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壁

碰壁

這樣的話小月答不出來,只有勸着守玉:“奶奶,您先歇着吧,原先大爺在家時候,不也常一夜夜地不回來?”褚守成原先是這城裡有名的風流浪蕩子,一個月有十天能在家已經是稀奇的了。守玉常聽娘用一種很得意地口吻提起這件事,說褚夫人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才讓兒子變成這樣,哪像自己的兩個孩子,兒子聰明女兒乖巧。

那時的守玉心裡就算爲堂哥惋惜也不敢說出來,現在聽到小月用堂哥做比方,守玉不由長嘆一聲,一個月沒有幾天着家,花錢如同流水,這就是自己的丈夫嗎?小月聽到守玉的嘆氣才覺出自己說錯什麼,忙用手捂住口,卻看見守玉起身往牀邊走去。

小月忙跟上去服侍守玉就寢,守玉躺下去卻沒閉上眼,看着小月把帳子放下,守玉用手摸了摸空着的那一邊,難道說今後的日子就是這樣?獨守空房等着丈夫回來?這和娘說過的,嫂嫂說過的日子一點也不一樣,難道是娘和嫂嫂在騙自己?

守玉翻身緊緊抱住被子,眼在黑暗中睜的更加大,突然有什麼東西在心裡閃過,娘曾說過要籠絡住丈夫的心,只要籠絡住丈夫的心,就什麼都不怕。可是要怎樣才能把丈夫的心籠絡住?守玉咬住下脣,眉頭緊皺地想,好像嫂嫂曾經說過,說做女人要柔順,這樣丈夫纔會喜歡。

難道是自己不夠柔順嗎?對婆婆、對丈夫都不夠柔順,所以他們纔會不喜歡自己?守玉又嘆氣,又翻一個身,仔仔細細地想自從自己嫁進顧家到現在,是不是不夠柔順?從上花轎那一刻直到現在,想來想去,是不是自己服侍婆婆還不夠細緻,關心丈夫還不夠細緻,還沒有做到最好,所以他們纔會嫌棄自己?

一得了結論,守玉就點頭,是的,一定是自己做的不夠好,所以婆婆和丈夫纔不喜歡自己。那從明日早起,自己就要做到足夠好,讓婆婆丈夫喜歡自己,這樣就能籠絡住他們的心了。

一做了決定,守玉面上就露出歡喜笑容,睏意也涌遍全身,她閉上眼睛睡去,明天,明天一定要起的很早,服侍婆婆也要服侍到最好,這樣婆婆丈夫一定會喜歡自己的。

在往常起牀那時候被叫醒,守玉飛快地梳洗完就催着小月她們走。小香端過來早飯,小月打了碗粥拿起勺子對守玉道:“奶奶,現在還早,太太還在睡呢,先用了早飯再過去。”守玉搖一搖頭:“不了,用了早飯還要洗手,這樣一耽擱就晚了,到時就不能服侍婆婆梳洗了。”

小月的嘴張大,旁邊的怡人聽見這話,脣邊又露出嘲諷笑容,笨女人,現在爺在外面歇着她纔想到要去討好太太,可太太最討厭別人打亂她的章程,每日太太要做什麼,太太都是自己安排,現在她要去服侍太太梳洗,只怕會被太太罵回來。

心裡想着,怡人面上的笑容已換成了瞭然:“果然奶奶和我們想的不一樣,我們可沒奶奶這麼有孝心,一大早就要去服侍太太梳洗。”守玉露出笑容,服侍婆婆是正經兒媳婦才能做的事,不管怡人怎樣,她僅僅是個通房,如果沒有得到自己允許,就永遠都是通房。

守玉脣邊的笑容看在怡人眼裡,嘲諷就更深,這麼個媳婦,別說太太和爺看不上眼,連自己也看不上眼,自己不就是出身差了些,不然哪會居於這個笨女人之下?

守玉是不明白怡人的心思,到了顧太太上房,門外站着的丫鬟忙道:“三奶奶還請在外面等一等,太太還在梳洗。”每日都是這樣,守玉今兒的腳步卻沒停,掀起簾子走進去,丫鬟見守玉徑自進去,忙開口叫道:“三奶奶。”

守玉回頭奇怪地看着她:“我要進去服侍婆婆梳洗。”說着不等丫鬟下一句就徑自走進。服侍梳洗?丫鬟的臉色頓時變了,歷來太太都不喜歡在梳洗時被人打擾,更何況要進去服侍梳洗?三奶奶今兒是吃錯了什麼東西了嗎?

顧太太房內和平時一樣,只是今兒她是坐在梳妝檯前,姚媽媽和王媽媽兩人一個手拿着髮油往她頭上抹,另一個在給她撿着首飾。

守玉緩步上前,接過姚媽媽手上的髮油就要往顧太太頭上抹,她剛一動作顧太太就睜開眼,滿臉不高興地道:“誰許你進來的,出去。”守玉面上的笑頓時消失,但還是賠着小心地說:“婆婆,媳婦來服侍您梳洗。”

顧太太並沒接她的話,王媽媽已經把首飾匣子放下,高聲叫道:“瑞兒,瑞兒。”外面那個丫鬟挑起簾子進來卻沒上前,姚媽媽沉着臉:“規矩都忘了嗎?三奶奶要進來你怎麼不知道攔一下?”

瑞兒急忙跪下:“本來攔了的,但奴婢怎麼攔的住呢?”姚媽媽哼了一聲,瑞兒頓時會意,伸手往自己臉上打起來:“是,是奴婢忘了規矩。”在一邊的守玉頓時覺得手足無措,難道說媳婦服侍婆婆梳洗也是犯了規矩嗎?

王媽媽已經在耳光的噼啪聲中道:“三奶奶,您嫁進顧家也有個把月了,顧家的規矩您也該知道了,怎麼能因爲您自己任性就讓下人們跟着遭殃。”守玉這下明白了,低頭行禮:“是,這事是我不好。”

顧太太瞧都沒瞧她一眼,守玉心裡又有委屈涌上來,姚媽媽已經開口:“三奶奶,您先請出去,等太太梳洗好了您再進來。”

守玉瞧一眼顧太太,顧太太已經重新把眼閉上,守玉把眼眶裡的淚水使勁逼住退了出去,她方出去,瑞兒也被叫起出去。顧太太用手拍着桌子:“怎麼這麼笨,連察言觀色都不會,難道還要事事都由我教?娶這房媳婦,是給我自己找氣受了。”

姚媽媽她們是服侍多年的老僕,自然勸她幾句,顧太太發過火纔對姚媽媽道:“以後這個媳婦你也提點着點,在家倒罷了,別讓她出去也像這樣不懂眼色,出去給我丟人。”姚媽媽急忙答應,顧太太面上的怒色沒散,這褚家,竟然養出這樣的女兒。

守玉出去的時候顧大奶奶已經到了,正在那和丫鬟說話,瞧見守玉從屋裡出來顧大奶奶面上頓時有驚訝之色,但還是笑着相迎:“我還說怎麼平日你過來的早,今兒過來卻不見你呢,原來是進去和婆婆說話。”

顧大奶奶這麼一問守玉的淚頓時下來了,剛纔落了一滴守玉就忙用手指把它擦去:“大嫂,方纔我進去是想服侍婆婆梳洗的,結果……”顧大奶奶瞭然地笑了笑,拍一下守玉的手:“也是我糊塗忘了提醒你,婆婆歷來不喜歡我們服侍梳洗的,我初進門時候也吃過這個虧,原本我見你這個把月都沒進去還以爲你明白了,誰知現在又想這個,還真是我的錯。”

這幾句話把守玉的心說的暖呼呼的,點頭道:“原來是我錯了,以後我一定要多請教大嫂您。”顧大奶奶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就有顧二奶奶不陰不陽的聲音響起:“嘖嘖,三嬸嬸你不知道大嫂是忙人,每日理家都忙不過來,哪有空教你?”

對顧二奶奶,守玉從來都不和她多說話的,見她這樣搶白也沒接腔,顧大奶奶面上的笑依舊很溫和,拉一下守玉道:“你二嫂歷來都是這樣嘴硬心軟,日子長了你就明白了。”

顧二奶奶笑了一笑,那笑裡是明明白白的諷刺,守玉瞧着這樣的諷刺,手悄悄握緊,不管多難一定要讓婆婆丈夫喜歡自己,決不能因難而退。

姚媽媽已經走了出來:“三位奶奶,太太梳洗好了。”顧大奶奶在先,守玉殿後,走到姚媽媽面前時姚媽媽開口道:“三奶奶留步,太太說您這幾日辛苦了,這幾日的早晚問安就先免了,讓小的提點您一下這褚家的規矩。”

守玉的面頓時煞白,剛要進去的顧二奶奶正好聽見這話,面上有快意的笑容快步走進房裡。守玉瞧着簾子那掛着的穗子還在微微抖動,回頭對姚媽媽道:“是,我知道了。”說完這句守玉覺得這院裡的下人都在嘲笑自己,竭盡全力才讓自己沒有倒下。

姚媽媽已經上來扶了她一把:“三奶奶先請回房吧。”守玉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房裡,怡人瞧見守玉進來,面上故意做出驚訝之色:“奶奶您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守玉沒有說話,小月扶着她坐下,給她端來碗茶:“奶奶您先喝口茶吧。”

守玉接過茶那淚就撲簌簌地往下掉,小月嘆了一聲,怡人已經開口:“奶奶您大清早地哭什麼?要知道,太太最不喜歡別人哭了。”小月瞪怡人一眼:“要你多什麼嘴?你是什麼人?”怡人用手理一理髮邊的珠花:“我是顧家的人,比不得你是褚家的人。”

兩人又要鬥口,顧澄掀起簾子進來,滿面疲累地道:“你們都說什麼呢,還不快些服侍我換衣衫,再拿熱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