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正和琥珀說着話,有小丫鬟稟道:“四夫人,陶媽媽來了。..”
這個時候,她來幹什麼?
十一娘一怔,忙道:“快請進來。”
陶媽媽應聲而入,看見十一娘正散着發,忙道:“哎呀我的夫人,您這個時候怎麼就把頭髮散了。幾位姨娘還等着給您磕頭敬茶呢?”又指揮琥珀,“快幫夫人把頭髮綰起來吧!”
十一娘和琥珀都很吃驚。
“都還沒吃飯,等着見您!”陶媽媽不無得意地道。
十一娘不由朝窗外望去,琥珀卻是有些緊張地“嗯”了一聲,忙將散了的頭髮重新綰成高髻。
“不過是幾位姨娘罷了。”陶媽媽笑道,“又不是見什麼貴客,隨便綰起來就成了!”說着,她接了琥珀的手,三下兩下幫着十一娘綰了個十分漂亮整齊的纂兒,又從妝匣子裡找了對珍珠耳墜給十一娘戴上,低聲道:“那文姨娘的眼睛賊尖,像這樣蓮子米大小的南珠,一模一樣的一對十分難得。”然後從十一孃的衣櫃挑了件大紅色雲紋褙子,“這屋裡,也就只有您能穿紅了。”
這就是所謂的低調的華麗吧!
十一娘大開眼界。
這個陶媽媽,真是一把好手。
不過,這恐怕也在元娘身邊學的吧!
她心情有些複雜。讓琥珀把早已準備好給幾位姨娘的見面禮帶上,隨着陶媽媽去了堂屋。
陶媽媽就輕聲地囑咐她:“您不用理她們,她們讓您舒服了,您就給個笑臉,不舒服了,直接走人。”
這是讓她在幾個姨娘面前保持上位者的喜怒無常從而達到震懾從屬的效果呢?還是覺得她年紀小不懂事呢?
十一娘笑着沒有做聲。
陶媽媽已笑着親自去撩了簾子:“幾位姨奶奶快請進,再晚點,夫人就歇下了!”
有三個女子魚貫着走了進來。
最前面的是文姨娘。
她依舊梳了墮馬髻,神色嫵媚,只是耳朵上的墜子換成了貓眼石的,微微動,就閃爍着變幻莫測的光芒。
跟着她後面的是喬蓮房。
她穿了件豆綠色柿蒂紋杭綢褙子,綰了個牡丹髻,戴了串蓮子米大小的珍貴頭箍,偏插了朵酒杯大小的珊瑚玳瑁綠松石寶結,打扮得十分華麗。
最後進來的是個三十歲的婦人。
她穿了件翠藍色素面杭綢褙子,頭髮規規矩矩地綰了個圓髻,插了支嵌蜜蠟石的赤金簪子,戴了朵大紅色絹花,珠圓玉潤的臉上帶着幾分不安,顯得很憨厚。
這位應該就是秦姨娘……
十一孃的目光不由落在了她的身上。
看樣子,應該是從小就服侍徐令宜的。
她思忖着,文姨娘已笑盈盈曲膝行了一個福禮:“恭喜姐姐,賀喜姐姐,得了一品夫人的誥命。”說着,她擡瞼掃了陶媽媽一眼。
看樣子,是想挑起陶媽不平……
十一娘想着,卻看見陶媽媽冷冷一笑,望着文姨娘的臉上露出幾分不屑來。然後指了秦姨娘道:“這位是秦姨娘,閨名叫石榴。”
文姨娘是直接進的門,但秦姨娘卻是在文姨娘之前生下了孩子。元娘一直拿捏着這事,沒有給兩人一個明確的排行。所以大家只能文姨娘、秦姨娘的叫着。陶媽媽第一個向自己介紹秦姨娘,也有些趁機反擊文姨娘剛纔無禮的意思。
十一娘微微笑着,就看見秦姨娘立刻上前跪在了她的面前——要不是琥珀眼急手快地遞了個墊子過去,她就要跪在青石地磚上了。
她恭敬地給十一娘磕了個頭,然後接過一旁小丫鬟茶盤裡的茶,雙手舉過頭頂:“夫人,您喝茶。”
十一娘笑着接過茶盅象徵性地啜了一口,然後送了一對碧汪汪的翡翠手鐲給她做了見面禮。
秦姨娘接了鐲子,沉默地退到了一旁。
文姨娘就上前幾步,笑盈盈地跪在了墊子上,給十一娘磕了一個頭,親親熱熱地喊了一聲“姐姐”。
秦姨娘是婢女出身,不能喊正室姐姐,文姨娘這一聲姐姐,也頗有些回擊陶媽意思。
十一娘喝了她敬的茶,送給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石榴花耳墜給她做見面禮。
喬蓮房卻是表情淡淡地跪下給十一娘磕頭、敬茶,輕輕地喊了一聲“姐姐”。
十一娘送了一串碧璽石的佛珠手串給她。
陶媽媽就笑道:“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了,夫人要歇了。”
喬蓮房聽了轉身就走了。
文姨娘卻笑着拉着秦姨娘給十一娘行了個禮才轉身離開
喬蓮房,還保留着幾份赤誠……
十一娘微微一笑。
“夫人,就應該這樣。”陶媽媽表揚着十一娘,“不能遠了,也不能近了……”
她正說着,有小丫鬟來稟,說徐令宜回來了。
這麼早就回來了!
大家都很意外。
陶媽媽正要去撩了簾子,徐令宜走了進來。
看見陶媽媽,他眼底閃過一絲意外。
陶媽媽忙笑道:“幾位姨娘要來拜見夫人,我幫着引薦了一下。”
徐令宜點了點頭,先去了淨室。
十一娘叫了春末和夏依進來服侍徐令宜沐浴。
陶媽媽就小聲地告訴十一娘:“春末和夏依是半月泮的婢女,您要是不喜歡,就打發回去好了。”
既然這樣還帶過來服侍,說不定是怕她身邊的人做得不好,也可能是徐令宜用慣了。沒弄清楚情況前十一娘不想改變現狀。
她只是朝着陶媽媽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陶媽媽曲膝行禮退了下去。
琥珀忙悄聲地道:“小姐,不能把春末和夏依打發回半月泮。既然特意地帶過來,肯定是平常就服侍的十分周到。萬萬不能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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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十一娘對琥珀快速的反應很滿意。
她安排好值夜的人,徐令宜梳洗完畢從淨室裡出來了。
琥珀忙帶着人退了下去。
徐令宜突然道:“小五陪着他們去看雜耍了。我就和三哥先回來了。”
是在向他說明嗎?
不管怎樣,這是個好習慣,值得鼓勵。
十一娘就笑着“嗯”了一聲。
徐令宜站在那裡,有片刻的恍惚。
好像第一次看見她的笑容……很溫和……不像昨天,一直忍着,一聲也不吭……後來也沒有哭,只是小聲地問他……他幫她喊了丫鬟來,還向他說了“謝謝”……謝謝……
他眼底就閃過一絲嘲諷。
自己要是不那麼做,恐怕她以後在府裡寸步難行!
不知怎地,元孃的影子突然浮現在徐令宜的腦海裡。
她算準了自己決不會坐視不理吧——不管是爲了諄哥還是爲了體面……
想到這裡,他心裡不由有些煩燥起來,擡頭朝十一娘望去。
她正在鋪牀。
動作嫺熟、利落。
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她爲自己掖被子時的輕柔來。
她好像很擅長做這些照顧別人的事……
念頭閃過,他眉頭微蹙。
或者,她經常做這些事,所以纔會很熟練甚至擅長?
思忖間,十一娘已轉身笑望着他:“侯爺,您是這會睡?還是等會睡?”
徐令宜發現她語調不快不慢,聲音柔和清晰,給人鎮定從容的感覺,聽着十分舒服。
他想了想,道:“還是早點睡吧。明天要早點起來,去宗祠行禮,然後去弓弦衚衕。”
十一娘“嗯”了一聲,服侍他上牀,然後去吹了燈,窸窸窣窣地躺在了他的身邊。
她就這樣睡在了自己的身邊……
徐令宜心裡怪怪的。
好像昨天什麼也沒有發生似的!
過了半晌,他翻了個身,背對着她。
她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他又翻了個身,面對着她。
她依舊沒有動靜。
朦朦朧朧中,徐令宜看着妻子弓着身子側躺着,一手放在枕頭上,一手搭在被褥上,表情恬靜。
睡着了……
徐令宜不由愕然。
兩世爲人,沒有比昨天晚上更糟糕的經歷了。
最壞不過如此……
何況,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她沒有資格去傷春憫秋!
十一娘數着綿羊睡着了。
第二天被人推醒。
“時候不早了!”
十一娘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什麼時辰了?”
旁邊的人“啪”地一聲打開懷錶:“卯初過兩刻了。”
十一娘鬆了一口氣:“還好!”
旁邊的人笑道:“還好什麼?”
十一娘完全清醒過來,轉頭對徐令宜笑道:“還好有侯爺喊我起來!”
徐令宜一怔。
十一娘已披衣下牀,喊丫鬟打水進來。
徐令宜跟着起了牀,和十一娘各自梳洗一番,就去了太夫人那裡。
天還沒有亮,太夫人那裡已是燈火通明。
看見徐令宜和十一娘,早已收拾妥當的太夫人目光一暗:“走吧!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
徐令宜立刻上前扶了太夫人,出門坐車去了位於徐府最東邊的宗祠。
裡面除了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還有徐令宜的父親和病逝的二爺徐令安和元孃的牌位。
十一娘發現徐令宜的目光在元孃的牌位上停留了良久。而太夫人強忍着眼淚看他們行了廟見禮,走出宗祠就低聲地哭了起來。
“娘,您別傷心了!”徐令宜趕緊安慰母親,“大家不是好好的嗎?”
太夫人卻攜了十一孃的手:“我沒事,我沒事。我這是高興。”
十一娘見太夫人傷心,眼角不免有些溼潤,忙掏了帕子給太夫人。
太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淚,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們快回去吧!免得舅爺來接人找不到我們。”
三天回門,羅振興應該來接十一娘。
一行人坐車回了太夫人處,剛坐下,姚黃已笑着進來稟道:“舅爺來接四夫人回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