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月猶豫了一下,有點欲言又止的樣子。
雨瀾道:“有什麼事情就只管和我說,怎麼還藏着掖着的?”
曉月這才說:“奴婢是在楊家聽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雨瀾皺眉道:“什麼消息,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曉月道:“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奴婢纔沒敢胡亂向您報告。聽說二少爺和二奶奶圓房的那天,元帕上並沒有血跡。現在楊府的下人都在悄悄議論這件事。”
雨瀾吃了一驚,直接坐了起來,“這件事不要在外面亂嚼舌頭,以免傳出去壞了二奶奶的名聲!”名節對於古代女子來說,那可是比生命還要重要的。何況雨瀾畢竟來自現代,知道很多人的第一次其實也是不流血的。這話卻是不能對旁人說的。
二奶奶看着不像個省心的,可是雨瀾也不願意相信她成婚之前就和人做出了苟且之事。
半個月之後,楊家傳出消息,二奶奶懷孕了。
雨瀾一面遣人送了些補品過去,一面又叫曉月過來:“你去楊府裡打聽打聽,二少爺和二奶奶感情如何?”
曉月自然明白雨瀾想問的是承業有沒有和二奶奶經常同房。
曉月晚上從楊府回來,將打聽到的情況對雨瀾說了:“二少爺每晚都去二奶奶房裡,二奶奶還讓你有空去看看她。聽說二奶奶懷孕了,老太太瞧着倒是高興的,賞了二奶奶不少東西。”老太太年紀大了,盼着重孫子降生的心理,雨瀾是可以理解的。大奶奶臨盆在即,二奶奶又懷了身孕,楊家子嗣繁衍便有了興旺繁榮之象。
只可惜雨瀾總覺得二奶奶這胎有些來路不正。混淆血脈乃是大罪,雨瀾和承業姐弟關係並不和睦,承業雖沒有雨霞那麼跋扈得讓人生厭,他卻是個好色軟弱之輩,雨瀾對他也談不上好感,所以她也不想多管閒事。
雨瀾本以爲八卦就這些了,曉月卻又冒出來一句:“如今二奶奶和自己的婆婆關係很一般,卻和四太太走得很近,正幫着四太太遊說大太太讓公中多出一千兩銀子給六姑娘作嫁妝呢。”
“二奶奶怎麼這麼好心?”幫着四太太這個“外人”向自己的婆婆討要嫁妝,也就二奶奶這種腦袋缺根弦兒的才能幹得出來。
曉月笑道:“聽說二奶奶是收了四太太的一套珍珠頭面才這麼不遺餘力地幫她說話。”現在楊家真是說什麼的都有,大太太、二太太、四太太本來就面和心不和,大奶奶人聰明,不往長輩的事兒裡摻合,二奶奶卻不知道怎麼想的跟着嬸孃和婆婆打擂臺,現在府裡可是熱鬧得緊!
雨瀾問:“大太太說了什麼?”大太太也不是那麼好相與的,本來對承業就很有偏見,攤上二奶奶這樣的,想來更不會給她留什麼面子。
果然,曉月說:“二奶奶跟着四太太去找大太太談六姑娘嫁妝的事兒,沒說幾句大太太就怒火沖天,手裡的一杯熱茶差點潑了二奶奶一身,多虧二奶奶身邊的一個丫鬟眼疾手快幫二奶奶擋了下來。大太太當即就把二奶奶禁了足,叫她回去好好抄寫《女誡》、《女則》,要不是二奶奶懷着身孕,大太太對她的懲罰肯定會更嚴厲。”
“後來大太太又把二少爺叫來罵了一頓,叫他回去好好管教二奶奶。六姑娘添妝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雨瀾聽說大太太這麼霸氣側漏就知道她的病情大有好轉,要不然也沒有精神頭這麼發作。
二奶奶懷了孕呆在家裡養胎,又被禁了足,自然不會再來王府作客。雨瀾清靜了一段日子。
這段時間,朝中還發生了一件大事。又到了三年一次的選秀時間,人們關注的焦點全放在了趙王葉敏瑜的身上。趙王給前王妃守孝一年的時間已經過了。面對着未來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葉敏瑜,京師各大家族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皇帝本來也想給葉敏瑜指個正妃,不曾想葉敏瑜卻自己上了一道摺子,意思是河南三月份發生了水災,百萬人口流離失所,兒臣怎好在這個時候大張旗鼓地選妃。
一時之間,百官稱讚,正統也不好再給他指人了。
皇上本來是想趁着這個機會將葉敏昭的婚事也一併解決了,今年或者明年放他出去開府和大婚。葉敏昭剛好找到了藉口,“四哥都不着急,我就更加不用着急了。所謂長幼有序,我這做弟弟的怎麼好趕在哥哥前頭成親。”
正統一心想要早點兒抱上皇孫,卻不料這兄弟二人心裡各有一個放不下的紅顏。
選秀的事情就往後推了。
轉眼到了四月,六姑娘成親的日子總算到了。會川伯府頭一天派人來擡嫁妝,四老爺沒有什麼家底,雨蓮的嫁妝只有六十擡,就是這樣,也還有不少是虛擡。不但不能和雨瀾相比,就是雨嘉、雨沐也完全沒有一點兒可比性。
到了正日子,雨瀾帶着葉敏文去觀禮,到了楊府她先叫葉敏文和小孩子們一塊兒玩兒,自己去了新娘子的房間。雨蓮已經收拾停當,楊家姐妹長得都好看,論容貌,她在姐妹幾個之中也算得上中等偏上的,她身材高挑,一身喜服穿在身上,輕柔曼妙、亭亭玉立。
屋內一時間笑語喧闐,被一羣姐妹親戚圍着打趣,雨蓮卻紅着臉低着頭,手裡的帕子卻被她抓得死緊,與其說是害羞倒不如說有點兒害怕。
就這樣嫁到會川伯府去,到一個完全未知的環境裡生活,是個人都要怕的。雨瀾不知道六姑娘有沒有聽說過會川伯二公子的一些事情,若是聽說了,恐怕她會怕得更厲害了吧。
衆人見她進來,紛紛起身行禮。雨蓮也站了起來:“七妹妹來了。”
雨瀾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六姐姐你今天真漂亮!”
雨蓮羞澀地低下頭,紅着臉道:“七妹妹過獎了!”
小丫鬟搬了椅子過來請雨瀾坐下。雨瀾看見大奶奶、二奶奶以及幾位出嫁的姑奶奶全都回來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逗着新娘子說話。
大奶奶挺着一個大得嚇人的肚子,坐也坐不住。雨瀾在一旁看了都覺得心驚膽戰的,雨蓮卻是個善解人意的,道:“大嫂要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
大奶奶和善地笑笑:“我這個做大嫂的,怎麼也要把姑奶奶送出門去。”
“我知道大嫂待我好,不過看見大嫂這樣,我心裡也着實不安……”衆人也跟着一起勸說,大奶奶見她語氣真誠,這才站起身來:“那我就先回去歇着了,等孩子生下下來,我再到會川伯府給六妹妹賠禮。”
大奶奶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有婆子進來回稟:“姑爺來迎親了!”
雨瀾就聽見外面響起噼裡啪啦的鞭炮聲。衆人爭先恐後地站了起來,都說要去看看新郎官,雨瀾本來不想去,卻被雨嘉拉着一起過去了。
正院的垂花門緊閉,按照婚禮的習俗,新姑爺想要進門,肯定是要受一些難爲的,門外面就是迎親的新郎官,裡頭卻比雨蓮的新房裡還要熱鬧。
外面砰砰砰地砸着門:“開門快開門!不要誤了吉時!”
二太太的肆哥兒得意洋洋地喊道:“只要你們答對了小爺的謎語,小爺就放你們進去。要是答不出來,就要給一個大大的開門的紅包。”肆哥兒一向聰明活潑,哥哥姐姐們結婚的時候就是他最活躍的時候。
雨瀾在旁邊看着就笑了起來。葉敏文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滿臉的興奮:“母妃母妃,等會六姨夫進門的時候我也跟他要個大紅包!”孩子們興奮得在院子裡跑來跑去,葉敏文額頭上都跑出汗來了。
雨瀾笑着摸摸他的頭:“恩,等會兒你六姨夫進門的時候,你去跟他要個大紅包!”
外頭有人喊道:“沒有你這麼難爲人的,我們已經答對了七八個謎語了。何況你說的這個謎語太難了!”
肆哥兒也不知道從哪裡找的謎語,明顯就是在爲難外頭的人。
裡頭就是一陣鬨笑。肆哥兒叉腰道:“要是答不上來,就乖乖地把紅包從門縫裡塞進來,小爺就放你們進來。”
外頭就有人在喊:“太難了!太難了!換一個!”
四老爺站在臺階上,也覺得今天這難爲新郎官難爲的有點兒過了。畢竟今天出嫁的是他的女兒。
就看了看承祖,承祖走了出來,拍了拍肆哥兒的肩膀,“行了,快叫人開門吧,再耽擱下來真要誤了吉時了!”肆哥兒不怕爹不怕娘,卻有點兒害怕承祖這個長兄,咕噥了一句:“這麼簡單的謎語都猜不出來!”就吩咐下人將門打開了。
就看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一馬當先走了進來,穿着大紅色的吉服,長得儀表堂堂,只看樣子的話倒和雨蓮頗爲登對。
肆哥兒笑嘻嘻地一步衝上前去,“六姐夫,門兒雖然給你開了,可紅包卻不能少!”
趙二公子滿臉陰霾。他酷愛男風卻不喜女人,本來就不大想娶雨蓮,肯結這門親事是被父母硬逼着就範的。今天來迎親的時候就有些不大願意,又在外頭被人難爲了半天不肯開門,那臉色能好看就有鬼了。
肆哥兒上前去伸手討要紅包,他正是變聲的時候,一副公鴨嗓子,趙二公子卻是記住了這個聲音,剛纔就是他折騰半天不肯開門,搞得他一肚子火。他冷哼一聲道:“你是誰?”
“我是你小舅子!”肆哥兒笑嘻嘻地,唯恐天下不亂,又伸出手去要紅包。
趙二公子臉色一沉,“我沒有你這個小舅子,滾一邊兒去!”伸手就將肆哥兒推到了一旁。肆哥兒一個不防備,被他差點兒推倒在地。
葉敏文跟在肆哥兒這個小舅舅旁邊,本來想着一旦肆哥兒討要紅包成功了,他也跟着上去要紅包,看見肆哥兒遭受了這樣的待遇,登時嚇了一跳。
肆哥兒驚怒交集:“你幹什麼?”
所謂擡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女兒出嫁拿拿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何況大喜的日子了,大家不過就是爲了活躍一下氣氛,肆哥兒也不是真缺這一個紅包。趙二對着比他小這麼多的肆哥兒也能說動手就動手,實在是有點兒太不懂事了。
楊家衆人都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趙二這不啻於在楊家的臉上甩了一耳光。雨瀾就想到之前蔣氏對他說的,趙二曾經將蔣氏的哥哥打得癱瘓在牀起不來。只看他對着肆哥兒這樣的半大孩子也能下得去手,就知道他怕是沒有什麼自制力。脾氣這般大,一旦不順心了,說不定雨蓮也要捱打。
雨瀾的心裡就是一沉。
跟着他一起來的一個小廝見了不由暗暗叫苦,來之前趙二的父親會川伯就對他們千叮嚀萬囑咐,今天是公子成親的大日子,無論如何也要把新娘子平平安安娶回家,千萬不要再起什麼幺蛾子了。
少爺的脾氣他們是再瞭解不過了,趕緊陪着笑臉給肆哥兒賠不是,“親家少爺息怒,咱們少爺也是因爲急着想見新娘子,心裡有些急躁,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您別往心裡去,別往心裡去!”一邊說着,一邊拿出一個厚厚的封紅遞給了肆哥兒。
肆哥兒年紀雖然不大,卻很愛面子。根本就不看那個小廝,只看見趙二神色倨傲,沒有一絲一毫賠禮道歉的意思,心中惱怒,隨手將那紅封扔到地上,“呸”了一聲道:“小爺不認你這個姐夫,這紅包小爺也不稀罕!”
那小廝急得不得了,連連去拉趙二的袖子,今天這新娘子要是娶不回去,老伯爺非打斷幾個小廝的腿不可。
可趙二卻是完全視而不見。
大家全都看了過來,一時間整個內院都靜了下來。
承祖在旁邊看得清楚,不由大怒。他倒不是心疼自己的親弟弟,就是沒見過這麼蠻橫不講道理的人,現在雨蓮還沒有娶回家去,趙二就敢這麼對待她的孃家弟弟,等將來真的過了門,哪裡還有雨蓮的好日子過。
承祖是楊家第三代中的大哥哥,如今娶了媳婦,孩子也即將出生,爲人更是穩重端厚。院子裡只有四老爺親自出來看女婿:“四叔,怎麼趙家姑爺這樣倨傲無禮,涵養這樣差?”
雨瀾也走了過來,低聲道:“四叔,我看這樣不行,六姐姐嫁給他的話,我怕她以後會吃大虧!”承祖也正有這個意思。
兩個人一起看着四老爺,等着他拿主意。
四老爺也是滿頭大汗,他怎麼也沒想到,四太太千挑萬選,竟然選了這麼個玩意兒出來。只是想起女兒身上的事情,畢竟很是心虛,“姑爺也是年輕人,年輕人難免脾氣大一些!”
承祖和雨瀾不由得全都暗暗搖頭,大庭廣衆之下,正娶着媳婦就能對小舅子動手,若是沒了人,還不定怎麼樣呢,可是成婚都是父母之命,他們一個作哥哥的,一個作妹妹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發言權。
四老爺這時已經想通了,不管怎麼樣,先把女兒嫁出去再說,再拖下去,非砸手裡不可。一邊想一邊說:“快,快把姑爺引到大廳裡去!”
肆哥兒一直在看着,此情此景不由十分惱怒,見四叔不肯替他出頭,“哼”了一聲,轉頭就回了自己的書房。
趙二身邊的小廝見了鬆了一口氣,看見孩子就發紅包,氣氛一下子又熱烈起來。葉敏文本來想跟着肆哥兒討要紅包的,見此情形耷拉着腦袋回到雨瀾的身邊。雨瀾拉着他的手問:“你不是想要紅包嗎?怎麼不去了?”
葉敏文道:“六姨夫好凶,我不要他的紅包!”
雨瀾就嘆了一口氣,她之前就提醒了四太太,可四太太不知道怎麼想的,最終還是給雨蓮定下了這門親事。
趙二被人帶着,趾高氣昂地去了正廳,四太太坐在羅漢牀上,有人指引着給趙二給四太太磕頭行禮。四太太拿了一個紅包給他,對他說:“我就把蓮兒交給姑爺你了,希望姑爺日後好好照顧她!”
趙二答應了一聲:“這個自然!”緊接着便道;“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接着新娘子回去拜堂吧!”語氣裡有幾分不耐煩。
趙二的語氣不太好,四太太神色微變,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了下來。想着畢竟他是伯爺的兒子,神態倨傲些也是有的。
就吩咐人去把新娘子帶進來,雨蓮於是在喜娘的攙扶下進了大廳。頭上已經蓋了蓋頭。趙二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轉了一圈,就收了回去,神色之間並無太大的波動。雨蓮跪在四太太面前,叫了一聲:“娘!”眼淚就嘩地一下流了下來。
四太太也是淚如雨下,“好孩子,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你哭什麼。等你嫁到了會川伯府,一定要孝敬公婆,和趙公子好好過日子!”這麼一會兒的功夫,趙二的臉上又顯出不耐來了。
四太太看見姑爺臉上的神色,愈加不喜,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就叫人扶着雨蓮上了花轎,雨蓮卻死死拉着母親的手不肯鬆開,姐妹幾個一起勸了她半天,她才終於哭着上了花轎。趙二早就不耐煩透了,看見雨蓮終於上了花轎,才草草地拱拱手,“岳父、岳母,小婿就現行一步了。”
也不管衆人的臉色不好看,吩咐一聲,庭院裡鼓樂齊鳴,吹吹打打地去了。
姐妹幾個一直把雨蓮送出門去,趙二今天的表現她們是都看見了的。四老爺在一旁嘆氣道:“總算是嫁出去,嫁出去也就安生了!”
雨瀾怎麼聽怎麼覺得這話別扭,姐妹幾個對望一眼,眼中都有濃濃的憂色。
三日回門這天,雨瀾不放心六姐姐,一大早就去了楊家。
辰正時分,會川伯府的馬車來了,趙二先帶着雨蓮到後頭拜見老太太和岳母四太太。他仍是一副十分倨傲的樣子,看人都有用鼻孔來看。
雨瀾就不由暗暗冷笑,這小子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不過就是一個伯府的兒子,連個世子都不是,有什麼好傲氣的。不要說自己是親王正妃,又是皇上欽封的安國夫人,就是雨沐也是朝廷正一品的侯夫人,就是他老子會川伯來了也要規規矩矩的行禮。
若不是看在六姑娘的面子上,真想好好教教他規矩。
對趙二更是愈加厭惡。
送走了趙二,四太太在自己的院子裡開席招待女兒和雨瀾等一衆客人。衆人都問雨蓮在婆家這幾天過的怎麼樣,雨蓮強笑着說:“我挺好的,相公待我很好。婆婆人也寬厚,也不要我在她跟前立規矩!一切都挺好的!”
婆婆某種意義上說比丈夫還重要,聽說會川伯夫人待她很好,衆人總算放了一半的心。
不過雨蓮雖然極力掩飾,但是神色之間的憔悴卻瞞不過衆人。
等一餐飯用完了。四太太把女兒拉進房間裡,打發了侍候的人,急急問道:“他待你,到底怎樣?沒有欺負你吧?”
雨蓮當着親孃的面再也僞裝不下去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結婚三天來,他,他根本就沒和我圓過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