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貞姐兒做媒?”十一娘很是吃驚。
“是啊!”林大*奶笑道,“是我孃家的一個侄兒。今年十六歲。雖然和我不是一個房頭,但他祖父也曾做過廣西副總兵。長得一表人材不說,還文武兼備。小小年紀已是武秀才。我大哥常說,我們邵家仲字輩,就看他和我幼弟的了。”
林大*奶的孃家可是在滄州。
別說太夫人和徐令宜了,就是自己,想到貞姐兒要遠嫁,恐怕都會有所保留吧?
她笑道:“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貞姐兒是從小養在太夫人跟前長大的,侯爺又只有她這一個女兒。這件事,只怕要和侯爺、太夫人商量商量。”
林大*奶何嘗不知。
自己的侄兒再好,到底遠在滄州。要不是自己的弟弟幾次央求,又看到像卓家這樣的人都來求親,她也不會大着膽子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想到這裡,她做媒的心思就有些淡了。
“我一想到你們家貞姐兒和我們家仲然,就覺得好像一對金童yu女似的。”林大*奶交待了幾句場面話,然後不再提這件事,轉移話題問起十一娘端午節的事來,“……太夫人親自給我婆婆下了帖子,說那天是你的及笄禮,讓那天一大早就過來熱鬧熱鬧。”
太夫人很早以前提過要給她辦個盛大的及笄禮。她並不十分看重這些。可太夫人有這個心,她想起來就覺得心裡一暖。只是打那以後太夫人就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這些日子又常常差了杜媽媽做這做那,自己還出去串了幾次門,好像在請客似的,顯得很神秘的樣子。她也就當不知道。
“偏偏是端午節的生辰。”十一娘笑道,“把大家吵得不得安生!”
“還好是端午節。”林大*奶和她寒暄,“這要是中秋節,可就頭痛了。”
端午節的風俗是遊玩,中秋節的習慣是團聚。端午節,大家出來走動走動還無妨,要是中秋節,家家團聚,再辦什麼宴請,那就是爲難別人了。
十一娘笑着點頭:“這樣想來,還是有些好處的。”
林大*奶掩袖而笑。
卓夫人來了。
林大*奶就趁機告辭了。
卓夫人這次送了些甜瓜來:“……我們家老爺的老屬下送的。和燕京的甜瓜又不一樣。特意拿過來請太夫人和夫人嘗一嘗。”
十一娘道了謝,和卓夫人寒暄一陣,帶她去給太夫人請了安,送她出了垂花門。
回到屋裡看見琥珀正在收拾林大*奶帶過來的紅漆描金匣子。
十一娘笑道:“說是慧姐兒給貞姐兒做的描金川扇。你幫慧姐兒送過去吧!”話音剛落,就看見琥珀手一滑,匣子落在地上,五把扇子嘩啦啦散落在地,一片凌亂。
“夫人!”琥珀臉色有些發白。
“沒事,沒事。”十一娘安慰着她,上前幫着拾扇子。
金漆扇骨,黑絹面,工筆的牡丹稚雞圖,十分的華美。
十一娘忍不住展開看。
色澤豔麗,意境嫵媚,讓她頗爲意外。
“沒想到慧姐兒還有這樣好的畫功。”
一旁的琥珀也讚道:“真漂亮!”
十一娘笑着點頭,和琥珀一邊欣賞,一邊收拾。
一幅月夜玉簪圖,一副海棠春睡圖,一副映日荷花圖,一副臨石蘭花圖。
畫工俱是上乘不說,那幅月夜玉簪圖更是立意新穎。
瑩瑩一蓬皎白的玉簪花迎面盛放,深深淺淺的綠色葉片偶見留白,如月華輕灑的清輝——雖不見一縷月色,卻正是玉簪花月下綻放時的盛景。
十一娘大爲讚歎。
玉簪花潔白無暇,花香四溢,是一種大家喜愛又常見的花卉。尋常人畫玉簪花,多取其小家碧玉的可愛。這幅玉簪花迎月開放,卻有着水仙般的清貴。更難得的是這清貴不是取其高傲的姿態,而是從一花一蕊中透露出來。如人,高潔的性情隱在骨子裡,更讓人覺得可敬,和那幅牡稚雞所表現的嬌柔爛漫完全不同。
念頭閃過,十一娘一怔。隨後一把捧起幾把扇急急去了東間。
琥珀見她舉止間透着幾份慌亂,心中大亂,快步跟了過去。
只見十一娘把五把扇子全打開來並列擺在大書案,面色凝重地仔細觀看。
“夫人!”她輕聲地道,“可有什麼不妥的!”
“沒有!”十一娘擡頭,神色淡淡地,“我只是覺得這幾把扇子實在是漂亮,想好好看看。”
她的神色依舊那樣親切,目光依舊那樣溫和,可不知道爲什麼,熟悉她的琥珀卻隱隱覺得不對勁。就好像暴風雨的前兆,雖然平靜,卻讓人感覺壓抑。
十一娘輕輕地攏了扇子:“大小姐,在幹什麼呢?”她一字一句地問。
琥珀忙道:“在和濱菊姐姐繡花呢!”
“你把大小姐請進來。”十一娘把扇子放進匣子裡,“就說我有事找她。”又囑咐,“其他的,不用多言。”
琥珀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恭敬地應聲而去。
十一娘望着合上的大紅描金匣子,目光漸漸凜冽。
“母親,您找我!”貞姐兒如百靈鳥般清脆歡快的聲音響起來。
十一娘擡頭,眼中已沒有凜冽,只有三月*光般的溫柔。
十二歲的貞姐兒穿了件茜紅色的葛布衫,已經長得比十一娘高出半個頭。
十一娘望着她耳朵上戴的赤金玉簪花耳塞,淺笑道:“慧姐兒給你送東西來了。”
“真的!”她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如熠熠生輝的寶石。
十一娘笑着指了指書案上的大紅描金匣了。
“好漂亮啊!”貞姐兒望着描金川扇,笑靨如花。“母親。”她打開其中的一把,湊到十一娘面前,“您看,這海棠花邊的臺階,就是慧姐兒屋後退步的臺階——臺階的一頭雕着個虎頭!”
十一娘看了一眼,卻笑着打開了那把畫着玉簪花的扇子:“我覺得這幅畫得最好!”
貞姐兒側臉望過去,立刻張大了眼睛:“玉簪花!”
“你很喜歡玉簪花嗎?”十一孃的眼睛眯了眯。
“嗯!”貞姐兒喜笑顏開,“我最喜歡玉簪花了。”她目光閃亮地望着十一娘,“慧姐兒不喜歡玉簪花,她定是特意爲我畫的。”然後接過十一娘手裡的扇子仔細地觀看,“是月光下的玉簪花……”她低聲驚呼,“難道慧姐兒半夜起來畫畫了?”又露出歡快地笑容,“她最懶了,一點點小事都要叫丫鬟,竟然會半夜起來畫畫……”目光中閃過一絲感動,“我要寫封信好好地謝謝她纔是。”把扇子往匣子裡收。
十一娘突然拿起那把畫着月夜玉簪花的扇子:“這把扇子我也很喜歡!”她笑望着貞姐兒。
貞姐兒有些意外,然後又露出歡喜來:“母親也喜歡嗎?母親拿去用吧!”
“君子不奪人所愛……”十一娘望着貞姐兒。
貞姐兒指了剩下的四把扇子:“我還有這麼多呢!”
十一娘笑着打開扇子,輕輕地扇了扇。
貞姐兒笑着捧着匣子要退下去。
十一娘“唰”地一下收了扇子,笑道:“就在這裡寫信吧——外面太陽大,免得還要回韶華院去。”
貞姐兒想了想,笑着應了,坐下來磨墨。
十一娘就喊了小丫鬟進來服侍,自己則坐在一旁的繡墩上觀賞着手裡的扇子。
貞姐兒端坐在書案前,神色恬靜、沉穩,落筆毫不猶豫,很快把信寫好了,然後吩咐小丫鬟:“差人送到威北侯府林家大小姐那裡去。”
小丫鬟低聲應“是”,拿了細白紗撒在澄心箋紙上——細沙吸墨,墨跡可以早一點幹。並不避諱什麼。
十一娘在心裡暗暗點頭。
而貞姐兒起身看見十一娘一直拿着那把扇子。想了想,捧着打開的紅漆描金的匣子走了過去,笑着將匣子呈在十一孃的面前:“母親要是喜歡,不如再挑幾把?”
十一娘擡頭打量貞姐兒。
貞姐兒笑盈盈地望着她,目光清澈透明。
十一娘突然笑了起來,推開匣子:“不用了,這把就好!”
貞姐兒見她好像突然鬆懈下來似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解,勸道:“母親只管拿去用就是了。大不了我讓慧姐兒再幫我做幾把。”
十一娘目光微動,道:“要不,我們明天去趟威北侯府吧!林大*奶今天給我們送了些水蜜桃來,我們不如挑幾幅繡品回贈。順道去看看慧姐兒。”
“好啊!好啊!”貞姐兒有些雀躍,“我有些日子沒見到慧姐兒了!”
“三月三的時候不是一起划船了?”十一娘笑着,“這纔不到兩個月呢?”
貞姐兒微赧。
十一娘低聲問她:“你很喜歡慧姐兒嗎?”
“母親,不喜歡嗎?”貞姐聞言擔心地望着十一娘。
“不是。”十一娘笑道,“我就是看你特別高興似的。”
貞姐兒有些不好意思:“慧姐兒會很多東西……不像我,只會彈琴。”
是指慧姐兒很活潑,又很會玩吧?
這樣性格的女孩子對貞姐兒這樣內斂又有些羞澀的女孩子特別有吸引力吧?
十一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晚上跟太夫人稟了一聲,只說要回禮,挑了幾幅小繡品,第二天帶着貞姐兒去了威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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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北侯府儼然是座小了一號的永平侯府。
十一娘雖然是第一次來,卻覺得很親切、熟悉。
林大*奶聽稟,帶着慧姐兒在垂花門口迎接。
互相行了禮,兩個大人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兩個孩子卻手挽着手低聲說起悄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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