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知錯了。”劉媽媽打開門，看着跪在地上的銀翹。聽見開門聲，銀翹擡頭望着劉媽媽，淚水忍不住流下來。劉，媽媽心軟，無論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女兒，當初她選了女兒，出賣了四姨娘，現在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劉媽媽嘆了口氣，扶着跪在地上的銀翹“銀兒，娘知道你不甘心，可是，在這裡容不得你不甘心，收起你的野心，好好的伺候二姑娘，以後出了這個唐府，出了這個唐家娘一切都隨你。”只要能夠出了這個污泥之地。
那時的劉媽媽還太天真，以爲擺脫了這個污泥，就能遇到清塘，不過是從這個污泥轉移到另一個沼澤而已，同樣充滿了污泥病垢。同樣在水與泥中掙扎，以至面目全分，矇蔽心靈。
“娘，女兒錯了。”銀翹撲進劉媽媽懷裡痛哭，似要把今日的委屈痛哭出來，她認識那個在唐管家耳邊低語的女女子，是夫人身邊的初曉，若不是她，她也不會捱打，一定是她在唐管家耳邊說了她的壞話，她害怕自己搶了她的地位，所以陷害。一定是這樣，銀翹暗暗咬脣，總有一天，她一定要成爲夫人身邊的人，像錢媽媽一樣神氣，誰都怕她，而不像自己的孃親，只是一個姨娘的侍女，連這個姨娘也沒了，守着無能的二姑娘和未長大的七姑娘有什麼用。
若是劉媽媽知道此時懷裡人的想法，一定會悔不當初，只是人心隔肚皮，她不知道。
“二公子，聽說唐府出事了。”少年頭都不擡，看着手裡的書卷，小廝知道他的脾性，繼續道“唐府的四姨娘昨夜暴病身亡，今天已經被送出去了。”落在書卷上的眼睛從書上移到小廝臉上神色淡淡，小廝低下頭不再多言。
少年低下頭又看了一會書似想起了什麼用書撐着下巴望着小廝道“讓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小廝正憋着一肚子的話，被他一問，苦着臉悻悻的“少爺責罰，唐府上下一百多個婢女，就是沒有叫朱朱的婢女。”他還花了自己的錢，就是沒打探到這個人，懷疑少爺是不是記錯了，或者被人騙了，現在這世道，銀子還有假的，別說人了，說謊那是常有的事。在心裡暗暗嘀咕，臉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
少年看了他一眼，見他眼珠轉動，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丹書是不是在想，少爺我被一個小丫頭糊弄了。”小廝正想贊同的點頭，突然想到自己點頭的後果，連連搖頭。生怕自己點頭似的。見他這樣，少年笑了笑，左眼上還留着青紫的痕跡，在清俊的臉上看起來格外顯眼，撫了撫眼睛帶着一絲賭氣的痕跡。很好，沒想到他衛莫陽竟然會被一個小丫頭戲弄，竟然還找不到人，唐府，真是一個有趣的人家。
至於那位四姨娘，這樣的女人，死不足惜，竟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也不想想，一個妾室所出的女兒，怎配成爲他的女兒，更何況，這個唐家還是一個小門小戶，想攀上他們衛家，簡直是白日做夢。
沒錯，眼前的這位少年，就是被朱朱戲弄並且撞得眼圈發青發紫的衛莫陽，身邊的人就是他得小廝丹書。
“爹爹在別院嗎？”少年站起來，從袖子裡飄落一點東西，丹書眼尖的看見，拿在手裡看了看。衛莫陽瞥了一眼，移開視線“扔了吧！”不過是一個小丫頭而已，這樣的人，在這個院子裡一抓就是一大把。
丹書拿在手裡看了看，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這麼粗糙的東西，不知道是哪位妄想攀上高枝的奴婢藏在少爺袖子裡的“唐老爺過來了，老爺在客廳裡會客。”
“他來做什麼？明明沒有人蔘，竟敢把我們哄騙過來，耽誤哥哥的病情，本少爺讓十個唐家賠償都不能解氣。”衛莫陽笑嘻嘻的說着，字裡行間卻全是殺意。
丹書站在一旁並未出聲，過了一會，纔回道“唐老爺送了三顆人蔘過來說是給老爺賠罪，若是能夠再等等，他倒是有一條路子，距離有點遠，需要耽誤一點時間。老爺才與他周旋的”
唐老爺說他認識的人里正好有一顆，他手上的已經用了，卻不能失信，當夜派人去求了，對方也答應了，說是過幾日送來，只是過幾日是年關，不知道衛老爺能不能等。
送走唐老爺後，衛老爺把衛莫陽叫進房內“這幾日你留在這等着那顆老山參，爹爹要先回去一趟。”
衛莫陽點點頭，不放心道“他的話可信嗎？上次信誓旦旦的說他有，等我們來了柳城，竟然告訴我們那支老山參被吃了。”這樣的謊言誰會相信。若是想攀上衛家，就不會如此戲弄，想想衛莫陽就不樂意。
衛老爺搖了搖頭“莫陽還是過於意氣用事，唐老爺並未說謊，也是真心實意。”他的爲人，這些年早有耳聞，這幾日的相處，對他也有了更深的瞭解。唐老爺是真心實意的想要結交衛家，而他也給了他一個順水推舟的人情，只是沒想到竟然在唐家鬧出這樣的事，不過事隨人去，他也不再多提。對於那位嫡女，也不過是平常閨秀，並沒有出衆之處，對於唐老爺的提議，他只是笑了笑，他的兒子各個是人中龍鳳，能夠配得上衛家的，可不是這樣的小家碧女能夠攀上的。
“孩兒知錯。”衛莫陽低下頭，以他對唐繼明的瞭解，唐家也算得上是一個異類了，一個庶出的孩子，竟然會送進書院。當時他就奇怪，不過見了唐繼明之後，他才知道，他確實優秀，只是那股自卑，卻是他的弱點，他只是一個庶出的公子，與他們這些嫡子來說，心境肯定不一樣。
“如此，你就應該與唐繼明多走動，相信爹爹的眼光，這個人，以後會是你的對手。”衛老爺的話讓他一愣，望着他不解，而衛老爺卻再也不肯多說，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這個人，在他身上，有着與他父親一樣的血，唐榮華棄文從商，富裕於末端，而這個唐繼明，也許會興起於頂端，他不會只是庶子，他在的身上，讓他感覺到了一股氣息。
事情終究會如何，他也很期待他們以後的成長，他的孩子，必是人中龍鳳，別人無法比擬。這就是衛家的存在。
衛莫陽回到房內就叫來丹書“再給你一個任務，去打聽打聽唐繼明，這事要是做不好你也就不用待在少爺身邊了。”丹書面色一變，抖了一下，少爺從來是說一不二的。這次…丹書不敢有半點疏忽，躬了躬身退了出去。
“他會是我的對手，真是可笑。”丟掉手裡的書，那個書呆子，怎麼可能。對於唐繼明，就是因爲太優秀，衛莫陽纔會不喜歡，搶了他的風頭不說，連京城的人都知道來了一位麼美少年，就是唐繼明，年少的他，衆星捧月中成長，難免養成了一種與生俱來的驕傲，不容許別人的目光從他身上轉移，因此對唐繼明，在書院沒少刁難，直到察覺到他內心的自卑才甘心。衛老爺一番話，讓他又煩躁起來。這次倒要看看你有沒有三頭六臂！
“夫人，老爺回來了，正往院子這邊來。”初曉進來回報，王氏站了起來，整理儀容，面上帶着期待，緊張的絞着手絹。
沒一會，聽見婢女的稟告，王氏迎了出來，見唐老爺面容嚴肅，知道那事沒成，心裡落了一節“去打水來給老爺洗洗。”說着就去解他身上的披風，唐老爺看了她一眼，站在那裡。初曉聞言退了出去。沒一會就端了熱水進來，擰了巾子給王氏，王氏遞給唐老爺，唐老爺接過來抹了抹臉，又擦了擦手才遞給王氏，王氏交給了初曉，接過錢媽媽送過來的參茶給唐老爺。
唐老爺剛揭開杯蓋，聞着那股子人蔘味，手一甩就砸在了椅子上，砰的一聲，在場的三人都驚了，錢媽媽最先反應過來，眼神示意初曉，初曉會意，低頭撿起地上的碎片。王氏愣了一下低下頭“都是你們這羣婦道人家惹的禍，每一個讓人省心的。”揉了揉眉心，唐老爺站起來走了出去，王氏想要挽留，看着那一地的碎片低下頭。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她何必自討苦吃。
只是衛家這事，怕是黃了。
“夫人，奴婢去看看老爺去了哪？”錢媽媽出聲道，王氏看了她一眼點點頭，她也想看看經過四房的事，誰還敢出頭。她就會把她的脖子擰下來。老爺說的惹禍，不會是知道四姨娘的事與她有關，想了想又搖搖頭。這事那麼隱秘，除了劉媽媽其餘的人都不會說，況且現在劉媽媽也不會說，她的女兒不是想離開蘭園嗎？那又是一個不安分的人，不安分就讓她留在那。看她能夠如何翻騰，這樣的婢女，她不會留着害己。
朱朱難得能夠進唐繼明的房間，看着簡單的擺設，看着桌上擺的滿滿的書，忍不住上前拿了一本翻起來，有些字她並不認識，有些字能夠模糊的理解，與以前看到的那些小篆差不多，所以勉強能夠認出幾個，翻了幾頁，覺得無趣就放下了，硯臺上放着研墨，毛筆都洗的乾乾靜靜掛在筆架上，心下一動，鬼使神差的拿了起來，站着杯裡的水在桌面上寫下溼漉漉的一行字。
唐繼明掀簾進來就看見朱朱執筆在寫着什麼，愣了一下，站在原地打量着她，神情很專注，嘴角帶着淡淡的笑。無意擡頭，看見門口的人，朱朱笑了一下，鎮定的放下毛筆，用袖子擦了擦桌子走了出來“哥哥這裡好多好東西。”
“瓏兒喜歡這些？”唐繼明亦笑了一下走到書桌旁，看着書桌上，留下幾筆尚未乾去的水跡收回視線。手在書上，筆硯上滑過。
朱朱點點頭“哥哥可不可以教瓏兒識字。”笑着拿過放在桌上的毛筆，點了點水在桌上胡亂的畫了畫，也是一副看起來很認真的神色，嘴角也帶着笑意，畫好後偏頭看着唐繼明“哥哥認識嗎？”
唐繼明看着鬼畫符的東西啞言失笑。對上她純淨的眼眸撫了撫她的頭“瓏兒的要求哥哥怎麼會不答應。”朱朱歡呼起來，唐繼明拉住她捂着她的嘴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這事誰都不能告訴？瓏兒能答應哥哥嗎？”
朱朱眨了眨眼睛，唐繼明鬆開手“連暖雪也不能說嗎？”唐繼明點頭“李繡娘也不可以？”點點頭“於媽媽也不可以？”再點頭。
朱朱低頭想了想，唐繼明看着她苦惱的神情笑了笑“誰都不能說，這是哥哥於瓏兒的秘密，否則就不教瓏兒了。”
聞言朱朱臉色一變，抱着他的手臂不鬆手。伸出一根小指勾了勾“我們拉鉤。”
“拉鉤？”唐繼明有些摸不着頭腦。朱朱解釋說拉鉤才能保證誓言不變。唐繼明失笑，勾上她的手指“好！拉鉤。”
唐繼明並未騙朱朱，拉完勾就取出一張白紙撲在桌上，把朱朱抱着站在椅子上，研墨，沾墨，在紙上涮涮幾筆，寫下兩個字。
瓏兒！朱朱認識，卻故作不解的看着唐繼明“這是什麼？”
“瓏兒…”然後又在旁邊寫下兩個字，讀了出來“妹妹…”朱朱牙牙學語似的學了幾聲，像模像樣的連唐繼明都不由稱讚起來，讓她握着筆在紙上寫了一遍，看着毛毛蟲似的筆畫，朱朱有些臉紅，唐繼明卻很捧場的笑了起來“瓏兒真聰明！”又讓她自己寫，朱朱很久已經用過毛筆，現在早忘了，拿起筆來生疏得就像初學者，連裝都不用了，歪歪扭扭的寫了四個字，唐繼明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雖不好看，但一字不錯。比起他初學時還好，唐繼明又驚又喜，直直的盯着朱朱笑。
朱朱被他看得發毛，握着的筆一抖掉在地上，驚呼了一聲就要去撿，還有一隻手比她更快，搶先一步按住了她，讓她站在椅子上自己撿起來“瓏兒，若你不是女子，一定比哥哥更好。”
“哥哥。”朱朱嘟着嘴，嚇了她一跳，以爲他會說，你是誰，那她就真的沒話可說只剩下哭了“瓏兒就是女子，瓏兒就要做女子，嗚嗚…”朱朱插科打諢，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癟了癟嘴哭了起來，只是乾哭了兩聲，唐繼明就繳械投槍了，連忙哄着朱朱，我們學寫字，學寫字。朱朱這才收住哭勢，笑嘻嘻的點點頭。眼裡沒一點淚痕，唐繼明也沒發覺，只是看着她認真的神情，心裡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一定會保護好妹妹，不讓她們傷害，一定會守住她臉上的笑。這樣，纔會留住她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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