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封海離開沒有一會就領了一個年青人進來,看到那人時,加洛與加浩都愣在那兒,眼前這人分明是北義,加洛拍着頭,不知道說什麼好,加浩見了不由出聲責怪:“北義,你來這兒幹什麼?”

“表哥!”北義一看到唐加浩興奮得撲了過來,加浩只得拍拍北義道:“怎麼不好好跟着你哥!”

“哥被他們抓了,嫂子又兇,不待見我,我…我就想來找表哥!”

唐加浩搖了搖頭,北義看到加洛有些驚喜道:“表姐也在!”

加洛只得點點頭,見北義的頭髮有些亂,卻不影響他的俊美,看上去比女孩子還美;衣服上似乎還有些血跡,人的精神異常地好。

唐加浩忙讓封海帶北義下去吃東西休息。

晚上見到北義時,北義已經打扮得利落整齊了,加洛見北義猶猶豫豫地看着加浩,她那個男女通吃卻又不開一竅的哥正專心地看着泗陽城的沙盤,加洛只得問北義:“北義,你找表哥有事嗎?”

北義又猶豫了一下才從袖裡掏了個東西遞給唐加浩問:“我不知道這個對錶哥有沒有用?”

加浩頭也沒擡,接過來,也沒急去看,只看着自己的沙盤,好一會才從沙盤上移開目光,看向北義給他的東西,一看大驚:“這是泗陽的軍防圖,你怎麼拿到的!”

“表哥,這東西有沒有用?”

“當然有用!”

北義聽了才鬆了口氣,臉上帶上了笑容不停地搓着手道:“我還怕宋邊騙了我。”

加浩當即把杭克岷等將領召了進來討論了一夜,第二天就毫不客氣地對泗陽發動了進攻。

加洛見北義六神無主地坐在唐加浩的牀邊,愣了一下,北義別會不會是受誰指使給唐加浩的軍防圖,如果那軍防圖是假的,那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加洛越想越後怕,便忍不住問:“北義,表姐問你,你那軍防圖是從哪裡得來的?”

北義一聽,神色大變忙叫:“表姐,你別問,求你別問!”

加洛急了一把抓住北義叫:“北義,告訴表姐,那是怎麼得來的?”

北義不說話了,加洛衝到外面卻發現唐加浩的人馬全調了上去,急得眼前一花,差點暈了過去,轉身跑回屋子想拿了北義,卻見北義不知拿着什麼東西呆呆地站在那裡,加洛一把從北義手裡搶出來,是一個木頭刻的女子,非常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唐加浩還細心地着了色,更顯得栩栩如生,活靈活現的,加洛愣了一下問:“北義這又是從哪裡來的?”

北義不說話,忽然失聲痛哭起來了,加洛見唐加浩的枕頭被北義翻開,想大約是北義想把唐加浩的髒亂差治理一下,就那麼翻出來了,加洛從沒想過她一個女人比北義更該做這些事情,見被北義翻了才伸手翻了一下,卻見當年唐加浩給自己的拓片也在那枕頭下。

加洛想這木雕女孩子應該是唐加浩空閒時刻的,那是不是就是唐加浩當年喝醉時叫的那個女子,好象叫什麼妹,確實是個可人兒,也難怪唐加浩念念不忘,加洛聽北義喃喃道:“他有喜歡的人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加洛忽又想起軍防圖的事忙再問:“北義,那軍防圖你是怎麼得來的,誰給你的?”

北義就象聽不到加洛講的話一樣,加洛卻聽傳令兵來報:“郡主,北城門已經被唐將軍他們攻破了!”

唐加浩知道加洛的性格急,所以專門安排傳令兵,只要有好消息第一個就報給加洛,免得她又急得象個無頭蒼蠅一樣。

加洛“哦”了一聲,見北義呆呆地坐到冰冷的地上,一直在那裡流眼淚,加洛怕北城門有陷井,急得都快跳了起來,偏北義就象聽不懂她講話一樣,加洛曉以大義、動之以情、誨人不倦、口乾舌裂地講了大半天,北義還是呆呆地看着她。

加洛不由得撫額大叫起來:“如果我哥出了什麼事,北義我非把你…,把你剮成肉漿。”

傳令兵興奮的聲音再次傳來:“郡主,泗陽拿下了,泗陽打下來了!”

加洛摸摸胸口才放棄了用嘮叨對北義的折磨,自己光教訓北義就用了整天沒吃沒喝的,這會也餓了累了,讓興奮得不知往哪跑的傳令兵弄些吃的來。

加洛聽到北義反覆地念:“我畫了十天,我畫了十天,我畫了十天,他有喜歡的人了,他有喜歡的人了…”

傳令兵端來吃的,也不過是些高梁米粥,玉米麪窩頭,一碟淹黃瓜,於是場景又交換了,加洛一邊吃着東西一邊得忍受着北義嘮叨的折磨。

被餓過的加洛,見着吃的就什麼都不管了,吃到八成飽才能用腦思考問題。

加洛剛吃完,唐加浩就風塵僕僕卻滿臉興奮地回來了,雖沒捉到宋邊,但這一次的獲勝比他守住了天關還高興,這泗陽打下來,那意味着什麼,很多人都清楚,唐加浩舀了涼水,抓起一個玉米麪窩頭一邊往嘴裡塞一邊問:“北義呢,你怎麼一個人吃,也不叫北義吃?”

“我一餓就給忘了!”

加洛忙叫北義,屋前屋後地叫了半天也沒見着人,心裡就奇怪了,後忽想到北義說那軍防圖他畫了十天,會不會付出了什麼代價。軍防圖一定會放得比較機密,一般的人看不到,疑心病極重的宋邊放得一定更保密,但對於會畫畫的人來說軍防圖並不難畫,施南德、唐加浩都會雕刻,唐加浩還會拓片,北義會畫個畫也就不出奇了,但北義卻要畫十天,有可能是一次只能看一點或記一點然後再憑記憶來畫,想着,加洛搖搖頭,眼圈紅了。

宋邊撤時,居然放火燒了糧倉和冬衣軍被庫,加洛聽見封海進來稟報後,唐加浩把玉米麪窩頭一扔大叫了起來:“宋邊,你個王八糕子,我唐加浩逮住你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加洛詫異地看着她這如謙謙君子的親哥,現在是臉沒洗,鬍子都扎手了,快象廟裡供的張飛一樣,然後還出口成髒。

泗陽拿下來,也到了十月下旬了,再打通泗陽到十方城的通路已進入了十一月,程安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籌集了五萬件冬衣,二十萬石糧草,運進了泗陽,但加洛聽唐加浩講的意思,何慕楓的正規軍就有近四十萬人,還有非正規的編制,也有十多萬,冬衣是明顯不夠的,糧草省着點最多可以維持一個月,最慘的是戰馬沒有草料,原來何慕楓稱帝前,北迴打聖安那次基本用光了十方城的存糧存物,後來一心都在燕國的治理上,十方城也讓他留來做紀念了,少了經營,現在一下拿不出更多的東西,不管是糧食還是棉麻都得有個生長過程,大家都是明白的。

何慕楓看着加洛騎着自己的馬走了,轉身回到大行營,蘇寧走了進來了,何慕楓接過蘇寧遞過來的密報。

何慕楓坐下來打開那封密信,看完上面絹秀的字跡有些納悶:原來施南德入獄除了唐加浩那封告密信,還另有原因,劉典被軟禁後,施南德受重用管的正是戶部,就在他任上卻發現丟失了一大批軍糧、兵器、軍衣、軍被,這讓何允柯大爲震怒,立刻封鎖了所有的旱路、水路,但那批東西就象蒸發了一般,無影無蹤了,成了天朔一年年未的一件奇事,何允柯首先懷疑的就是施南德貪墨了。

何慕楓擱下那封密信,雖他不認識施南德這個人,但以近來知道的幾樁事,認爲施南德才被何允柯委了重任,不應該這麼急切地就去做貪墨之類的事,不過光憑一封密信,也看不出更多,何慕楓只能放到一邊。

劉典認爲自己拖着一條殘腿去狼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肯定走不到雄陽就會讓何允柯追回來,所以他選擇返回聖安,一是躲避何允柯的追捕;二是放心不下長儀。

劉典還認爲何慕楓安排的事他該做的都做完了,打仗那事也輪不到自己,呆氣又上來了,最想打聽的是長儀的下落,又不知託誰打聽纔好,暫且也沒聽到宮裡的任何變動,但施南德卻發佈了許多安邦利民的暫行條例,對於施南德,他覺得這人真的還是不容小視的,考慮問題比較長遠,只是功利心害了他,後來也不去管那些紛紛撓撓,聽人說長儀公主府一直在,不知長儀是不是被何允柯軟禁了,猜猜算算到人都有點神經兮兮的了。

劉典回到聖安一直就躲在葉家過着下人一樣的生活,首先公主把自己送過了茂河,估計何允柯很快就會知曉;其次這葉家是現在朝裡新貴族曾家的親戚,一般不會有人懷疑;再則朝裡也沒幾個人知道他納的妾是哪家的,而且十有十成的人都認爲那是一場玩笑,沒人真把這當成了一件事,而葉家又不知道他是朝裡的重官;唯與葉正康有些聯繫的就是施南德,施南德已經是高升爲戶部侍郎,自會努力接交權貴,不會再與葉正康這種下九流的人經常往來。

劉典思來想去,認爲這葉府反是最安全的。

葉府確實如劉典所想非常安全,真的沒有任何人想到他躲在這裡,劉典是個有頭腦的能臣,但卻是個典型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廢人,在葉家做任何事都四不象,所以葉家從上至下對他都非常不滿,時常拿他取笑玩樂,葉府安全是安全,待着卻是最不件舒服的事。

對於下人的捉弄,劉典倒也不戒意,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人,想養家餬口都挺難的,想跟着葉晚娘學做點事,只是結果總是那麼差強人意,不僅沒給晚娘幫上什麼忙,總在增加晚娘的麻煩,晚娘是無怨無悔,只是葉家人更看不上晚娘了,尤其是葉正康什麼不好聽的都往劉典身上招呼,好在劉典曾經給過晚娘百兩銀子,晚娘在不濟的時候支用一些,兩人才勉強渡日。

葉正康對劉典是非常非常不滿,非常非常地失望,認爲自己這妹子的姿色,無論嫁給什麼樣的人,都比這劉典強上數十倍不止,心裡暗暗拿定主意,要讓劉典與晚娘打和離,這事他得做主,由不得自己那個糊塗的妹子,嫁如此窩囊的人還不抵嫁個乞丐,乞丐還知道要個飯養活自己的妻小,這個妹丈不是一般的無能。

劉典倒不知道葉正康已經拿定主意要讓他和晚娘合離,一門心思還想托葉正康打聽一下長儀公主的事,但又不敢唐頹開口,怕不小心被人發現了身份,何允柯現在抓住他,有些事一旦明白過來,凌遲處死他都不解恨。

加洛趁唐加浩忙着打通泗陽與何慕楓封地那會,顧不上自己,拿了唐加浩一些銀兩,隻身去了聖安。

到雄陽時,她放了“青花玉”,按羅照英講的,“青花玉”那麼大本事,回去找何慕楓應該不成問題,然後化妝扮成乞丐,隨流民一起混進了雄陽。

加洛沒想到自己很順利地進了雄陽,因爲泗陽打敗了,大約直接影響到格局的變化,所以過往行人盤查得極嚴,雖查得很嚴,但加洛還是看出了何允柯的部下有些混亂。

加洛出了雄陽向聖安走,心想是不是再買匹馬,唐加浩是個窮官,加洛翻盡了他的口袋,也就只翻到了十來兩銀子,這時候雄陽的物價飛漲,一般的馬都要買到二十兩到三十兩,當年十五兩銀子買的那種大青馬要五十兩銀子,就別說更好的馬了,加洛有些後悔把“青花玉”給放了。

思來想去,加洛只得搭了一戶逃亡的牛車往聖安去,好在泗陽到雄陽的距離是此行中距離最長的,宋邊一敗,何允柯的軍隊直接退到了雄陽,別的小城連防都沒進行防守,雖有敗兵,但“青花玉”實在太快了,加洛到雄陽時才十月二十五,搭上牛車出城這會是十月二十八,聽說快的話這牛車也要十天路程,加洛非常着急。

雖然牛車很慢,但總算搭上了,加洛長長地鬆了口氣。

加洛忙了半天,還出了汗,她用袖子擦了一下汗,迎面來了一支軍隊,加洛愣了一下,難民都往官道下面躲,趕牛車的人一急,把牛車往官道下趕,一別卻把加洛別到車下,加洛的大腿一陣火辣辣地痛了起來,她忍着痛想爬起來,怎麼也沒爬得起來。

那些騎馬的軍隊很快就到了面前,加洛想過自己數十種死法,獨沒想到自己會被馬踩死,手腳拼了命地用力想往路邊爬過去,那爲首的一個人突然打住馬,後面的人也紛紛打住馬。

加洛沒想到馬匹在自己面前停了腳,擡頭一看爲首這人居然是何允柯。

死裡逃生的加洛心裡連叫:“這可如何是好,冤家路窄這話還真是錯不了!”

加洛正打心裡希望何允柯沒有認出來,因爲自己是容易過容的,但她不知道自己的技術並不高明,擦汗早就把易的容擦去了個七七八八,何允柯看着加洛愣了好一會才喃喃地叫出來:“你是加洛嗎,真的是你嗎!”

加洛驚得不知該回答“是”還是“不是”。

加洛又重新回到了雄陽城,只不過不是隨着難民,而是隨着何允柯。

看見眼前的何允柯,加洛忍不住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的何允柯,應該是在“瀟瀟書院”,自己跟何慕楓第一次生氣,只有一個地方去,就是“瀟瀟書院”的施素素那裡,在“瀟瀟書院”門口無計可施時,遇着的何允柯,那時候的何允柯年青俊美、神采飛揚、真的是文質風標無人及,而且衣着多是顏色鮮豔的,非常惹人注目。

眼前的何允柯,似乎還是那樣年青俊美,加洛看得出他的笑容不再飛揚,甚至還有陰靄,身上居然穿了件面爲深青色緞子的皮袍,外罩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氅。

是禍躲不過,加洛橫下心,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有侍女送進來茶,加洛也不客氣地爲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喝起來,茶水有點燙,她只得吹了一下,卻聽何允柯問:“這時候,你不在他身邊,怎麼四處亂跑?”

“他不要我了!”

“是嗎?”何允柯若有所思地看着加洛,加洛忽意識到,現在一不小心就會把何慕楓一些秘密,甚至是軍事秘密泄露出去,忙緊張起來,何允柯便問:“爲什麼會不要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主,好象男人也都這樣,三天新鮮,過了什麼山盟海誓都忘到後腦勺去了。”

“我四哥這人並不喜歡發誓,尤其是對女人更不會輕易發誓,他有對你發過誓嗎?”

這話挺硌人的,但加洛仔細一想,何慕楓還真沒對自己說過象什麼“山無棱,地無角,纔敢與君絕!”之類的情話,也沒發什麼“此生非卿不娶”的誓言,好象只說過不讓自己死在他後面的自私話,還哄過自己要用八擡大轎娶自己的話,不過自己連孩子也給他生了,就硬沒見着那什麼八擡大轎,於是不自然地裂着嘴笑了一下,笑又沒笑出來,只是苦笑罷了,好一會才知道:“你知道他沒死,爲什麼還要這麼做?”

“我不知道,至少剛開始那會是不知道的,真的以爲…那時聖安很亂。”

“後來知道呢!”

“知道了又怎麼樣,難道他註定該是皇上,我註定就該是臣子嗎,他看不上我,我就要證明給他看!”

加洛苦笑了一下道:“你這樣任性,受苦的只是老百姓,國家分裂對你又能有什麼好外?你任性,最終是爲了證明給他看,你不覺得這麼做,你太傻了嗎?不過這是你們男人的事,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四哥,也不明白你!”

“那你呢,你不傻嗎,天下的男人那麼多,你不就守着他,看着他朝秦暮楚,喜新厭舊,不還守着嗎,這會不也是他不要你了!”

加洛挺鬱悶的,大家都挺喜歡拿這事來挖苦她的,好象這事就是她的死穴,隨便一個人一說就可以把她打擊死,只得訕訕地笑着道:“王爺,就別用這事再來打擊我了,就算我臉皮厚,也經不了這樣打磨!”

“反正他也不要你了,你不如干脆嫁給我好了,我立馬就給你名份!”何允柯說着伸手給加洛把碎頭髮捋到耳後,加洛緊張得汗毛倒豎,好一會纔回過神道:“王爺,象我這樣的人,連孩子都生過的,你給我這麼好的機會,倒時候真會賴着你不放的。”

“我不怕!”

加洛才覺得這玩笑開不得忙轉移話道:“王爺,記得當年還是‘瀟瀟書院’門口認識的,王爺真是個好人!”

何允柯笑了一下看着加洛很認真地道:“是在‘瀟瀟書院’認識的,但不是在門口,而是在你用玉蘭花藍砸施素素的時候認識的,可惜啊!”

加洛愣了一下,不記得那時候有認識何允柯,只得問:“可惜什麼?”

“可惜讓他先下手了。”

“下什麼手?”加洛一下沒明白何允柯指的是什麼,何允柯搖搖頭:“沒什麼?”

“我怎麼記不得是在砸施素素的時候認得的。”

“我連你砸施素素的糗事都知道,你還覺得我在撒謊嗎?”

“那也是哦,長儀還好嗎?”

“挺好的。”

“我很想念她。”

“好,你很快就會見着她。”

加洛真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見到了長儀,而且真如唐加浩講的也許十月就回聖安喝茶了,只是她是隨何允柯回聖安的,長儀見到加洛嚇了一大跳,揉了兩次眼睛,才確定眼前這人是加洛不假,等何允柯走了後,長儀才緊張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你四哥不要我了,我就溜了出來,結果纔出狼窩又入虎口!”

長儀聽了笑了起來,加洛卻問:“怎麼,你象被軟禁了起來?”

“是,我把劉典放了,從沒對我發過火的十一哥把我給關了起來!”

“你把劉典給放了?”加洛有些納悶,長儀見了有些好奇地問:“怎麼,他沒到我四哥那兒?”

“應該沒那麼快吧,他瘸着一條腿。”

兩人一下無語,加洛在躺椅上坐了下來,長儀倚着榻邊坐了下來問:“我四哥還好嗎?”

“他當然好,有美人美酒相伴,已經樂不思蜀了。”

“小嫂子,你說你怎麼總那麼失敗,我基本沒見你得意的時候!”

“那是!”加洛覺得長儀講話惡毒,不中聽,卻句句在理,都是老實話,長儀便道:“好了,別去想了既然回聖安,我們還過我們的開心日子。”

“你認爲我們的日子還能開心嗎?”加洛搖搖頭,長儀聽了黯然道:“你說,爲什麼男人就喜歡打打殺殺的?”

“不是男人,女人也喜歡,只是男人喜歡用刀槍,女人善長用手段。”

“士別三日還真得刮目相看了,小嫂子長進了。”

“那是…那是,還以爲你在聖安過得滋潤,想來投靠一場,沒想到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長儀被何允柯軟禁在淮明王府,其實相對還是自由的,何允柯對這個妹妹並狠不下心來。

加洛好好休息兩日,便厚顏無恥地找到何允柯要求到聖安看看,何允柯看了她一眼,同意了,加洛又厚顏無恥地要求帶上長儀,何允柯又看了她一眼,還是同意了。

於是加洛帶着好消息告訴長儀,長儀也趕緊高興地梳妝打扮起來,塗脂抹粉,畫眉鈿花一樣不拉,加洛來來回回起了十幾圈,終於忍不住叫道:“象你這樣至少我們少玩一個時辰。”

“真是的,好不容易纔出趟門,自然得打扮一番,你不象個女人還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做女人了,好了,好了,走吧!”長儀已經打扮得跟個天仙似的,還在照鏡子。

加洛一把抓起那鏡子扔到一邊叫道:“你已經美得跟天仙一樣了。”

加洛一說完伸手拉了香噴噴的長儀出了門。

身後自有數十個負責兩人安全的衛軍,加洛覺得太誇張了,長儀哼了一聲道:“你還真以爲是保護你安全的呀?”

那駕車的馬伕便問:“請問公主、郡主要去哪兒?”

長儀便道:“去‘怡然居’吧!”

“好不容易纔出趟門,去個新鮮點的地方,去‘棠花館’!”

長儀嚇得差點掉下馬車道:“你不會是被四哥氣糊塗了,去報復他呀!”

“當然,誰說的只許男人沾花惹草,就不許女人左擁右抱了。”

“我發現經此一變,你變得強悍了。”

“是,你四哥也這麼誇我。”

馬車在“棠花館”停了下來,“棠花館”不象“瀟瀟書院”,佔着臨街的位置,平日又喧囂,招蜂惹蝶的,極盡奢華,“棠花館”地界比較偏僻,門前冷清,只有兩小倌,乍一看倒象書院,加洛便道:“你看男人到底是張揚些,他們的銷金窟與女人的銷金窟就熱鬧許多。”

長儀撲哧一笑道:“怕到這裡來的男人還多過女人一些。”

“不會你十一哥也是常客吧!”

長儀聽了道:“以前到‘書院’他會帶着我,到這兒來,倒沒聽說過,不過現在就說不準了,有人傳他包養了‘棠花館’一個名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加洛一聽兩眼一亮:“真的,那咱們不正好進去看看!”

長儀一撫額道:“真不知道你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偶四哥到底喜歡你哪裡,盡喜歡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

“這話可就奇怪了,你那四哥、十一哥不一樣喜歡那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比如逛妓院帶妹子之類,你不奇怪,我這去瞧瞧,你就奇怪了。”

“我四哥、十一哥不是東西,小嫂子是東西了,逛相公館也帶妹子呀!”

“你…”加洛一想也是,自己好象是有那麼一點臭名相投,便沒進行反駁了。

兩人信步走了進去,沒想到進去倒真是個雅緻的地方,居中是一座紅色的兩層樓,因是隆冬,眼前的綠色到底少了,一條長廊橫夸人工湖,連着花廳與小樓,兩邊的長廊掛着湘妃細竹的簾子,每副簾子上都有名人的詩詞和畫,兩人一邊欣賞一邊走,慢慢走近那紅色小樓,卻聽見絲竹聲如天籟般飄入耳裡。

加洛倒沒想到“棠花館”的主人墨玉與佳儀是一同下來的,見了只能心裡嘆道: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看樣子,這何家男女都是色中之高人呀。

想歸想,只能心裡罵罵過過乾癮,禮節倒不敢亂,三人行禮後,墨玉又給加洛和長儀行了禮,才邀兩人一同上樓。

一間雅室,南北通透,香爐裡焚着一種不知名的香,清爽淡雅,地上鋪的,牆上掛的,顯然都是值錢的東西,加洛暗歎佳儀真會享受,至少這兒比她那府上舒服多了,看樣子在墨玉身上砸錢說不準比在常隨侍身上砸錢還狠些。

幾人坐下,加洛因是男妝,所以倒顯然得室內也男女人數平衡。

墨玉給三人倒上茶,長儀便道:“玉公子居然捨得這麼好的茶來招待客人。”

加洛不善品茶,小心喝了一口並沒覺得十分好喝,長儀小抿了一口道:“這‘女兒碧’喝着就那麼的滿口香甜。”

加洛聽了一會才知道這茶葉要五兩黃金一兩,比何慕楓喝的“雪山銀針”還貴五倍,趕緊端起杯又喝了一口,仔細品償後卻覺得與何慕楓那茶一樣的難喝,一樣的都有些入口苦澀的感覺,不知長儀從哪兒償出了香甜的味道。

墨玉看了加洛一眼,小心給長儀倒了一杯茶後才道:“這喝茶也講究個緣份。”

加洛想:是講究緣份,反正這好東西跟自己都沒緣份。

長儀聽了笑了一下道:“只知道姻緣講究緣份,卻不知道喝茶也講究個緣份,玉公子難不成是成我九姐是喝茶喝出緣份來的。”

“十七又滿嘴胡言亂語。”佳儀說着也端起了杯子問:“永雋你說呢?”

“我說什麼呢,我認爲要是口渴,管他什麼茶不茶的,只要可以解渴,入口都好喝!”

加洛從來都胡天胡地的,一席話把大家都說笑了,佳儀搖搖頭問:“你怎麼會在聖安?”

加洛本想找個好聽的藉口來搪塞,長儀卻便接過來道:“她呀,又讓四哥膩味了,一腳踢了!”

墨玉與佳儀又笑了起來,佳儀又搖搖頭道:“也真弄不懂老四,爲着永雋連江山都不要了,現在卻又一腳踢開了,我們何家,也就他,屬心最狠的。”

大家都非常同情加洛,加洛聽了有些想替何慕楓辯解兩句,卻又不知道從哪裡下口,於是加洛就在幾人的同情聲中鬱悶地喝着這極貴卻極難喝的茶。

心情鬱悶,覺得茶更難喝;茶難喝,心情就更鬱悶。

加洛終於相信相輔相成這話了,悶着頭不說話。

墨玉見了怕冷場,忙安排人進來彈琴吹蕭助興,趁佳儀與墨玉起身的時候,長儀小聲地問加洛:“你還不趁機逃了?”

“幹嗎要逃,吃得好穿是暖的,我享受還來不及呢?”

“我十一哥已經不是以前的十一哥了,你以爲他真的不敢對你怎麼樣?”

“他不過就想知道狼山的情況嗎,我一一做答,他還能怎麼樣?”

“怕不會這麼簡單的。”

加洛嘆了口氣道:“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我也沒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趁沒人,加洛倒了杯白水,那麼貴的東西,她喝不慣,不經意一回頭卻看見那墨玉招來的琴師居然是北義。

見慣了灰頭土腦、骯骯髒髒、畏畏縮縮的北義,一襲白色有暗花的衣服讓北義簡直如神仙下凡,加洛的眼睛隨着北義優雅的舉止連跳了好幾下,她所見過的漂亮男人林林總總也有不少了,此時又覺得沒有哪一個比得上此時北義溫柔地眨那麼一下眼睛誘人。

北義沒有何慕楓的威嚴,沒有關笑天的邪異,沒有唐加浩的帥氣,沒有狼娃的野性,但北義卻有着一種柔順的美,很容易讓人降服,最主要是容易讓男人降服。

加洛私下認爲北義要是個女孩子該多好,心中某處被北義那種柔順的表情狠狠紮了一下,陣陣地泛着痛意,但加洛見北義來這種地方謀生,他長得再漂亮也讓加洛又氣又惱。

北義一直安安靜靜低着頭聽墨玉說完了什麼,才擡起頭來,卻看見了加洛,愣了一下,撤回目光退到竹簾後,坐下開始撫琴,加洛知道北義會畫畫已經奇了,再聽北義會彈琴,就張着嘴合不攏了,沒想到這北義也是真人不露象呀,居然還樣樣都會,看來施家真屬自己最笨。

長儀看到北義愣了一下,加洛不知道爲什麼長儀的眼圈無緣無故地就紅了。

北義的琴聲有些生澀,不知是不是因爲人生得俊美的緣故,佳儀並沒責怪,等北義撫完一曲,長儀倒先招了過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北義規規矩矩地跪下道:“小生叫北義!”

長儀吃驚地看向墨玉:“這就是北義公子?”

加洛才知道這北義已經是有些名氣的了,墨玉便道:“回公主,這正是北義公子!”

“也難怪了!”長儀嘆了口氣,加洛不明白長儀這話的意思,佳儀接了話道:“北義來這‘棠花館’還沒有幾日呢!”

墨玉點點頭道:“還不足半月!”

佳儀又吩咐北義彈了兩隻曲子,便吩咐他退下,北義中規中矩地退下了。

北義退下時,看了加洛一眼,加洛不高興地噘了一下嘴,卻有小倌進來稟道:“玉當家,宋將軍來了,即刻要見玉當家!”

“佳儀公主、長儀公主、永雋郡主,小生先走開一會。”墨玉並沒太着急緩緩地說,三人都點了點頭,墨玉才翩翩起身離去,沒一會那邊就吵鬧起來,三人忙走到窗邊,卻聽宋邊道:“玉當家,你同意不同意,人,本將都要帶走!”

“宋將軍,不是小生不許將軍帶走,是北義自己不走!”

“他不走,本將就一把火燒了你這‘棠花館’。”

墨玉聽了哼了一聲道:“宋將軍姑且不論你能不能燒小生這館,宋將軍即便燒了‘棠花館’,還能燒盡天下的‘梨花館’,‘瓊花館’嗎?”

宋邊本是氣勢洶洶,但聽了這話如被打下水的癩皮狗,站了一會才轉身走了。

三人重回桌邊,坐了下來,墨玉也回來了,加洛明白個七七八八,卻假假地問:“玉公子,那是怎麼回事?”

墨玉一施禮道:“郡主莫怕,是剛纔那個北義少爺以前的相好!”

“他要做什麼?”

“也不知這兩人怎麼了,北義是自己到‘棠花館’來的,並沒契約,宋將軍數次來糾纏,那北義少爺就是不走,也真弄不懂,北義少爺跟着宋將軍,怎麼也好過到這裡來賣藝呀。”

長儀有些澀澀地道:“是呀,就他那琴彈得那麼差,也敢出來賣藝,要不是長得好看,玉當家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墨玉苦笑道:“倒不是小生要拿來污了公主的耳朵,這北義除了宋將軍纏着,另外還有些來頭。”

加洛一聽有些驚訝地問:“他會有什麼來頭?”剛一問完,想起長儀的話,一下又明白了過來,不由得更爲氣惱。

墨玉給佳儀、長儀注入新茶,已經知道加洛不喜歡這茶,不慌不忙地吩咐給加洛端碗銀耳湯才道:“是淮明王傳過了話:北義在‘裳花館’不準接客,但要給他安排最好的客人,小生怕死,不敢不安排!”

加洛別過頭,卻見佳儀嗑着瓜子道:“長儀,不會是你那十一哥也看上這愣小子了吧!”

長儀冷笑道:“九姐,不管我四哥,還是十一哥,在這事上,怕也只有你能是他們肚裡的蛔蟲了,我十一哥說不準還是你牽線搭橋認識的這個什麼北義少爺吧!”

佳儀嗑瓜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問:“十七,你這話是咋說的。”

佳儀不承認,但加洛心裡倒贊同長儀,這個佳儀就會做那些個偷雞摸狗上不了檯面的事,何慕楓好女色,她就四處撥拉着女絕色送給何慕楓;這何允柯看樣是好**了,她聞到味就立刻給何允柯送那對口的。

加洛出來玩本是爲了讓何允柯爲難,沒想到在這“棠花館”遇到北義賣藝這事,又聽到北義與何允柯似乎關係不一般,心裡非常不舒服了,大好的心情一下全沒了,離開“棠花館”就哪也不想去了。

回淮明王府的路上,加洛心情不好,一直打着車簾往外看,忽一輛華貴的馬車,在不遠停了下來,那車簾打開,加洛就看見曾泠弱那張生得好看,卻不招她喜歡的臉露了出來,剛要張嘴卻聽曾泠弱罵了一聲:“怎麼,眼又瞎了,來人,給本郡好好責打!”

加洛還沒明白過來,就見兩邊跟着的婆子拖出一個腰身細巧的女子,按在地上就掄起鞭子抽,加洛有些吃驚,長儀聽到聲音熟識也探出頭來看,只見曾泠弱厭惡地看了地上那被打的女子一眼,一轉過來卻看到了長儀,立刻換上哭聲叫道:“小姨!”

長儀皺了皺眉道:“我說弱兒,你也省點力氣吧,大街上,別人看着是怎麼回事!”

曾泠弱哭意更濃:“小姨,這個賤婢認爲自己有兩分姿色,以前總在南德面前擠兌弱兒!”說完又哭道:“小姨,你幫我求求十一舅,好不好?”

長儀嘆了口氣道:“弱兒,你小姨現在也是自生難保,還關着呢,怎麼能幫到你!”說完又看向地上被抽得頭亂衣破的人道:“少做這樣的事,也當積德吧!”說完吩咐馬車走,加洛有些不明白地問:“這尹安怎麼在街上處置下人!”

長儀聽了哼了一聲道:“什麼下人,是施南德的一個妾,她容不下,整天弄得雞飛狗跳的!”

加洛想着長儀當年對劉典和晚娘的舉動,和她眼下這番話,不由得笑了,擡手掀起簾子想吸口新鮮的氣,見那捱打的女子被鞭子抽到地上,滿身是血,正在掙扎,加洛卻看清了那張臉,竟然是吳芷蘭。

加洛愣了,忽有種感覺,施南德所謂納妾與劉典有同共異曲之處,劉典是爲了長儀,讓長儀與他分手,施南德分明是爲了報復吳芷蘭害死句兒一事,心裡梗了一下,卻聽被長儀申斥的曾泠弱更生氣地道:“這個姓劉的老婆子看本郡的眼神這麼惡毒,好象心疼她主子,來人,罰這劉老不死的頂着夜壺跪這裡看她主子受罰!”

加洛又見着一羣人把當年用鞭子侍候過她無數次的劉媽扯了出來,踢到地上,端了個夜壺放她頭上頂着。

加洛雖相信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一說,但沒有想到吳芷蘭與劉媽是這麼個報應,輕輕嘆了口氣,馬車越走越遠,慢慢也就看不到這場鬧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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