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看什麼呢?”
蕭挽風寫好了許願牌,伸手往傅絃歌肩膀上一拍,把正在出神的傅絃歌嚇了一跳,瞬間回過神來,怒視蕭挽風,此人卻渾然不當回事似的拿着許願牌就走了。
此人生成這幅性子當真是暴殄天物!
傅絃歌瞪了他一會兒,心中十分憤懣,小跑着跟上他:“你寫了什麼?”
蕭挽風一偏頭,斜睨了她一眼:“關你什麼事?”
“……?!”
即便是這傢伙長得妖孽天成也決不能原諒他!
傅絃歌深刻地意識到了此人的性情之惡劣,惡狠狠地對着他的背影握了一下拳頭,隨後將手中的許願牌一拋,那木牌便帶着一條長長的紅色尾巴似的繞過一根枯樹枝,被那絲綢一牽繞着樹枝轉了幾圈穩穩地掛在了上面。
“哇,公子好厲害,我方纔扔了許多次都沒能成功。”
暮秋方纔跑前跑後把自己忙得團團轉,這會兒終於回來了,她滿臉崇拜地看着傅絃歌,發自內心地稱讚,讓傅絃歌十分無奈。
“那你的許願牌呢?”
“哦,那邊有一個梯子,若是扔不上去的話可以自己動手繫上去。”暮秋指了指古樹的另一邊,從傅絃歌的角度看來只能看見一個梯子角,而蕭挽風的身影在一片舞動的紅色綢帶下像是與周遭的世界都隔絕了一般。
那一瞬,傅絃歌想起一句話——遺世而獨立。
隔着一棵枯死的菩提古樹,從此熱鬧散場,喧囂沉寂,只剩下他彷彿用盡一生的虔誠……
蕭挽風這樣的一個人,究竟有什麼會被他這樣放在心上,以至於會寄託如此縹緲虛無之物呢?
傅絃歌有些出神地想,身邊的暮秋像是這才發現蕭挽風的身影似的,驚喜地喊了一聲便向他走過去,傅絃歌回過神來,斂近眼中波動,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走,去見見了然。”
蕭挽風衝傅絃歌一擡下巴,又變回了那個囂張欠揍的蕭世子,彷彿剛纔的那個人只是傅絃歌的錯覺。
護國寺在大晟朝有着非同尋常的地位,山門極大,進去後有無數的佛殿,諸天神佛或喜或怒個個莊嚴神聖,傅絃歌卻不怎麼感興趣,蕭挽風自然也不會專程去求香拜一拜,因此三個人中反倒是隻有暮秋可憐兮兮地跟在二人身後,時不時地往兩邊瞄,看樣子十分渴望。
蕭挽風不知來過此地幾次,看上去竟十分輕車熟路,七拐八拐地帶着傅絃歌來到了後山一個相對靜謐的禪房前,見到有人前來,一旁的小沙彌趕緊上前來:“這位施主,今日瞭然師傅……”
“瞭然和尚,本世子來了。”
蕭挽風纔不與他糾纏,側身繞過了那沙彌,揚聲喊了一聲,嚇得那小和尚連連說道:“佛門禁地,施主萬萬不可喧譁……”
只可惜蕭世子此人既不講理,偏還功夫不錯,那小和尚哪裡攔得住,只好將目光轉向後面跟着的傅絃歌和暮秋。
“他不懂事有所冒犯,還請小師傅見諒了。”
還不等那小和尚開口,傅絃歌就雙手合十說話了,態度十分誠懇,那小和尚一見這位俊俏的施主竟如此好說話,一時間愣住了,卻又聽見蕭挽風在那邊不耐煩地喊:“你們兩幹什麼呢?還不過來?”
暮秋趕緊答應一聲,便要往裡闖,小和尚自然要攔,裡面卻走出來一個看起來稍顯年長些的和尚,他說了那小和尚幾句,便對傅絃歌二人說道:“請二位施主隨我來。”
說着便一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傅絃歌矜持地點點頭,又看了一眼那已經目瞪口呆的小和尚,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這才與暮秋二人走了進去。
“這……他們是什麼人啊?”
小和尚十分好奇,瞭然大師這幾年來愈發深居淺出,即使是皇子來了都不一定願意相見,如今卻要親自接待這幾個人,不知對方是何方神聖?
“誒誒欸,這怎麼還不讓進啊?”
方世隱蹲在院子旁邊的樹上,表情十分難看,他如今可半步也不敢離開傅絃歌身邊,可這瞭然和尚的院子裡守着兩個武僧,武功極高,即便是以方世隱的功夫也不敢保證能悄無聲息地潛進去,但是擅闖又怕得罪這些人,平白給傅絃歌招來敵人,一時間進退兩難。
正皺眉間,卻發現那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院中,正是今日不見的江吟,他在這裡做什麼?
傅絃歌入得院內,便由那僧人引着到了一間禪房外,得知蕭挽風也在裡面時,便道一聲謝走了進去,暮秋卻並不同行,站在外面等待,傅絃歌愣了一下,旋即想到方纔與蕭挽風的對話,若是瞭然當真知道十五年前護國寺中發生了何事,那旁邊還是不要有人在比較好。
正這麼想着,傅絃歌便已經跨進了禪房,簡單——這是傅絃歌對這裡的唯一感覺。
偌大的禪房既沒有屏風桌椅,也沒有薰香火爐,只在外面放着幾個蒲團,小案上放着木魚佛珠,裡面只有一張沒有任何裝飾的木牀,因此顯得格外空曠,整個房間翻過來,怕是還沒有蕭挽風一身衣服貴。
大晟朝最德高望重的高僧的住所簡單到了幾乎貧寒的地步,雖然是在意料之中,可真見到的時候傅絃歌仍舊有些驚訝。
她將視線轉向坐在蒲團上與自己對弈的老僧身上,這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蒼老黝黑的皮膚看上去卻並不醜陋,或許是因爲他臉上淡然超脫的表情,這讓他身上的歲月痕跡像是覆上了一層光華——像是紅塵褪盡後的厚重沉寂。
“大師。”
相比於一旁站沒站相的蕭挽風來說,傅絃歌絕對算得上是最謙和有禮的客人。她雙手合十向瞭然鞠了一躬,瞭然擡頭看了她一眼,平靜說道:“施主不必多禮,請坐。”
傅絃歌看了一眼空曠的屋子,走到一方蒲團前,盤腿坐了下來,客氣道:“早就聽聞了然大師的名諱,只是一直無緣拜見,今日一見大師,便覺得心中煩躁統統平靜了下來,可見世人所言不虛,大師果然是不凡。”
“施主謬讚了,三千紅塵,衆生皆苦,不過是看透與看不透的區別罷了,凡胎肉體,說什麼平凡與不凡呢?”
瞭然捏了一顆白字,思索片刻落了下去,說道:“施主似乎並非信佛之人。”
“信與不信不過一念之差,前者相信佛祖憐憫衆生,前來尋一超脫七苦之法以求心安,不信之人便問凡塵,求一個因果緣由。”
傅絃歌看了一眼那緊緊絞着的棋局,說道:“此局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