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自領三十大板。”万俟晏平靜的說。
小三兒聞言立刻叩謝主子開恩,三十大板雖然不輕,卻沒有傷筋斷骨來的重。
萬童垂目靜候在一旁,餘光瞥見小三兒一臉感激的模樣,若主子不在身邊,她都要剋制不住擡腳去踹了。
她和小三兒自小就被夫人指給主子貼身侍候,和其他被買來的下人不同,他們是在琳琅山莊出來的。
在江湖混過的人都知曉,琳琅山莊是武林盟主的別院。而她們家夫人是盟主的妹妹,一身好武藝江湖人稱厲七娘。
夫人經常外出遊歷,懲奸除惡,卻不知怎麼地遇見了侯爺,不顧盟主反對也要下嫁,當上了北寧王妃。
江湖人從此踏入擁有無數陰謀的漩渦,按照夫人耿直的性子如何不吃虧?侯爺勢弱,終是沒護住夫人,被長公主害死。
那長公主從小就欽慕侯爺,害死了夫人之後不惜下嫁當繼室。性子刁蠻,心狠手辣,獨斷霸道,手裡握着不小的兵權。是先皇生前最寵愛的蕭妃之女。所以沒有確切的證據捅破在文武百官面前,他們很難扳倒她。
小三兒見主子沒有什麼吩咐,告退下去領罰。萬童偷偷的瞄了眼主子,想開口安慰又不知該說什麼,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說。”万俟晏睜開眼睛拿起桌子上的信封拆開道。
萬童終於憋不住了,小心翼翼道:“少爺,那位小姐我們怎麼安置?一直養在這裡也不妥吧。”
万俟晏修長的手指攤開那張書信,上面赫然記着關於沈銀秋的家世身份背景,仔細看過後,他不自覺的蹙眉不滿。
原來她過的如此差。
萬童還以爲自己剛纔的話引起主子不滿,脖頸一縮就不再出聲了。
沈銀秋躺了六日,終於從昏迷中醒來,意識還沒有回籠,身體上傳來的痛感讓她眼眶盈淚,忍不住低聲-呻-吟。牀邊的丫鬟守的雲開見雲月,立刻去上報主子和大夫。
沈銀秋苦着臉,她現在是哪裡?深夜嗎?爲何不點燈呢?
不一會兒,她就聽見凌亂的腳步聲踏門而進,緊接着聽見有男子問話女子回答,再然後手腕被人拿起。沈銀秋一驚,縮回自己的手,滿是戒備。
替她診脈的大夫溫聲安慰道:“小姐莫怕,在下是負責醫治你的大夫萬白。”
沈銀秋張了張口,發現自己竟然發不出聲音,心驚數息才聽見那個男子似在吩咐婢女道:“倒一杯溫水過來。”
沈銀秋歪了歪頭,努力的睜開眼睛想透過黑暗看出些什麼來,哪怕是輪廓也好。
可是沒等她看出什麼,脣邊便有一個勺子觸碰,還有一道聲音:“小姐,請喝水。”
沈銀秋心裡有些害怕,但喉間確實渴的厲害,便也顧不上其他,就着丫鬟的勺子喝了幾口水。雖然潤好了嘶啞的喉嚨,但還沒有解到渴,脣邊的勺子卻沒有了。
“小姐剛醒,不好一下子喝太多水。”
沈銀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落到那幫壞人的手裡,如果被抓,應該不會還有人侍候?而且不點燈這個好可疑!
她試着開口道:“你們是誰,我的丫鬟呢?”
萬白沒有想到這個嬌滴滴滿是傷痕的小姐,醒來不是驚慌失措而是關心下人。美人含淚,萬白不敢多看,避開目光道:“小姐放心,你的小廝和丫鬟都受了些傷,在府中養着。”
“……真的嗎?”
萬白無奈:“等她們能下地了,自然會讓小姐見到。小姐還是先讓在下給你把脈吧,你傷的不輕。”
“那你們是誰?”沈銀秋感覺腦袋一陣一陣的疼的厲害,手腳無力卻能感覺到痛楚,一向怕疼的她,控制不住的流下淚水。
萬白嘆了口氣道:“小姐莫哭,我們沒想害你。”
“這是疼的。”沈銀秋眨了眨眼睛,讓眼淚儘快的從眼眶裡排出去。又道:“你們爲何不點燈?是怕我看見你們的容貌?”
此言一出,萬白神色一肅。另外兩個丫鬟詫異的看着窗外透進來的大好陽光不解。
萬白顧不上太多,伸手強制性的拉過沈銀秋的手腕把脈,片刻神色越來越沉,叮囑身邊丫鬟看顧好小姐,起身離開,腳步有些匆忙。
萬白一路直奔某處高庭,卻在院子門口看見万俟晏,有些吃驚,立刻停下腳步拱手行禮:“主子。”
万俟晏聽見沈銀秋醒來的消息就趕來了,但不想讓她看見自己有所懷疑,所以等在門外,此時看見萬白的神色,心裡一沉,“如何?”
“小姐頭部受到重擊,大概是淤血壓到顱內細脈,導致暫時失明。”萬白低頭稟報,腦中飛快的回憶出曾經遇到過相似病症。
万俟晏眸光緊鎖,幽深道:“失明、那什麼時候能恢復。”
“這個也許是三五天,或者數月,看小姐痊癒的怎麼樣,淤血散開應會恢復視力。”
“我要的不是應是!萬白、”万俟晏面色愈冷,萬白是他舅舅送給他的大夫,醫術上頗有造詣,他身子有問題,如果不是萬白這些年的調理,如今也不可能站在這裡了。
“對不起主子!”
万俟晏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搖了搖頭:“萬白,我相信你的醫術,希望你能盡力的治好她。”
萬白點頭領命,告辭去配藥,走了七八步回頭望向已經緩緩走進院中的主子,眸光疑惑,主子竟然會生氣,而且還是爲了一個小姑娘?
他思考片刻也得不出什麼結論,不想耽擱時間連忙趕去藥房配藥,四五個傷患,簡直要累死他,他只負責主子的身子就已經很忙了好嗎!
万俟晏進去房中,丫鬟一見他剛想行禮就被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們何時見過這樣的主子,紛紛照做低頭沉默。
沈銀秋剛醒來沒多久,感覺很累卻被疼的睡不着,還是滿世界的黑暗,久了久了她就開始懷疑了。
費力的伸手去摸眼睛,沒有被矇住啊,爲什麼一點光亮都沒有,身邊更是一片安靜。黑暗的籠罩讓她忍不住輕聲喊道:“有人嗎?”
万俟晏站在牀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睛如今一片黯淡,沒有焦距。
沈銀秋感覺自己身邊好像有人,有些小心翼翼的再次喊道:“請問,有人在嗎?”
万俟晏看出她的緊張,看了一眼丫鬟。
丫鬟趕緊上前一步應道:“小姐,奴婢在。”
沈銀秋莫名鬆了一口氣,小聲的說了句有人就好。
万俟晏看出她害怕,悄然坐下,也不出聲,只是靜靜的看着沈銀秋。
丫鬟們摸不透主子們的意思,又沉默下來。
隔了幾息,沈銀秋道:“你們能說說話嗎?”
丫鬟得到主子冷漠的眼神,頓時嚇的想哭,趕緊道:“好的,小姐您想聽奴婢們說什麼?”
“不想太安靜,你們隨便聊就行,不用在意我。”
丫鬟頓時懵了,主子在這裡啊!怎麼聊!怎麼不在意!
沈銀秋得不到回答,弱弱道:“不可以嗎?”
万俟晏繼續掃了丫鬟一眼。
“可以!小姐!非常可以,嗯……小姐,奴婢唸書給您聽?”丫鬟聲音有些打抖,機智的想到了這個方法。
沈銀秋更想從她們嘴裡套出點線索,便搖頭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丫鬟回頭看了眼窗外,張口就答:“未———”
“咳!”丫鬟被一道咳嗽聲打斷,看見主子的靜如死水的目光,小心肝砰砰的加速跳動。哪裡還敢回答。
“誰?”沈銀秋不知道自己房中還有其他男子在,頓時又警惕起來。
這幅刺蝟的模樣讓万俟晏心生內疚,他沉默了會才道:“未到天亮,許是二更天。”
沈銀秋:“……你又是誰。”
“剛纔給你把脈那個是我師兄。”万俟晏仗着他未在沈銀秋面前說過話,眼不紅心不跳的撒謊。末了又道:“馬車側翻跌入路澗,你們傷了很重,我們路過發現你們便擅自將你們帶回來。”
沈銀秋聽見這道清澈如泉水的聲音,忍不住走神,這人的聲音好生悅耳。頓了頓她回神疑惑:“可是……你們爲何不點燈?”
万俟晏命人遞上紗布,並不回答沈銀秋的問題,俯身輕輕的將她的眼睛纏繞起來。
沈銀秋聞見對方身上的藥味,有種熟悉的感覺,但其中夾帶着一股竹子的清香味,便被轉移了注意力。
万俟晏替她綁好之後,低頭看去,只見對方好像一隻小地鼠,小巧的鼻子輕輕嗅着什麼,着實可愛。
沈銀秋不知道自己被人笑了,万俟晏坐回牀邊道:“現在點燈了。”
沈銀秋懵逼,沉默了好一會才道:“可是你把我眼睛矇住了。”
“你的傷重,剛纔我用裹着藥膏的紗布暫時纏住,藥膏顏色深的所以大概看不見。沒有大問題,只是爲了讓臉上不留疤得綁好幾天,且先忍耐着。”
沈銀秋腦子沒有繞過來,聽見是爲了不留疤也就沒有多問。兩人沉默一會沈銀秋道:“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如今夜深,恩人先回去休息?”
“你可以叫我晏公子,你昏迷了六日,剛醒需要照看一番,丫鬟也在,小姐不必擔心,睡吧。”万俟晏不想聽到恩人二字,因爲正是他把災禍帶給了她,害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