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突如其來的聲音,登時讓鄭含秀清醒過來,鄭毓秀板着臉,道:“含秀,你不是年輕的小姑娘了,這麼多年都走了過來,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哪一件事有退路哪一件事沒有退路嗎?”
說着,轉了身子道:“長孫裡是孟嫺雅的兒子,孟嫺雅是南國的公主,現在南國的後裔有多少你知道嗎,這一次的西北旱災,皇上已經查出來正是南國亂黨所爲,難道你敢保證孟嫺雅絲毫都不知情嗎?我是北國的皇后,我有責任保證我的子民們不承受這份風險,寧可錯殺一萬,絕不放過一個,你懂嗎含秀?”
鄭含秀低了頭,鄭毓秀見她的模樣,心裡有些不忍,卻還是嚴肅道:“含秀,你要記着,只有北國在,我們才能在,若是北國亡了,你所希冀的一切都就亡了。”
鄭含秀搖頭,淚水連連,“長姐,我實在……實在下不了手……那孩子就像是我的親孫子一樣……長姐……”
鄭毓秀板起臉來道:“沒有什麼忍不忍心,含秀,關於卿蕪的事情,你應該還記得吧?”
聽見這個名字,鄭含秀猛地擡起頭來,卻見鄭毓秀冷着眼神看着自己,“含秀,當年的事情你都能下得了手,難道今日的事情還下不了手嗎?”
鄭含秀猛地一愣,眼前彷彿又出現了當年的情景,白色的帷帳,走來走去的侍女,一絕色佳人躺在牀上,汗珠自額頭掉落,肚子鼓得高高的,鄭含秀彷彿鬼使神差一般,將那紙包裡的粉末抖落在蔘湯裡,然後看着侍女端了去給她喝了。
孩子生下來了,可她卻死了,這麼多年了,鄭含秀的記憶裡只剩下那鋪天蓋地的白色,還有長孫止悲痛欲絕的神情。
那是她害得第一個人,誰叫她搶走了長孫止所有的眼光,其實鄭含秀自己也知道,她進了府之後一直鬱鬱不樂,長孫止卻對她極度包容,就算她什麼也不做的穿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的坐在那裡,長孫止的眼裡還是隻有她一個。
所以她恨,她恨這個臉上裝作什麼也不在意的人卻能輕而易舉的俘獲長孫止的心,所以她動手了,可是在她彌留之際,卻像是解脫了一般,鄭含秀的記憶裡一直記得她死前的笑容,那樣美,那樣純粹,她進府這麼久,自己從來沒有看見她笑,可是爲什麼,在知道自己要死的時候,卻笑了。
鄭含秀不得而知,這件事像是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一般,壓在了她的心裡,時間給這件事上了沉重的鎖,而今天又聽見鄭毓秀說起來的時候,鄭含秀卻是彷彿又陷入了其中。
過了一會兒,鄭毓秀站起身子道:“你若是不肯做,自然有人幫本宮做,可是如果那樣,含秀,你就再也不是和本宮站在統一戰線的人了。”
說完,身邊有太監高聲喊道:“皇后娘娘起駕!”
“恭送皇后娘娘。”
鄭含秀跪在地上,地毯是上好的絨錦製成,鬆軟舒適,可如今鄭含秀跪在地上之時,卻是感覺到了一股徹骨的寒冷,這冷意從膝蓋侵入她的身體之內,瞬間冷透了四肢百骸。
影兒扶了鄭含秀起身,坐在榻上之時,鄭含秀道:“你先出去吧,讓我好好靜一靜。”
影兒乖巧的退了出去,鄭含秀看了一眼靜靜躺在桌子上的那個油黃色小紙包,終於伸了手將它抓了過來,繼而便反手將其狠狠的攥住。
宴席上,夏夢凝無聊的看着戲臺子上的青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心裡卻不甚高興,偶爾的往長孫允的位置瞟過去,見長孫允也百無聊賴的喝着酒。
夏夢凝一下子想起早上在馬車裡的早飯,不由得心底甜甜的,手中的帕子轉了又轉,一旁的長孫新月湊過來道:“夏姐姐,你的臉怎麼紅了?”
夏夢凝一愣,隨即捂着臉道:“真的嗎?”
長孫新月笑笑,“當然啦,夏姐姐想什麼呢?從來沒見你臉紅過。”
夏夢凝心裡囧的要命,自己本是個冷冰冰的性子,若是說出去自己正在爲早上長孫允的四個包子而感動,只怕是會被人笑掉大牙的。
夏夢凝隨意的找了一個理由搪塞過去,一旁走過來一個侍女,在董婉婉的耳邊低語了幾句,董婉婉隨機和孟嫺雅對視一眼,隨即嘴角微微的翹了起來。
這一切當然沒有逃過夏夢凝的眼睛,這一趟是必須要發生點什麼事情的,夏夢凝心裡有數,所以不動聲色的吃着點心,裝作什麼也沒看到一樣。
董婉婉拿了茶杯湊過身子,道:“郡主請喝茶……”
說着,那手卻是像把握不住茶杯一樣,一下子朝着夏夢凝的胸前倒去,夏夢凝及時的退後了身子,卻還是在裙角處被染上了點點茶漬。
董婉婉急忙收手,一個勁的說着對不起,夏夢凝沒說話,長孫新月卻是氣沖沖道:“董婉婉,本公主在一旁的看的清清楚楚,明明就是你故意往夏姐姐身上倒的,你好大的膽子。”
董婉婉一副委委屈屈的樣子,跪在地上道:“小女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女只是沒有拿住茶杯,求郡主原諒小女這一次吧……”
夏夢凝站起身子,道:“沒什麼大礙,幸好躲得及時,只是髒了裙角。”
長孫新月急忙走到夏夢凝身邊扶着她,董婉婉卻道:“弄髒了郡主的衣裙,小女實在罪該萬死,不過小女來的時候帶了幾件衣裙,若郡主不嫌棄,不如就屈尊換上小女的衣服吧,否則這樣儀容有失,會影響郡主的聲譽。”
董婉婉說的情真意切,像是如果夏夢凝不答應她她就難過的要死了一樣。
夏夢凝笑笑,眼含深意的看向董婉婉,那眼神犀利的像一把鋒利的寶劍,彷彿能洞察所有的秘密,董婉婉一愣,差一點以爲夏夢凝已經知道了她的計謀。
只不過夏夢凝隨即就淺笑道:“也好。”
董婉婉放下心來,道:“小女陪着您去吧。”
夏夢凝讓九兒等在原地,自己和董婉婉客房的方向走過去。
兩人步行了幾十米,轉了彎便到了客房前,董婉婉笑道:“郡主請進吧,小女的衣服都在裡面,郡主放心去換便是,小女等在門外給您把風。”
夏夢凝笑笑,擡腳走了進去。
董婉婉心裡高興,見夏夢凝已經走了進去關好了門,這才急忙走遠了。
自從董婉婉和夏夢凝走了,孟嫺雅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怎麼還不見人來通報,正在孟嫺雅焦急不安的時候,就見不遠處一個小丫頭對着自己輕輕揮了揮手裡的絲帕,孟嫺雅知道這是暗號,說明事情已經成功了。
接下來就是自己上場的時候了,孟嫺雅笑着整理了衣服站起身子,大聲道:“各位,府裡頭新培育了一批新奇的櫻花,就在後院的花房裡,今日有空,不如諸位都去看看如何?”
衆人都是點頭,這戲都聽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沒了一開始的意思,再說了,這些年輕的男女都不是爲了來聽戲纔來的,若是一直坐在這裡聽戲,還有什麼機會多結交朋友呢。
所以孟嫺雅這樣一說,衆人都是交口稱讚,紛紛站起身子準備和孟嫺雅一起去欣賞那新奇的櫻花。
一衆人等浩浩蕩蕩的往後院的花房裡去,董婉婉便在半路被碰上了。
孟嫺雅故作驚訝,“董小姐,你不是陪着郡主去換衣服了嗎?”
董婉婉嘆口氣,裝模作樣道:“郡主許是還在怪我,我們一起到了客房那裡郡主就將我攆了回來,我怕惹怒了郡主,所以只好自己先回來了。”
董婉婉說着,面上露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故意轉了臉面向了長孫允,可惜了長孫允絲毫不想去看,只是自顧自的站在原地,欣賞着不遠處的樹木。
董婉婉心裡着急,卻也不能不顧廉恥的上前自薦,只好忍了下來。
孟嫺雅道:“既然如此,那董小姐便和咱們一起去花房賞花吧。”
衆人浩浩蕩蕩的往花房走,經過客房之時,董婉婉故意停頓了一下,孟嫺雅急忙大聲道:“董小姐你怎麼了?”
這一聲喊聲吸引了衆人的目光,董婉婉見長孫允也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心裡忍不住雀躍,穩定了心神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可疑……”
有人忍不住問:“什麼可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