失去的時候,即便只是一丁點可能性,還是會覺得難以割捨。

“我只是太在意了。”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一樣,明明知道並不需要擔心,卻還是忍不住。

“顏顏,等這次的事情結束了,我就帶你和我們的孩子一起離開。”

夏夜白蹲着身子,握緊夕顏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然後小心的放進被子,將簾子重新放下。

“你好好休息。”

一線白光,跳躍在緊閉的視線裡,夕顏緩緩的睜開眼睛,伸手揉着自己腦袋,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單手撐在牀上,整個人頓時清醒了幾分,好像是從崖上被小白扯進了水裡,然後就暈過去了。

掀開牀幔,那一線白光無線的擴大,直直的撞進自己的視野,夕顏眯着眼睛,伸手擋住那刺眼的光芒。

“小白。”

夕顏坐在牀上,輕叫了一聲,乾渴的喉撕裂般的疼痛,她清了清喉嚨,連着又叫了幾聲,房間裡邊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瞧見。

前幾日趕路,日夜顛簸,並不覺得,這剛歇下來,便覺得不對勁,渾身痠痛的厲害。

夕顏穿好鞋,隨意拿了件衣裳披在身上,開門走了出去。

雲州的天空,似乎比皇城藍,透明的亮色,不但不閃眼,反讓人覺得心曠神怡,陽光燦爛,原本凜冽的寒風竟少了許多的凌厲,暖和了許多,倒是個不錯的好日子。

夕顏面向太陽,閉上眼睛,扭了扭脖子,伸了個懶腰,再睜眼的時候頓覺得精神了許多,臉上露出了笑容。

這裡的屋子和皇城有很大的差別,朝陽城的建築奢華成風,金碧輝煌,無一不昭顯自己滔天的權勢還有無可比擬的富貴,而這裡的呢,許是風太大的緣故,加上接近匈奴,牆很是厚實,奔放而又粗獷。

小橋流水,奇石假山,並非隨處可見,相反,這裡的一切都非常簡單,滿是自然的味道。

房間的門口是一座小亭子,四周粉着簡單而又大方的白色,明明是冬天,可四周卻長滿了青翠的樹木,鬱鬱蔥蔥,像是春天一般,那些樹木並不是很高,剛將那白色的臺閣擋住,從這個地方看去,白色幾乎被綠色掩蓋。

夕顏動了動身子,睡了一整日,身上各個地方都是疲軟不堪的,沒有一點力氣,這樣的天氣,最是適合散步了。

“依我看,就該將那個烏爲汗王子千刀萬剮。”

是莫青的聲音,夕顏笑了笑,這莫青,還是和以前一樣,心直口快,口無遮攔,不過這話說得對,那個烏爲汗確實該死,他的死期,應該快了吧。

莫青冷哼了一聲,頓了頓,拍案而起:“就算是將他千刀萬剮也難解我心頭之恨。”

夕顏笑了笑,透過樹叢間的縫隙,可以看到簫劍等人也在裡邊。

一羣人,商量這個,夕顏笑了笑,決定避開他們好好散散步。

“這烏爲汗確實狡猾,公子被困在虎門谷,外界的消息被阻擾自然傳不進去,藉此挑唆公子和夫人的關係,真是太可惡了。”

是齊謖咬牙切齒的聲音。

挑唆她和小白的關係,轉身的夕顏聞言,偏頭看着小謝內的那幾個人,皆是義憤填膺的模樣,不由停下腳步。

“常人都是懷胎十月,我們夫人卻是懷胎十一個月才生下小公子,我們和公子都相信夫人絕不會輕易放棄公子的,但如果是小公子,哼,我們差點就被騙了。”

一貫冷着臉的莫離低着頭,冷哼了一聲,似乎有些愧疚。

夕顏站在外邊,隔着樹叢看着亭內的那幾個人,雖然他們說的話她的一清二楚,不過卻有些雲裡霧裡的,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了,烏爲汗藉着她十一月懷胎生子的事情挑撥她和小白的關係,再聯想到小白在虎門谷瞧見自己的反應,夕顏不由的懊惱,該死的,該不會挑唆成功了吧,要不然小白怎麼會那樣對自己。

“烏爲汗對小白做什麼了?”

夕顏撥開茂密的枝葉,走到衆人的正中,眼神快速在每人的身上掃了一遍,冷聲問道。

“夫人,你醒了。”

莫青看着夕顏,滿臉的喜色。

“夫人。”

齊謖莫離也紛紛對着夕顏弓腰抱拳。

“夫人,你怎麼出來了?”

簫劍站在夕顏跟前:“夫人身子虛弱,應該好好休息調養纔是。”

夕顏見他們一個個不回答自己,心裡越覺得他們有事瞞着,他們越是不想讓她知道,她就越想要知道,一雙鋒利如刀刃般的眼眸直直的落在最好套話的莫青身上,就是不開口。

莫青被夕顏看的頭皮發麻,想反抗卻又不敢,耷拉着腦袋,一雙眼睛頗有些哀怨的盯着自己的腳跟,心裡一個勁的抱怨,爲什麼自己呢?爲什麼不是別人呢?最後,還是受不了夕顏這樣的酷刑,擡頭,苦着臉看夕顏,萬分悲情的叫了一聲:“夫人。”

“什麼事?”

夕顏不鹹不淡的應了聲。

這些人,雖不是一直在她身邊跟着,不過她若是想要知道一件事,自認爲不難。

夕顏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經過簫劍齊謖等人的身邊,雙手撐着冰冷的石桌,剛要坐下,一旁的簫劍忙殷勤的將凳子擦乾,脫下身上的外衣放在上邊。

夕顏坦然自得的靠在椅上上,任由簫劍折騰,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臉上的笑容卻越發讓人覺得意味深長。

“想要繼續隱瞞下去嗎?”

夕顏看着擡頭的莫青,臉上雖然帶着笑容,不過在場的卻沒一個敢直視她的眼睛,天冷太銳。

“莫青,你說。”

莫青剛太的頭正準備垂下,便被夕顏點名,心裡叫苦,這夫人都點名了,難道他還能抗命不成,爲什麼每一次倒黴的總是他。

莫青皺着眉頭,向前走了兩步,站在夕顏的跟前,點了點頭:“其實是公子不讓我們告訴夫人的。”

事先爲自己的隱瞞尋到了不錯的藉口,他們都是公子的人,公子不讓說,自然要隱瞞一番了。

莫青緊抿着脣,頗有幾分懊惱:“夫人也知道,公子和我們被匈奴的那些人困在虎門谷,小心根本進不來,我們一直以爲,夫人只要生下小公子就會來救我們的,公子和我們一直在等着夫人,不過匈奴那些人卻說夫人因爲小公子被皇上威脅,不會來找我們了,還有公子,他們說夫人因公子答應成爲皇上的女人,還說公子無能,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好。”

越往下邊聽,夕顏的臉色就越差,雙手緊緊的扣着那冰涼的石桌,掌心也是冰冷的,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那石凳太過冰涼還是掌心過於冰冷,那被寒霜浸染的眼眸帶上了幾分瞭然。

她輕笑了幾聲,那聲音,並不小,不過現下幾人都屏氣凝神看着夕顏,莫青更是認命的閉上了眼睛,可是現在她不但不發火,反而笑出了聲,這不是更讓人害怕嗎?

“夫人。”

莫青弱弱的叫了一聲。

夕顏卻像是沒聽到一般,看着面色焦急的他們,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擺了擺手:“沒事,我沒事。”

夕顏直起虛弱的身子,直接離去,步履艱難,雙肩顫動,每一步,像是有千斤重。

夏明旭,你心思玲瓏,果真是聰慧異常啊,居然連她十一月懷胎之事也可以拿來做文章。

夏夜白,你的害怕,你的擔心,你的恐懼,是因爲不信任還是?夕顏看着那泛着光的綠葉,金亮金亮的,那是可以讓人覺得溫暖的光亮,可她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顏顏。”

夕顏重新回到房間,單手撐着下巴,呆呆的看着外邊,那眼神,是渙散的,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麼,腦袋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門口出現的紫色身影擋住了刺眼的陽光,那眼神伴隨着紫色身影的移動,才漸漸有了焦距。

“醒了,身體好點了嗎?”

夏夜白走了進來,看着坐在桌上的夕顏,不由的一喜,加快腳步,跑到她跟前坐下,雙手將她的手牢牢握住,放在臉上,脣邊的笑容就像是春天的花兒一般,越發的燦爛。

半天沒有反應,仰着頭,才發現頭上的那張臉是若有所思的,鬆開夕顏的手,將她輕輕的摟在懷中,拍了拍她的肩膀,撫摸一般的動作,盡是柔情:“怎麼了?”

夕顏靠在他的懷中,這是可以讓她覺得溫暖而又心安的地方,貼近的那一瞬,當那有力的心跳聲響在耳邊,方纔那一切的猜忌,煙消雲散。

她的小白,怎麼會不信任她呢?

“夏夜白,烏爲汗的挑唆不會成功的吧?”

她明明是很肯定的,可到了最後,仍剋制不住心裡的猶疑。

她知道,他一直很想要個孩子,生米煮成熟飯,一切皆可成定局,他總以爲,孩子可以綁住她,在他看來,孩子一定很重要吧,再說了,愛屋及烏,她愛夏夜白,當然也會疼惜凌飛了,她一定在擔心吧。

夏夜白放在夕顏肩上的手微微的僵住,明顯能感覺到夕顏的身子似乎也在同一刻僵硬了,他笑了笑,雙手放在夕顏的肩膀,慢慢的將她推開,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水的柔情。

“你都知道了。”

像是意料之中,有仿若預料之外,不想她知道,可是她知道了,對他來說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夏夜白輕輕的颳了刮夕顏的鼻子,點了點頭:“沒有成功。”

夕顏仰頭看着他,那雙眼睛,小女孩一般的疑惑。

“一開始聽到那樣的話,心裡覺得很難過,恨不得馬上回到皇城,一問究竟,但是細細一想,我的顏顏怎麼會是那種輕易受別人威脅的人呢?”

夏夜白笑了笑,滿是自豪,伸手輕輕的撫摸着夕顏的臉。

“只是他們有句話說的很對,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男人,顏顏,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對莫夕顏來說,夏夜白一定很不男人,一直以來,讓一個女人保護自己,替自己承擔苦難,顏顏,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無能的人?”

夏夜白小心的看着夕顏,說道最後,那聲音竟帶上哽咽。

那眼角的淚水,是足以融化莫夕顏心裡冰山的力量,她想也不想,使勁的搖頭,伸手擦他的淚水。

“情人眼裡出西施,夏夜白是莫夕顏最愛的人,無論別人怎麼說,怎麼看,在莫夕顏眼裡,夏夜白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誰都不能超越。”

紅玉說,人是有前世今生的,無論是蓮兒,亦或是莫夕顏,都是很幸福的人,因爲他們都遇上了自己的所愛,而她們愛的那個人也一直在爲她付出,教人感動。

小白,你爲我做了很多,這樣的你,值得我生生世世相許。

“保護夏夜白,是莫夕顏的職責和使命,夏夜白,我來這個地方,就是爲了與你相遇,與你相愛,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無論你能不能保護我,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對於我來說,你是無法替代的,所以不用因爲沒能保護好我而傷心懊惱。”

“顏顏。”

那一聲,含着明顯的哽咽。

這樣的你,我如何能放得下,如何捨得放下。

“顏顏,我知道,你說的那些我都知道,可是我還是覺得難受,還是覺得懊惱不已,我想要陪着你,我應該陪着你的,我說過,會趕回皇城,看着我們的孩子出生的,可到最後卻被人設計,以前的我總是太過自信,直到被困虎門谷我才明白,這個世界上存在太多太多難以預料的事情。”

他不是傻瓜,如何能不知道這次被圍困虎門谷的蹊蹺,他領着的都是天機樓的高手,並非那些烏合之衆,再加上人數並非衆多,好端端的如何會被堵在這虎門谷,如果這樣可以說成是巧合,那後來……

若烏爲汗真的是憑一己之力將他困在虎門谷,以他的手段,早該動手了,敵對的雙方,又怎麼會給他們活命的糧食,這其中的緣由,他怎麼可能會一點也不明白呢?

這樣的現實,讓人覺的心寒,心寒的同時,便是恐懼,那是個未達目的完全可以不折手段的人,和曾經的他一樣,而現在,他已經多了牽絆,也有了太多的顧慮。

“夏夜白,你這個傻瓜。”

夕顏放在夏夜白背上的手高高舉起,想要重重的落下,到了最後,只餘心裡的一聲嘆息還有那無關痛癢的一個巴掌。

哭笑不得,說的就是她現在的心情吧。這個人,有些時候比孩子還要小孩子。

“在我眼裡,夏夜白是最優秀的,我永遠不會因爲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棄你的。”

夏夜白看着門外的陽光,將夕顏緊緊的摟在懷中,任由眼眶的淚水橫流,在夕顏看不到的方向,一個勁的點頭。

“等這邊的事情結束,我們就回去找凌飛,去那個終年如春的世外桃源,在沒有這紛紛擾擾,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爾虞我詐。”

夏夜白重重的道了聲好,笑着胡亂將臉上的淚水擦乾,託着夕顏的下巴,滿是心疼:“顏顏你瘦了好多。”

夕顏眨了眨眼睛:“你給我補回來就好了。”

夏夜白似是想起了什麼,哼了一聲:“都是夏凌飛惹的禍,等見到了他,我一定好好好修理他一頓。”

夏夜白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緊抿着脣,那模樣,似乎夏凌飛就在他的跟前,而他也準備擄袖揍人,夕顏猛然想到那張縮小版的臉,伸手彈了彈他的額頭:“給我正經一點,我可不要當兩個孩子的母親。”

凌飛不是好惹的主啊,這兩個要是湊在一起,夕顏單是想想,就已經覺得頭疼了。

寬敞而又明亮的營帳之中,夕顏坐在夏夜白的身上,兩人一聽坐在主帥的位置上,隔着一張兩米多長的案桌,兩排站滿了人。

夕顏頭靠在夏夜白身上,手上端着茶杯,淺嘗了一口,面上帶着笑容,那模樣,依然而又自得,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房間的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楊路,你說我該怎麼辦纔好呢?”

夕顏的一隻手摟着夏夜白的頸項,另外一隻端着茶杯的手送到夕顏跟前,面上滿是笑容。

夏夜白瞧了她一眼,將她送到脣邊的茶一飲而盡。

兩個人,完全就是輕鬆閒適的。

站在下方正中的楊路腦袋低垂,額頭上不停的有汗珠不停的冒了出來,低落在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緊握成拳的手,手心有匯聚成河的涓涓細流,那嬌笑的聲音,不但不讓他覺得輕鬆,汗流的越發快了。

琉璃上下,恭王妃對王爺的感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這次虎門谷,單想想就覺得末日來臨了。

摟着夏夜白頸項的右手,像是變戲法一般多了條白色的手絹,夕顏溫柔的將夏夜白嘴上的水跡擦乾,那冰冷的眼角像是銳利的匕首,直直的插在楊路的腦門,讓人膽戰心寒,想要求饒,可好幾次張嘴,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王……王妃。”

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用顫音說出了兩字。

“恩?”

夕顏拖長聲音,應了一聲,彭的一聲,忽而,碎片四濺,楊路看着被夕顏摔在地上的茶杯,整個人向後退了兩步,直接跪在了地上:“王妃饒命啊。”

“王妃饒命啊。”

夕顏看了眼跪在地上求饒的人,從夏夜白的身上離開,輕笑了兩聲,像是意外,卻有覺得這是在預料之中的,這樣通敵叛國的事情,若是忠義之人,即便是皇上的命令,也不會辦吧。

夕顏走到楊路的跟前蹲下:“令牌交出來,我就饒你一條狗命。”

命令的聲音,沒有半點商量回旋的餘地。

楊路擡頭,看到的便是那攤開的掌心,雪白乾淨,那手指,纖細而又修長,十分你的好看,沒有半點練武之人的粗糙。

“王妃,這個……這個……”

楊路看着夕顏,躊躇不定,十分的爲難。

“膽敢動我們家王爺的歪腦筋,你這樣的人,就算是死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夠,不過呢,我現在不想殺人。”

夕顏看着自己雪白的掌心,仔細瞧了瞧:“凌飛還沒滿月呢。”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殺人,不是礙於他身後的那個人,而是她想給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積福而已。

楊路哪裡敢應,這虎符可是權利的象徵和代表,要是他現在把這東西交出去,違抗了那人的命令,要是滿門抄斬怎麼辦。

夕顏卻不想花費那麼多的時間和他耗,猛然起身,一腳用力的踹在楊路的胸膛上,楊路不放,吃痛的大叫了一聲,整個人向後倒在地上,身子一側,躺在地上,令牌從身上掉了出來。

楊路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夕顏,夕顏的視線卻是直指的落在那銅色的令牌上,他側過身,居然愚蠢的想要將令牌重新放回去。

莫離搶先一步,一掌用力的打在楊路身上,從他的手上搶過虎符,遞到夕顏的跟前:“夫人。”

夕顏接過東西,掂了掂,轉過身,挑眉看着夏夜白,臉上是得意的笑容。

“把這個人給我拉下去。”

夕顏嫌惡的瞧了眼地上的楊路,馬上就有人上前將他拖了出去,楊路早就嚇破了膽,哪裡還知道出聲。

楊路被帶下去,站在兩邊的人卻沒有一個開口制止的,彷彿夕顏做什麼都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

夕顏將虎符扔在桌上,繞過桌子,重新回到桌旁,將夏夜白往旁邊的位置擠了擠,夏夜白笑了笑,直接將夕顏抱在自己的懷中,夕顏掙開,拍掉他攬着自己腰肢的手,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現在說說這鼎城怎麼破?”

夕顏瞧了眼站在兩邊的人,這些人當中,簫劍齊謖他們是一直跟在小白身邊的,後來在她的身邊呆了一段時間,而另外一些人,他們能有今天,全是因爲自己的提攜,她對他們有知遇之恩,不過這些人,夕顏的嘴角上翹,她也不知道,這些人能不能信任,該不該信任,因爲有過太多失敗的慘痛教訓,所以她已經不相信自己了。

“大丈夫當有一番作爲,現南域已是琉璃的天下,只剩下匈奴,一統九州的能臣,你們有那個本事。”

鏗鏘有力的聲音響起,帶着激勵人心的力量。

纖細修長的手指一下下的敲在上的紫檀木椅上,清脆的響聲,還有彭彭的迴音,一下下的像是擂鼓。

兩旁的將士神情緊張,轉過身,聚精會很的看着夕顏身後的地形圖,眉頭皺起,不知在想什麼破城的大計。

一直以來,匈奴過着的都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多爲水草豐厚的平原,除了隔絕雲州和鼎城的祁連山,再無任何天險,皆是人工鑄造的城牆,對夕顏來說,根本就不足畏懼。

只要破了鼎城,那匈奴到最後必然是琉璃的囊中之物。

“鼎城兩面環山,我們從雲州到鼎城,虎門谷是必經之地,這虎門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現已被匈奴士兵把守。”

顧葉安摸着下巴上的鬍子,喃喃自語道,其餘諸將聽了,贊同的點了點頭。

“此次虎門谷一役,匈奴戰敗,心有餘悸,聽說烏爲汗王子派了五萬大軍駐守於此,匈奴大軍佔據了天時地利,我們要領兵進宮,定是不易。”

吳國豪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很是認真道。

“難道我們就沒法攻破此城了嗎?”

莫青擡眸看着那些若有所思的將士,小臉皺成一團,急急道。

“若是強攻當然會破,不過我們也會損失慘重。”

簫劍挑了挑眉,看着夕顏,若有所思:“而且必定會費上一段時日。”

小公子就在皇城,若是時日長了,費上個三五年的時間,小公子豈不是要被那狗皇帝給帶壞了,夫人身子還沒好就急急的召集衆人,必然是想速戰速決,早日回宮,讓小公子脫離火海。

“兩邊皆是筆直的山壁,有沒有其他路可走,虎門谷北接鼎城,可源源不斷的供應量草,武器,若是包抄,必定會被發現,再說了,五萬大軍,豈是那麼容易就可以消滅的,反倒是我們,若是被困,必定……”

佔林目光絞着地圖,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恨不得在那上邊戳出另外一條通往鼎城的路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可大半天過去了,依舊沒有結論,不由將目光移到夕顏和夏夜白的身上。

“我知道了。”

夕顏擡眸掃了衆人一眼,從椅上起身,走到身後的地形圖上,以硃筆輕輕在地圖上一劃:“東瀛山腰上有一處隱蔽的山洞,洞內有一傾斜下至山底的隱道,出口處在鼎城的東隱寺。”

夕顏說完,扔下手中的硃筆,看着衆人的眼神滿是篤定。

“夫人怎麼知道東瀛山上有路通往鼎城的?”

他們在雲州已經好些年了,期間也讓手下去探查過,不過都沒有發現,一直以來他們認爲只有虎門谷一處可以通往鼎城,想來匈奴也是這樣認爲的,要不然也不會駐重兵把守。

夕顏轉身掃了吳國豪一眼:“你們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這裡確實有一條路可以直通鼎城,這幾天我已經派人證實過了。”

衆人見夕顏這樣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臉上都露出了笑容,如果這個地方真的有密道的話,若是能一舉拿下鼎城,攻破匈奴,指日可待。

“夫人可是有妙計了。”

那些臉上,寫滿了喜悅,誠懇而又期待,眼底燃燒着躍躍欲試的火焰。

“顧江軍,吳將軍。”

夕顏叫了一聲,顧葉安,吳國豪兩人馬上出列。

“你們帶五千士兵去虎門谷,絆住那五萬士兵。”

“是。”

兩人抱拳,對着夕顏躬身道。

“葉將軍,你領兩萬士兵後援顧江軍和吳將軍。”

“水火無情,對我們來說卻是好東西,水災現在當然沒有,不過火災。”

夕顏往下說,而是以笑聲結束,在別人看來,那些匈奴百姓無辜,這樣做有些殘忍,不過這些問題,不在她顧忌的範圍。

夕顏的指尖慢慢的指向城樓,那雙眼睛,卻閃動着灼亮的光芒,冰冷的聲音,那是對生死的漠然:“若是城中起火,城中的百姓必定會慌亂,在滿城百姓慌亂而起之時,我軍便發兵攻城,小白,你領五萬大軍親自前往,莫青莫離,葉將軍你們同他一起去,其必要突然且聲勢浩大,守兵見之必是惶恐不已,六神無主,此便爲亂其軍心。”

被夕顏點名的將軍看着夕顏,傻傻的點了點頭,眼神帶着癡迷之狀:“到時候,鼎城一片火海,軍民惶恐,那些守軍也會給我們大開城門,即便他們不開,那些慌亂的老百姓也會給我們幫忙的,屆時我軍可一句入攻,只要城門打開,那鼎城就是我們的了。”

說到最後,那葉將軍竟不由的笑出了聲。

“不但鼎城,整個匈奴都會是我們的。”

營帳之中,有片刻的安靜,可每一個人的臉上卻是興奮的不能再興奮的笑容,彷彿已經看到匈奴的王對他們的皇上俯首稱臣。

簫劍託着下巴,隨着衆人一起,看着夕顏,邪邪的笑出了聲:“夫人,那放火的任務就交給我吧。”

他拍着匈奴,對於這放火一事十分熱衷:“我絕對會讓他成爲一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火。”

夕顏恩了一聲:“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和你一起去。”

夏夜白聞言,捉住了夕顏的手,剛要開口勸阻卻被攔住:“我知道你擔心,但是我要用火親手點燃鼎城。”

她要親手毀了烏爲汗的心血,想要稱霸天下,野心勃勃是嗎?那好,她就讓他什麼都沒有。

夏夜白握住她的手,有些無奈:“讓齊謖跟着你。”

“王將軍,挑選些個高強壯的。”

夕顏抿着脣,看着夏夜白的眼眸像是有焰火綻放,夏夜白伸手一帶,夕顏很快就坐在她的懷中:“前往突襲的人都換上匈奴的服裝,你混在他們中間,會安全些。”

“簫劍,放完火以後,你就以匈奴士兵的名義,成績放出謠言,那樣鼎城的軍民必定潰散成一團。”

這樣的計劃,正中簫劍的下懷,他一定要好好地煽風點火,也不枉費烏爲汗一番用心。

十二月十五日夜,北風呼嘯,月隱星暗。

如此晦暗的夜色,冷寒的風,那空氣在瞬間被風凝結成了冰塊,吹在臉上,就像是大塊大塊的冰雹打在臉上。

“王子,您怎麼還不休息?”

鼎城的城樓上,守城的將領站在烏爲汗的身後,追隨着他的視線,遙望着遠方,夜裡,漆黑的一片,燈火閃爍,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其他,耳畔聽到的也只有呼呼的風聲。

“宋豐,你說她會來嗎?”

烏爲汗看着遠方,那如鷹一般的眼眸帶着深深憂慮,那燃燒着的焰火似乎又帶着躍躍欲試,這是難得的對手,想要一戰,可是一貫自信的他現在卻膽怯了,沒有自信,虎門谷一役之後,他就已經輸了。

宋豐看着遠方,沒有說話,恭王妃,琉璃最爲傳奇的人物,王子是在擔心嗎?

“屬下不知。”

宋豐向前走了兩步,面色同樣露出擔憂,那個女人會來嗎?如果來了,帶給他們的會是毀滅嗎?

鼎城,對於這個易守難攻的地方,他比任何人都要有信心,更何況王子在這裡,佔據天時地利人和,除非她有翅膀,要不然如何能到這鼎城來,可現在,看到自己一貫敬仰的王子也如此擔憂,他心裡也不由的有些忐忑起來。

這個人,在匈奴百姓心中如神明一般存在的人,他一直相信,他會踐行他的諾言,讓匈奴的百姓過上富足安樂的日子。

“王子,她要是來了,屬下定讓她有去無回。”

鏗鏘有力的嗓,像是對烏爲汗說,有像是安慰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烏爲汗笑了笑,轉過身,輕輕的拍了拍宋豐的肩膀,幾年前,他也曾這個樣子。

“不知道芷凝怎麼樣了?”

烏爲汗嘆了口氣,想芷凝從小嬌生慣養,卻因爲自己像是人質一般被囚在琉璃,吃盡了苦頭,不由覺得愧疚。

“琉璃的大軍進宮鼎城,必須取道虎門谷,虎門谷地勢險要,有我們的五萬大軍駐守,王子既然擔心,更要好好休息纔對,否則若是有朝一日他們真的兵臨城下,何來的力氣殺敵?公主深明大義,知道王子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匈奴,她一定不會責怪王子的。”

宋豐勸道,遙望着夜空中迎風招展的旗幟。

“王子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這裡有末將守着,若真的有事定會馬上報告王子。”

宋豐擡頭,那雙如鷹一般的眼眸染上了血絲,神情疲憊,這幾日,每到了這個時辰,王子都會來這城牆上視察,已經好久沒睡過好覺了。

“好吧,這裡就交給你了。”

烏爲汗望了眼夕顏軍營所在的方向,轉身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一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威力如此之大,隔着這麼遠的距離,可他們卻覺得腳下的這片天地都在抖動。

宋豐還有一旁的士兵身子搖晃了幾步,穩定了身形,呆呆的看着那冒煙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王子,是虎門谷。”

瞪大的眼睛看着烏爲汗,滿是驚恐和錯愕。

“這是什麼東西?”

落在烏爲汗身上的視線不變,那雙並不大的眼睛卻越瞪越大,烏黑的眼珠像是要凸出來了一般。

烏爲汗看着一旁的宋豐,也有一瞬間的怔愣。

“弓箭手,準備。”

烏爲汗吩咐完這邊,轉過身,見宋豐還愣在原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召集諸位將軍,讓他們領兵前來。”

彭彭彭連續的幾聲響,虎門谷那邊已經徹底翻了天,振聾發聵,這高高築起的城牆,似乎要坍塌了一般。

烏爲汗和宋豐兩人站不穩,兩人手挽着手,彼此的眼底映出的那張臉,臉上鑲嵌着那烏黑的眼眸,惶恐和不安清晰可見。

“王子,你先走。”

宋豐掩護着烏爲汗,想要將他送離這危險的地方,烏爲汗想也不想甩開宋豐的手:“爲了匈奴的百姓,養育我的子民,你們的親人們,將士們,絕對不能讓琉璃的人攻進我們鼎城。”

烏爲汗跑到一旁,取出插在一旁的匈奴旗幟,跑到正中,用力的揮舞着,而那些原本慌亂的士兵看着衝在最前頭的烏爲汗,紛紛歡呼。

“王子萬歲。”

“萬歲。”

那歡呼的聲音此起彼伏,蓋過那聲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那是……”

宋豐背對着烏爲汗,鼎城內,原本漆黑的夜空突然變成了橘黃色,宋豐看着那沖天的火光,有片刻的失神。

“王子。”

宋豐轉過身,大叫了一聲,那一聲,響徹九天,幾乎耗盡了他全部的力量,可是周圍的聲音實在太大,烏爲汗專注於自己帶來一陣陣的士氣**,沒發覺宋豐的異樣。

“將軍,那是我們東城屯糧之處。”

一旁的侍衛嚇得楞在了當地,那模樣,那聲音,都是呆呆的。

宋豐已經不是被驚嚇了,一邊臉色鐵青,一邊臉色蒼白,瘋一般的衝到烏爲汗的身邊,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烏爲汗轉過身,看着宋豐,轉身的那一瞬,也發現了那沖天的火光,瞧了眼臉色難看的宋豐,微抿着的脣顫抖的厲害。

“難道?”

烏爲汗的話還未說完,數道火光接連而起,頓時整個鼎城都在一片火光之中,夜風掃過,火勢更展,火苗躍向半空,漆黑的天空都被映得紅豔豔的。

“失火了,失火了,失火了。”

惶恐的叫嚷聲四起,砰砰噹當的開門聲同時響起。

“啊,西城那便也起火了。”

“北邊也是。”

“東城的火勢已經蔓延整條街了。”

“天了,到處都起火了,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麼大的火該怎麼救?”

“逃啊,快逃命啊。”

剎時,整個鼎城便亂作一團,忙着搶救家財的,忙着救火的,忙着呼喚家人的,忙着逃命的,伴隨而起的是各種慌亂的尖叫聲,夾雜着各種大火被燒傷呼痛的聲音,嚇破膽而起的逃跑聲,小孩、婦女慌亂無主的啼哭聲,以及咒天罵地的聲音,一開始還有衆人提着水桶,慌張着要求救活的聲音,可漸漸的那以聲音,一點點消失,到最後完全被驚呼着逃跑的慌亂聲掩埋。

遠處的天邊,那半邊天似乎已經完全燒透,從城牆的方向看去,整個鼎城全部都是火光,那些人抱頭逃竄,完全亂成了一鍋粥,正朝着這邊跑來。

“不要慌,不要慌!”

宋豐大聲斥責着身邊那些逃跑的百姓,奈何衆人方纔才被那震天的爆炸聲下坡了膽,此刻火光沖天,任他的聲音再大,也不會有人聽到,即便聽到了,可此刻的他他們一個個都忙着逃命,哪裡還會顧及其他的東西。

“王子,這……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到處都着火了?這……這怎麼辦?這到底該怎麼辦啊?”

宋豐見那些人不聽他的話,望着那沖天的火光,雙手緊握成拳,烏爲汗面色看似一片平靜,可事實上,那雙眼睛印出的完全是沖天的火光,透着點點的慌亂。

“那些人朝着這邊衝過來了。”

鼎城已經是火海了,出城,這是唯一的出路。

這些人,是匈奴的百姓,殺不得,這個時候,怎麼能打開城門?

烏爲汗跑到城牆,藉着沖天的火光,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五丈之內的地方,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

“先救火。”

烏爲汗將手上的旗幟遞給宋豐,大喝道。

“是。”

守城的士兵們馬上點頭,不停的道是,可朝着城牆走了幾步,又跑了回來,指着四處的火光:“王子,先救哪出?”

烏爲汗眉頭皺起,臉上的肌肉抽動,在心底連續嘆了好幾口氣,深吸了幾口氣,才道:“傳本王的命令,着梨木將軍率兩千將士去東城救火,塔裡將軍領兵一千五去西城救火,塔克將軍領兵兩千去北城救火。”

眼前的情形可謂是十萬火急,烏爲汗在最短的時間裡邊冷靜了下來,對着身旁的宋豐吩咐道。

“王子。”

烏爲汗的話音剛落,守城的侍衛突然撲向他,到底之時,一直火箭射落在他方纔立足的地方,迅速燃燒。

那火箭沒完沒了,從四面八方射來,烏爲汗手上揮着劍,同時不停的躲閃左右躲閃,但是好多守城的將士卻躲避不及,被火箭射中,淒厲的叫聲頓時充斥於耳。

不知多了都就,那火紅的箭羽終於停止了,旁邊已經倒下了一大片的人,宋豐手上揮着匈奴的的旗幟,右邊的肩膀已經受了傷,卻依舊擋在烏爲汗的身前,烏爲汗站在原地,看了四周一眼,白日裡還是完好無缺的房子此時已經全部被大火籠罩,火越燒越旺,藉着這凜冽的寒風,可以聽到噼裡啪啦的聲音,無數的百姓從火種奔逃着,尖叫着,不少已經變成了火人。

“開門,快開門。”

站在城牆上,可以很清楚的聽到那些正朝着這邊趕的老百姓口中大喝的聲音,那眼睛是充血的,和這燃燒的火焰一般的火紅,拼了命你的往這邊趕,烏爲汗看着滿地的屍體,瞧了眼那氣勢洶洶的百姓,瞪大着眼睛,身子左右搖晃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扶住了城牆,靠在上面,撲哧一聲,地上頓時多了一灘鮮紅的血,他看着地上的液體,半晌,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漬。

這一刻,他終於嚐到了無能爲力,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兩個人,上次在狩獵場上,他們就應該死了,他沒想到他們命居然那麼大,到現在還沒死,兩年的時間,只是短短的兩年,他們捲土重來,這一次是要徹底毀滅匈奴嗎?是想要將他多年的苦心經營悉數毀滅嗎?

“王子。”

受了傷的宋豐護着烏爲汗不停的向後退,一雙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眼角瞥過靠在城牆上的烏爲汗,蒼白的臉已經被鮮血染紅,那鮮豔的顏色,伴隨着天空那火光,亮的似乎有些刺眼。

“王子,快走。”

宋豐看着失神的烏爲汗,同樣是滿臉的沉痛。

王子六歲從政,這些年來,爲了壯大匈奴,費盡了心思,成爲匈奴百姓心中萬分景仰的人,可現在,這一切,這所有的一切,都被這場大火給毀了,徹底毀了。

鼎城,對匈奴而言,這鼎城怎麼能破呢?

“王子,快走啊。”

宋豐的背貼着烏爲汗的胸膛,大叫了一聲,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不由更急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王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回到錦城,一些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烏爲汗聽着宋豐的話,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悽楚而又悲涼,他心裡明白,即便他能留得青山,也不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那個女人,不親眼看着自己死,是絕不會罷休的。

她想看着自己死,但是她怎麼會讓自己死的那麼簡單呢?

“烏爲汗王子已經被射死了。”

“琉璃的大軍攻來了。”

“城門已經被攻破了。”

熙熙攘攘的人羣中,不知從哪傳來的嚷叫聲隱隱入耳,由遠而近,由少至多,由小至大,不過片刻的時間,整個鼎城,除了那震天的呼救聲,那惶叫聲傳遍了全城,響遍了全城,那原已爲大火燒得驚慌失措的城民頓時更是一片混亂不堪!

“夫人。”

夕顏領着簫劍等人,看着那些被大火襲擊的百姓,看着他們像涌動的潮水一般朝着城門的方向趕,對着身邊的簫劍使了個顏色,簫劍笑了笑,叫的越發的賣力起勁。

“琉璃的大軍攻來了,快逃啊。”

那嚷叫聲此起彼伏,剎時所有的人只知奪路而逃,已顧不得火中的家財,顧不得火中厲哭的親人,顧不得腳下是否踩着的是活人還是死屍,一切的本能都只爲能夠活命。

城中的百姓衝到城門口,自然遭到了那些守將們的阻攔,兩方交手,羣衆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在這樣火燒眉毛的時刻,無論那些人如何阻攔,前一批人倒下,馬上就會有另外一批人衝上去。

守城的將士死的死,傷的傷,根本就無法組織這樣的進宮,城門很快就被打開,那些人,完全顧不得腳下踩着的是活人還是屍體,瘋一般的沖沖衝,只看到城門口人頭攢動,其氣勢,比起氾濫的洪水,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咚咚咚。”

猛然,震天的鼓聲想起,蓋住了所有的慌亂的叫聲,一下一下的,清晰入耳的驚破了鼎城所有人的心魂。

那些人聽到了,但是沒有人在意,沒人會放棄這樣好的求生機會,他們不會停下腳步,關上城門。

鼎城四周紛亂,可這一處,卻是死寂一般的安靜,烏爲汗任由宋豐攙扶着上了馬,卻怎麼也不敢轉身向後看,那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的罪孽。

如果不是他想要奪琉璃,有稱霸天下的野心,當初就不回去琉璃,如果不去琉璃,後來更加不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這些人根本就不會吃苦受罪。

上次去琉璃的那些人都死了,現在匈奴上下無人知道朝陽城一行發生了什麼事,他依舊是百姓心目當中敬仰的烏爲汗王子,可他還如何能承受的住那樣虔誠的膜拜呢。

“王子,你走吧,錦城的百姓還等着你呢。”

城中已經有奸細,宋豐已經將象徵着匈奴的旗幟扔在了城牆成,擡眼看着坐在馬背上的烏爲汗,那帶血的臉已經看不出是何表情了。

“那你呢?”

烏爲汗手上拿着馬繮,轉過身,問一旁的宋豐。

“屬下給王子守着這鼎城。”

宋豐邊說,邊用手上的劍用力的拍在馬腿上,馬兒吃痛,嘶叫了一聲,朝着錦城的方向趕去。

宋豐看着烏爲汗離去的背影,直到什麼也看不到的時候才轉過身,舉起手中的劍,朝着城樓的方向跑了過去:“匈奴的好男兒們,跟着我一起去殺敵。”

夏夜白帶領的大軍已經攻了進來,就在那些匈奴的將士們士氣低沉想要投降的時候,宋豐那一聲呼喊叫醒了他們。

他們是草原上的雄鷹,只能戰死沙場,絕不相琉璃的那些人投降。

人生,誰沒有個死的,即便是死,他們也要死得其所,爲自己成長的這片土地,拋頭顱灑熱血,那是多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他們一個個跟在宋豐的身後,與夏夜白帶領的士兵絞殺在一起,他們的士氣不低,不過那些攻進了鼎城的士兵,一個個就像是打了雞蛋血一般,說不出的亢奮,鼎城已破,匈奴,也要對他們俯首稱臣了。

“倒是條漢子。”

簫劍挑眉,看着宋豐衝在前頭的背影,帶着點點的讚賞。

“齊謖。”

他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齊謖,取過弓和箭,遞到他的手上:“擒賊先擒王。”

邊說邊對着領頭的宋豐怒了努嘴。

齊謖看了簫劍一眼,沒有任何猶疑的取過他手上的弓和箭,搭弓,瞄準,箭飛,直直的插在宋豐的左胸上,然後穿透肩膀,直接插在他的心窩。

夕顏站在齊謖的身邊,從她的角度看去,宋豐口吐鮮血,身子左右蹌踉,可手上的動作卻依舊沒有停,殺了兩個琉璃的士兵,其餘的人見他伸手重傷,一窩蜂的衝了上來,再然後,夕顏便什麼也瞧不見了,只覺得那人死了,而且應該死的還很慘。

匈奴的將士沒有人指揮,完全就是一盤散沙,很快就被夏夜白帶來的人殲滅。

夏夜白從城外騎馬衝了進來,一雙眼睛四處亂瞟,完全不管周圍的刀光劍影,像是在尋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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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青莫離兩人緊跟在他的兩邊,爲他擋開襲來的刀劍,夕顏看着馬背上,略有些慌張的夏夜白,秀氣的柳眉不由的擰成一團,這人真的是,刀劍無眼,怎麼一點也不知道注意。

心裡雖然責怪,卻已經讓護在身邊的齊謖騎馬衝了過去,城中的匈奴士兵,死傷無數,不少也逃走了,餘下的這些人,如何是夏夜白率領的五萬大軍的對手。

十二月十六日寅時,琉璃的大軍越過虎門谷,一舉拿下了鼎城。

鼎城攻破,宣告了匈奴總站計劃的失敗,匈奴再沒有天然的屏障和天險阻止琉璃大軍的前行,再加上夕顏提前讓簫劍運來了炸藥,三天沒有攻下,便直接是用炸藥,這種新式的武器投入戰場,大大縮短了作戰的時間,好些州城的守將看到琉璃的士兵,直接開門迎接,沒有任何的抵抗。

夕顏和夏夜白領着匈奴的大軍,一鼓作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沒到,便拿下了潮州,鹿城,建州,匈奴的大片江山盡如囊中。

血腥的冬天已經過去,春天悄無聲息的來臨,不過這北境這樣的苦寒之地,北風依舊凜冽,聞不到一絲春天的氣息。

夕顏畏冷,若非必要,幾乎不怎麼出營帳,偶爾站在窗前,看着地上發芽的嫩草,想到身在皇宮的夏凌飛,就恨不得馬上就能將這邊的戰役結束,一家人早早的相聚。

凌飛的第一個生日,她不希望他是在皇宮度過的,雖然他姓夏,雖然他是皇室的人,可是她不想他與皇家有太多的牽扯,那個地方,有夏天朗一個人就已經足夠了,兩個人,便多了。

黃沙地上,不知何時已經長出了嫩綠的小草,錦城的四月天,陽光燦爛,與南域不同,匈奴這個國家很少下雨,她來這邊這麼久,只下了一場小雨,可那毛毛細雨,卻持續了好些天才歇了。

那麼冷的天,那冷溼的小雨落在臉上,儘管穿了不少衣裳,夕顏還是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不是讓你好好休養嗎?怎麼起來了?”

夏夜白進門,看着站在窗口的夕顏,依舊是一身素雅的白衣,外邊批了件米色的斗篷,烏黑的髮絲垂在肩上,那絕麗出塵的臉在陽光的映襯下,像是會發光一般。

他走了過去,從身後將她抱住,握住她的手,輕輕的揉搓。

夕顏轉過身,仰頭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是濃濃的幸福,嘴脣在夏夜白的下巴蹭了蹭,輕笑出聲,伸手環抱住夏夜白,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夏夜白,我想早點回宮。”

夏夜白溫柔的理着她的髮絲,將她摟進自己的懷中,輕笑道:“我也想看看那個把你折騰的瘦了一大圈的臭小子長的什麼樣。”

夏夜白說完,抵着身子,伸手輕輕托住夕顏的下巴,在她的臉上環視了一圈:“還是這麼瘦。”

夕顏拍掉他的手,從他的懷中掙開:“我已經吃的很多了。”

說到這點,夕顏就覺得來氣,現在她完全被夏夜白吃的死死的,應該說只要遇上夏夜白,她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每天每頓至少要吃一碗米飯,喝一碗湯,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是可以接受的,可是除了每天的三餐,她晚上還多了必須的宵夜,雞湯,燉鴿子,只要是可以補的,每晚他都會定是送來,這些還不夠,最過分的是他居然還要每天服用簫劍開的藥,也不知道那簫劍是不是故意和她作對,開的那些藥全部都是苦的要命的,他若是追究,便馬上搬出夏夜白,再有就是那套良藥苦口的理論,別以爲她不知道,他這根本就是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雖然她不怕苦,不過這天天吃,嘴巴苦苦的,還要吃那麼多飯,誰受得了啊。

“我已經讓人給匈奴的王發出最後的通牒,要求他們向琉璃投降,並且交出烏爲汗王子,這兩日便有消息了。”

他們的目標是烏爲汗,現今他們已攻下了大半個匈奴,烏爲汗的心血已經被他們給毀了,現在的他一定是心疼難耐,痛不欲生了,這樣的懲罰是他應得的。

夏夜白跟着夕顏走到牀邊,在她的跟前坐下,拉起她的手:“你生完孩子,一路勞累奔波,要好生調養,要不然將來會落下病根的。”

夏夜白掀開被子,讓夕顏靠了下去,蹲腰取下她腳上的鞋,抱着夕顏,想要一同躺下去,夕顏瞪大着眼睛,拽着他的衣袖,瞪大眼睛看着他。

夏夜白笑了笑,輕輕的撫摸着他的臉,不停的彎腰,嘴脣貼近夕顏的嘴脣,最後卻落在她的額頭上:“我什麼也不會做,就是想抱着你睡覺。”

夕顏鬆開拽着夏夜白的手,身子想裡邊靠了靠,拍了拍身旁給夏夜白騰出的位置。

夏夜白脫掉身上的外套,掀開被子,躺了下去,嘴脣貼着夕顏的頸項,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夕顏同樣抱着他。

營帳四周靜悄悄的,空氣中,散發着青草獨有的味道,那是春天的氣息。

匈奴王宮:

夷澹宮緊閉的宮門被輕輕推開,露出大殿中矗立如雕像的烏爲汗王子,一身灰色的衣裳,像是在天空中迷失了方向的老鷹。

“孩子。”

那聲音,蒼老而又滄桑,上脣與下脣想貼,發出的聲音渾厚的就像是晨間的鐘鼓一般,是渾厚的,也是顫抖的。

“父皇,母后。”

一直站在窗邊,不知凝望着什麼的烏爲汗突然轉過身,看着站在門邊的匈奴王和王后,慘白的臉上,那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勉強。

看着那走近的兩人,烏爲汗突然發現雙親竟衰老的如此厲害,兩鬢如霜,眼眶深凹,原本合體的衣裳此刻穿在身上竟是鬆鬆垮垮的。

那如鷹一般的眼眸不由覺得酸澀難當,眼前的世界似乎被重重的霧氣籠罩,父皇母后一向疼愛妹妹,可琉璃一行,卻讓他們的愛女成爲琉璃的俘虜,人質,芷凝她雖然乖巧懂事,深明大義,不過……

想到爲了自己的大業犧牲的妹妹,烏爲汗心裡一片酸楚,她原本是整個草原的珍珠,卻因爲自己吃盡了苦頭,父皇母后雖然未曾因爲這件事責怪過他,不過他卻每日都在自責。

她,不僅僅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可是他最疼愛的妹妹啊,她的乖巧懂事,她的深明大義,只會讓他的負罪感更重。

“父王母后,身子怎麼樣了?”

烏爲汗站在窗口,匈奴的王上王后也沒有再上前,中間隔開了一段距離。

怎麼可能會好呢?兩年的時間,他們卻好像已經蒼老了十歲,時間,怎麼會如此殘忍。

匈奴的王上和王后兩人手牽着手,彼此看了對方一眼,眼底是深深的不忍和痛楚,走到桌旁,坐下,雙手緊握成拳,沒有人說話,可是那表情說明了一切。

現在的匈奴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就沒有任何還手的能力,和議是最好的選擇,如果不然,就只有毀滅,被琉璃徹底的毀滅。

可是……

蒼老的匈奴王看着自己的兒子,雄才大略,野心勃勃,比之年輕的自己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他引以爲傲的孩子,可現在,他卻是匈奴的千古罪人,這到底是誰的錯呢?

責備嗎?鞭打嗎?在琉璃攻破鼎城的時候他確實有這樣的衝動,不過他的作爲都是他默認的,他們沒有錯,如果琉璃沒有那個叫莫夕顏的女人,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他是烏爲汗的父親沒錯,但是同時,他也是匈奴的王上,他不能因爲一己之私,讓匈奴百年來的基業毀於一旦,更不能讓他的子民置身水火。

琉璃的恭王爺已近發出了最後的通牒,如果想要和議,就必須交出烏爲汗,匈奴都是些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是不戰,而是面對那火力威猛的炸藥,血肉之軀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還手能力。

烏爲汗看着匈奴的王上,還有坐在他身旁的王后,那張蒼白的臉上滿是皺紋,定在低山的腳動了動,跑到了他們的跟前,只聽到咚的一聲,他低着頭,已經滿臉沉痛的跪在了他們的跟前。

“父皇母后,孩兒都知道了。”

只要能把他交出去,琉璃就會答應議和,並且會將芷凝還回來,一個人換回一個人,還能還匈奴太平,這樣的條件,並不過分。

兩年多的時間,他雖談不上提心吊膽,不過午夜夢迴,總是可以看到那張滿腹仇恨的臉,清澈的眼眸,那裡面清楚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那是憎惡,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的仇恨。

烏爲汗衝到匈奴王上和王后跟前,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放在他們的膝蓋上,哽咽出聲。

“孩子。”

匈奴的王上看着烏爲汗,不捨的別過頭。

“我的孩子。”

王后從椅子上離開,跪在烏爲汗的身旁,將他抱在懷中,失聲痛哭。

“我的孩子。”

那樣的傷心,那樣的絕望,眼淚像是冬天融化的冰水,從眼角,一點點流滿了整張臉。

“王后。”

匈奴的王上低着頭,雙手託着臉,同樣哭出了聲。

他兩個最疼愛的孩子,相繼離開,這樣的打擊,讓這個曾經鐵血的男子也忍不住哭出了聲。

“王上,王上。”

王后突然鬆開抱住烏爲汗的手,跪走到王上的跟前,握住了他的雙手,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沒有匈奴女子的粗獷,相反,梨花帶雨的模樣,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憐惜。

“王上,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我……不能,我們……不……不能啊。”

眼淚,是決堤的河水,而她,早就是泣不成聲。

“王后。”

佝僂着的身軀,難以掩飾的蒼老,猛然從桌上起身,看着地上那伴隨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女人,馬上的珍珠花,聰慧睿智,身手也是極好的,他坐擁的天下,她功不可沒。

他當然知道,那是他們的孩子,但就因爲是這樣,所以他更沒有選擇的機會,身爲王族的人,就要隨時做好爲匈奴百姓犧牲的準備,這是他們生來的使命,誰也逃避不了。

“孩子,父皇對不起你。”

匈奴的王上面色沉痛,對着烏爲汗,同樣跪在了地上。

半晌,烏爲汗擡頭,那如鷹一般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晶瑩的色彩,草原上的雄鷹也流出了男兒的眼淚。

“父皇,孩兒不孝,今後不能再陪您和母后了。”

烏爲汗剛開口,才止住眼淚,看着他一臉慈愛的王后忍不住又哭出了聲。

烏爲汗起身,擡頭,那堅毅的臉上笑容蒼白而又勉強,看着讓人越發的心疼。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世上,有哪個父母忍心將自己的兒子推上不歸之路。

烏爲汗起身,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拍了拍王后的肩膀,滿是憐惜的叫了聲母后。

伸手,溫柔的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

“你們不必自責,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過我絕不後悔,大丈夫志在四方,琉璃的百姓年年豐衣足食,爲什麼我們匈奴只能守着這樣貧瘠的地方過那完全不安定的生活呢?你說我是爲匈奴生的,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如果再讓我選擇一次,我當初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帶着芷凝去琉璃。”

烏爲汗的眼神遙望着遠方,那口吻,是堅定的。

“母后怎麼還哭呢?”

那如鷹一般的眼神是溫柔的,帶着濃濃的不捨和眷戀。

“你應該爲我感到驕傲纔對,我是烏爲汗,匈奴的王子,能爲匈奴犧牲,我是死得其所。”

眼底,那金黃的火焰熊熊燃燒,配上那帶霧的的鷹眸,這是草原上的雄鷹,面臨死亡,無所畏懼。

“父皇,我已經着人回覆琉璃的主帥了,三日後,大開城門,歡迎他們進城,即便是死,我也會守着匈奴這片土地的。”

四月二十六日清晨,琉璃的十萬大軍將錦城團團包圍,同時,夕顏和夏夜白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而入錦城,將匈奴的芷凝公主親自送了回來,得到了匈奴皇室還有文武百官的夾道歡迎。

就這樣,琉璃的大軍,不費吹灰之力,將匈奴的錦城納入掌中。

夕顏踩着晨光,在夏夜白等人的陪伴下,經過錦城的城門,來到這座兩年來日思夜想的都市,而這一切的一切,並非出於喜歡,只是想要這裡邊一個人的性命,想要毀了他最珍視的一切報仇。

如果是以前,她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將自己讓簫劍製造的那些炸藥扔在錦城,讓匈奴在這片大陸之上徹底的消失,不過現在,她卻沒有那樣做。

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現在的她再沒有以前那般偏激了。

冤有頭,債有主,烏爲汗是她心裡的一根刺,想要今後過上安生舒心的日子,她一定會將這心頭的刺毫不留情的拔出。

兩邊是隨同官員一同歡迎他們前來的百姓,百姓雖然純樸,但他們不是傻瓜,鼎城,潮州,鹿城,建州被攻破的消息怕是早就傳到了這錦城來了,如果只是爲了將他們的公主送回來,哪裡需要十萬大軍。

同樣都是皇城,錦城和朝陽城的富麗奢華是截然不同的,同樣都是高大的建築,這裡給人的感覺更加的雄渾壯觀,走進去,每一處都極其的開闊,讓人的心胸也陡然變的開闊起來。

站在兩邊歡迎的百姓,他們的臉上沒有喜色,也沒有任何的哀慼,就像是深潭的死灰,掀不起任何的波瀾,就像是此刻的陽光,不溫不火,不鹹不淡,照在身上,沒有丁點感覺。

騎在馬背上的夕顏側過身,對着身旁騎着黑馬的夏夜白笑了笑,兩人的眼底滿是瞭然。

匈奴的百姓敬佩他們的王子,這是衆所皆知的事情,此刻的他們能如此平靜的接待夕顏一行人,就只有一個原因,他們尚且不知道夕顏等人前來的目的。

“恭王爺,恭王妃,請。”

夏夜白率先跳下馬,走到夕顏跟前,衆目睽睽之下,伸手將她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圍觀的匈奴百姓,視線毫不避諱的落在他們的身上,滿是震驚。

與琉璃相比,匈奴的民風開化,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匈奴也有不少馬背上的奇女子,像他們現在的王后,王上雖然對她疼愛有加,卻未曾見他如此,更不要說是琉璃了。

匈奴閉塞,距離朝陽城可謂十萬八千里,自然不知道夏夜白和夕顏的故事,夏夜白此舉,他們看在眼裡,自是震驚。

夕顏大方的挽着夏夜白的手,掃了眼底下的匈奴百姓,朝身旁一聲胡服的官員問道:“你們的王上和王后呢?”

她現在確實不想血洗整個琉璃,也漸漸的有些明白身爲人母的心情,不過正是因爲這樣,她更要讓匈奴的王上和王后親自相迎。

她不會刁難,烏爲汗讓她和小白吃了這麼多的苦頭,她是個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放過了匈奴的百姓已經是法外開恩,想要親眼瞧瞧匈奴的王上和王后,這要求,在她看來是一點也不過分的。

正所謂,子不教,父之過,讓匈奴的王上難受難受,這不是很應該的嗎?更何況她還用芷凝公主來換了。

“這個……”

那官員弓腰看着夕顏,十分的爲難。

王子孝順聰慧,被給予了厚望,深得王上和王后的疼愛,這恭王妃和王子的過節,有那個疼愛子女的父母能做到坦然面對想要害死自己兒子的人,這恭王妃分明就是強人所難嘛。

夏夜白見那人只拿眼角看着夕顏,並不動作,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像是出鞘的寶劍,寒芒刺眼,直直的刺在人的眉心,讓人腳底生寒。

“恭王妃駕臨匈奴,本王確實應該親自相迎。”

那聲音,中氣十足,滿是敬佩和熱忱,可你若仔細聽便會發現其中含着的憎惡和仇恨。

不過沒有關係,反正她想看到的不過是他困窘的模樣,至於他是不是恨自己,她一點也不在意。

“王后身子不適,剛剛纔用下藥,就不能親自前來迎接王爺和王妃了。”

夕顏轉過身,順着聲音,看着宮門口的方向,來人年約四十歲左右,和景帝的儒雅不同,這是個長相粗獷的人,方臉濃眉,那雙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向上翹起,像是個微笑的彌勒佛,給人一種親近的感覺,可夕顏卻覺得那雙眯起的眼睛剛好可以遮擋住地自己的仇恨。

虎父無犬子,這樣的一個人,難怪能生出烏爲汗那樣的兒子來,若非他在背後支持,烏爲汗難有這樣大的作爲吧,看似放權,他做的那些事情何嘗不是他在縱容。

“王后的身子不適,自然要好好休息。”

夕顏靠在夏夜白的身上,伸手撥弄着他的衣襟,像是在玩什麼有趣的東西。

“裝病也沒用。”

莫青哼了一聲,夫人沒有趕盡殺絕,已經是很仁慈了,他們不但不感恩戴德,還心生埋怨,若換成他,就把這整個匈奴滅了。

匈奴王上還有迎接的大臣聽到了,臉色鐵青,似是氣憤,想要發火,可對上夕顏含笑縱容的眼神,生生的住了口。

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他們又能如何呢。

夕顏靠在夏夜白的身上,一雙眼睛似有若無的往匈奴王的臉上瞟,明明是氣憤的,到最後卻只能變成了無可奈何,堂堂一國之君,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真沒意思。”

夕顏輕輕的捶了捶夏夜白的胸膛,從他的身上離開,輕飄飄的聲音,冷冷的,含着嘲諷,像是麥苗上的針尖,紮在心上,難受的很。

夕顏走到匈奴王的跟前,她的個子談不上嬌小,不過與魁梧結實的匈奴王上相比,卻是小巫見大巫,足足相差一個頭的高度。

“芷凝公主我已經帶來了,王上,王子人呢?”

匈奴王看着夕顏,雙手緊握成拳,儘管極力壓抑,可那身子卻依舊無法剋制的顫抖,側過身,呆呆的看着晉陽宮的方向,眼神飄忽迷茫,又帶着深深地沉痛。

“皇兒在晉陽宮。”

扔下這句話,匈奴王終究剋制不住,低着頭,險些哽咽出聲。

夕顏像是沒聽到一般,牽着夏夜白的手,由宮人引路。

匈奴地處偏僻,這一代的匈奴王和烏爲汗都是極有遠見的人,兩人通過自己的努力,任用了一批琉璃的官員,借鑑了琉璃的建朝制度,也正是因爲這一系列的改革,匈奴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強大。

匈奴的王宮是借鑑琉璃的皇宮建造的,佈局上大同小異,夕顏由幾個匈奴官員的陪同,剛到了御花園,便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驚天動地,聲嘶力竭的叫喚聲:“恭王妃。”

“恭王妃。”

夕顏還沒來得及轉身,衣裳就被人緊緊拽住,轉過身,便看到一個子高高的女子滿臉的清淚,跪在跟前,此刻的她,正用一雙被淚水浸染的眸子看着自己。

悲切,懇求,絕望,憤怒,還有仇恨,所有的情緒在她的眼底,像是流星一般的劃過。

“恭王妃,我求求你,放過我的皇兒吧。”

她邊哭邊說,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夕顏的手背上,發出雨夜裡特有的滴答聲。

那淚水,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夕顏躺在地上的人,同情,可無論她的淚水怎麼流,那顆心,依舊冰冷一片。

眼淚,是懦弱的象徵,她一直這樣認爲,身爲強者的她討厭眼淚,可現在她卻無法對這眼淚生起厭惡之心。

女子的眼淚是鋒利的武器,但前提是那人是個軟心腸,或者他在意那個流眼淚的人,而這兩樣,夕顏沒有一樣是符合的。

“王后。”

其餘的人見了,紛紛上前,想要將她扶起來,卻被她哭叫着推開。

“王后,放手。”

那清澈的眼眸是無辜的,那冰冷的聲音,是不爲所動的殘忍。

夕顏甩開她的手,向前走了兩步,剛跪在地上的匈奴王后突然從地上站起來,發瘋一般的朝着夕顏撲了過去。

“你拿我的命去吧,我願意一命抵一命。”

她仰頭看着夕顏,拍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慌亂的眼神,充滿了希冀。

“我要你的命何用?”

眼見夕顏要離開,那匈奴的王后越發用力的拽着夕顏不放。

“王妃,你也是當母親的人了,你最應該明白我的感受,皇兒他不懂事纔會犯下那樣滔天的錯誤,他已經知道錯了,再說了,王爺他現在不是沒事嗎?你就放過他吧,我給你做牛做馬了。”

夕顏鬆開夏夜白的手,蹲在地上,從隨行的宮婢手中拿了塊手帕,輕輕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給我做牛做馬的人已經很多了,就不勞匈奴的王后了。”

被淚水沾溼的手絹毫不留情的扔在了那哭的一塌糊塗的王后身上。

“直接去晉陽宮。”

王后緊緊拽着手中的白絹,看着夕顏的背影,哭喊出聲:“莫夕顏,身爲母親,你如此鐵石心腸,你和你的兒子都不會有好下場的,我詛咒……”

她還想繼續往下說,夕顏一個刀眼飛了過去,同一瞬,懷抱夕顏的夏夜白衝到依舊跪在地上的匈奴王后跟前,在她的臉上留下了兩個手印,力度不大,卻已經足夠讓她閉嘴。

“我不喜歡對女人動手並不代表我永遠都不會對女人動手,你要是再胡言,我就讓你的兒子和女兒一個也不剩。”

夏夜白冷沉着臉,黑曜石一般的眼眸變成了瑰紅色,明明是威脅,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冰冷而又殘酷的事實。

“我不是你,我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他。”

“王后,你在做什麼?”

夕顏已經走遠,隱約聽到那匈奴王的聲音,慌張卻又帶着心疼,然後便是極盡癲狂的哭喊聲。

晉陽宮,相當於琉璃的金鑾殿,近些年,匈奴的朝政已由烏爲汗王子代爲處理。

夕顏剛走到晉陽宮的殿門口,便有太監和宮女從裡邊迎了出來,而那些的大臣還有引路的宮人則被拒之門外。

“恭王妃,請。”

一舉一動,畢恭畢敬。

夕顏和夏夜白彼此看了對方一眼,跟在了那太監的身後。

這裡,沒有琉璃的碧瓦紅牆,金碧輝煌,佔地面積極光,周圍都是高大的樹木,鬱鬱蔥蔥的,高大厚實的建築,屋頂之上,雕刻着他們的守護神黑牛,那絢紅色的眼眸,讓人望而生畏,儘管如此,這個地方卻不像琉璃的皇宮,那無形中透出的威嚴,壓抑而又窒息。

“王子就在裡邊。”

引路的太監將夕顏等人領到一座最爲寬敞宏大的宮殿旁,上前一步,將那微微敞開的殿門推開。

“你們來了。”

宮殿很大,乾乾淨淨的,寬敞而又明亮,夕顏剛走進去,便看到坐在正中最上方的烏爲汗,眼睛驀然睜大,一開始閃過震驚。

在這個地方遇上烏爲汗不奇怪,他坐在只有王上才能坐上的位置,那也不足爲奇,最讓夕顏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穿着,那一身只有琉璃的皇上才能穿的明黃龍袍,頭上的戴着的玳瑁,雕刻着飛翔的金龍,金龍的嘴上,是一顆閃閃發亮的珍珠。

“怎麼樣?”

烏爲汗突然匆匆龍椅上站了起來,那明黃的顏色,還有那金燦燦的黃金,在陽光的折射下,折射出刺眼的金光。

他在夕顏等人晃動了幾圈,而後重新坐回了龍椅。

“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想象和現實,差距甚遠,自三年前小白受傷,每每想到烏爲汗,她總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她一直想着,等自己見到了他,一定會衝到他的跟前,取出匕首,將他的肉一塊塊割下來拿去喂狗,但是她不會讓他死,她會讓他親眼看着她是如何將他苦心經營的匈奴徹底毀滅的,將他最爲珍視的匈奴毀滅,她已經做到了。

可現在,她卻極爲平靜,從未有過的平靜,一直壓制着自己呼吸的那塊大石,一下子好像輕了,輕的讓一直承受了重壓的她以爲那大石已經離開。

開心嗎?那是自然的,可是卻好像少了幾分激動。

一切的恩恩怨怨,終於可以有個了結了,他看着坐在龍椅上的烏爲汗,似乎已經看到了美好安逸的未來朝着自己招手。

“莫夕顏,真有意思。”

他看着莫夕顏,那是比任何時候都還要認真的眼神,直直的落在夕顏身上,像是探究,又像是讚賞。

“我們夫人的名諱是你能叫的嗎?”

齊謖不滿的聲音。

“死到臨頭,拖延時間也沒用了。”

簫劍暗含嘲諷。

“你早該死了,納命來。”

莫青的手已經伸到了腰上插着的飛刀上,幾個人齊齊的想要衝上去,卻被站在前頭的夕顏攔住。

“我自己來。”

他的命,她早就預定下了。

夕顏說完,斜眼看夏夜白:“小白的仇,自然要由我親自解決。”

素白的衣裳在空中飛舞,眨眼的瞬間,夕顏已經走到夏夜白的身旁,從他的身上取出他隨身佩戴的軟劍。

“烏爲汗,你逃不了的。”

烏爲汗看着夕顏,那如鷹一般的眼眸又似已透過她,一門之隔,藍天白雲,草地溪水,他似乎看到了翱翔在九天之上,一直守護着匈奴的雄鷹。

“我就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的。”

烏爲汗閉上眼,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火燒鼎城那日的場景,漫天的大火,無邊無際,將整座鼎城的夜空都染成了橘紅色,周圍的將士一個個倒下,那一片片乾淨的黃土突然變成了瑰紅的血色,到處都是屍體,胳膊,手臂,腦袋,完全分了家,空氣中,完全都是血腥味,那一張張臉,也都是血,那一雙雙眼,滿是眷戀。

他們,如此的年輕,他們都不想死的,都想要繼續活着的,是自己,把他們推向了不歸路,不過他不後悔,就像之前與父皇母后說的,如果再有選擇的機會,他還是會那樣做的。

如果說真的有什麼讓他後悔異常的話,就只有一件,那就是當初沒將夏夜白和夕顏殺死,如果他們兩個死了,今天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成大事者不惜小費,可到最後,在付出了那樣大的代價之後,他一無所得,這纔是最讓他懊惱的。

烏爲汗背靠在那金黃雕鏤着的龍椅上,雙手放在兩邊,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睜開眼睛,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靠近夕顏。

那劍是冰冷而又柔軟的,手輕輕一揮,蛇一般的靈活,折射出寒冰刺骨的光芒,像是黑白無常拿着的鎖魂鏈。

隔着幾丈遠的距離,卻已經讓人陡生寒顫,那張臉,白淨素雅,清理出塵,可看着自己的時候,就像是一潭結冰的湖水,沒有半點的柔情。

天生絕好的皮囊,聰慧睿智的頭腦,尤其是那份從容自信,這是個強勢的女人,正因爲如此,才越發的吸引人,就像是皓空中閃耀的明星,誰能抵抗的了呢?

夏天辰不行,夏明旭沉溺,而他呢,也覺得惋惜吧,難怪夏明旭說,那個人是他們所有兄弟中最幸運的,就算是他,也很羨慕呢。

夕顏一步步的靠近,那如鷹一般的眼眸是嚮往,是期待,眼底的深處是不可名狀的絕望,他靠在龍椅上,草原之上,這裡的東西,讓他不捨,那是靈魂深處的眷戀。

胸口處翻江倒海,像是春天冰水融化氾濫的西姆江,奔騰着,翻涌着,胸口的位置開始有一點點疼,一開始只是一點點,像是被蜜蜂蟄了一般,再然後,那疼痛蔓延,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紓解。

夕顏的眼神定定的注視着烏爲汗,看着那小麥色的臉開始變成豔紅色,然後那豔紅的顏色像是天邊的紅雲,隨着風一點點的消散,最後變成了積雪的蒼白。

“咳咳。”

濃眉皺成一團,烏爲汗緊咬着脣,右手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了兩聲,被紅毯鋪着的臺階上,頓時多出了一灘黑紅的血跡,而嘴角,那血跡,正一點點蔓延,經過下巴,落在那明黃的龍袍上,剎那間,襯的那張臉越發的蒼白。

“顏顏。”

“夫人。”

幾人見烏爲汗吐血,一臉緊張的衝到她的跟前,夕顏停下腳步,擺了擺手,對着衆人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烏爲汗的眉頭漸漸的舒展開來,看着只隔着幾個臺階的夕顏等人,伸手將嘴角的血跡擦乾,輕笑出聲。

“草原上的男兒豈是貪生怕死之輩,我烏爲汗是匈奴的王子,生是匈奴的人,既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己這片土地上,恭王妃是個重信諾的人,你一定不會爲難我匈奴的。”

烏爲汗的話剛說完,又猛烈的咳嗽了幾聲,那血絲纏繞着,黏在一起,再擡頭,整個人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任由血水氾濫,大笑出聲。

夕顏握緊手中的寶劍,揮開夏夜白等人,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烏爲汗的跟前。

“恭王妃,我應該謝謝你,爲匈奴而死,我死而無憾。”

烏爲汗撐着身子,大笑着的站了起來,那強壯高大的身子,比風中的楊柳還要孱弱,那眼神,帶着壯志未酬的遺憾,可那笑容,卻是極爲滿足的。

他不明白,多年來的心血,匈奴幾代人的努力,怎麼就在短短几個月被毀了呢?

夕顏哼了一聲,手上的銀劍直直的插在烏爲汗的胸膛,鮮血四濺,噴在自己的臉上,夕顏的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那似解脫的笑容,心底徹底長舒了口氣,終於結束了。

“我想這一天很久了。”

夕顏的手,將手毫不留情的從那冒血的胸膛上抽了出來,只用了兩根手指,將他輕輕一推:“我成全你。”

夕顏轉身,對着夏夜白笑了笑:“接着。”

銀劍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寂靜的晉陽宮,偶爾會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鮮紅的地毯,那顏色,似乎更加的鮮豔奪目了。

雙手快如閃電,拉住了烏爲汗向後傾倒的身子,側過身子,腳上一絆,烏爲汗整個人朝着龍椅的方向,重重的倒去,頭剛好撞在那金椅的龍頭上,因爲吃痛,瞳孔驟然緊縮,臉上慘無人色,叫了一聲,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再也沒有出聲。

夕顏轉過身,只聽到那金座上發出嗤嗤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融化了一般,猛然轉過身,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突然化成了一灘鮮血。

夕顏瞪大着眼睛,生死都在匈奴,所以要這個樣子嗎?

“顏顏。”

那銀亮鋒利的寶劍,上邊的血跡已經被夏夜白擦乾,他走到夕顏跟前,看着倒在龍椅上,至死都不瞑目的烏爲汗,伸手環住了夕顏的肩膀。

夕顏仰頭看着他,微微一笑,頭貼在他的胸膛上,兩人相擁在一起。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夏夜白輕輕的拍了拍夕顏的肩膀,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

屋外,篝火燃燒,跳躍的深紅的火光映出狂歡者泛着油光的臉,火堆上滋滋烤着獵來的各色野味,不時有大顆油脂滴落,哧的一響,諸位將士坐在一起,手上端着酒缸,幾個人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十分的歡暢,不時發出爽朗歡快的笑聲。

今夜,良辰美景,是慶祝勝利的絕好時機。

“諸位將士,這些年鎮守便將,與家人分離,你們辛苦了,夕顏在此敬各位一杯。”

那一張張歡呼而又雀躍的臉上,想到遠在他鄉的雙親還有妻子,陡然生出了幾分悵惘,這些年一直駐守在這個地方,戰爭,終於可以結束了。

“王爺萬歲,王妃萬歲。”

月光還有跳躍的火光映襯着那一張張臉,虔誠而又敬畏。

夕顏擺了擺手,底下那些人頓時安靜了下來。

夕顏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將空着的杯子對向那些將士,頓時又引起一陣歡呼。

“大家不醉不歸。”

夕顏剛將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突然有人對着夕顏的跟前,趴在她的耳朵,不知說了些什麼,夕顏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媚燦爛,可這笑容卻和方纔看到的不同,冰冷而又充滿了嘲諷。

“小白,我們走。”

夕顏牽着夏夜白的手朝着營帳的方向走去,簫劍等人緊隨其後。

“短短兩天之內,居然連續發了十二道金牌。”

夕顏冷哼了一聲,眉頭緊蹙,當她是岳飛嗎?

“太想你了。”

夏夜白笑着,輕輕的撫摸着夕顏的額頭,只是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卻是明顯的不滿。

“顏顏,你的桃花真多。”

夏夜白走到角落的一株盤景上,伸手,將上邊嫩綠的樹葉一根根的從枝葉上拔出,彷彿那些就是盛開在夕顏身邊的一朵朵桃花。

“雪影,蒼蘭。”

夕顏走到跟隨自己前來的那羣人跟前,將手上的地圖遞到其中兩個女人手上。

“你們去這個地方,建屋造房。”

“是。”

雪鷹,蒼蘭齊齊到了聲是,將夕顏塞給她們的圖紙放進懷中,招了招手,馬上就有一大批與她們同來的人跟着她們離開。

“至於我們……”

夕顏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紛紛飄落的花瓣,伸手,將那花瓣收在掌心:“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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