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城是大周最南邊的州城,與大梁相接壤。
因爲大梁地處南邊,和終年大雪的北戎不同,樑國可算得上是四季如春,那裡的百姓一年甚至可以種兩次水稻,極爲的富庶。
因此哪怕如今已經臘月十二,若是在大周本該落雪不斷的月份裡,可蕭瑾萱越往南上,卻發現這雪反倒更加的少了。
距離那****帶着周逸,從兔兒嶺南側翻過山林,到達石松鎮落腳,這一晃又是月餘的時間過去了。
而那天蕭瑾萱在把周逸囑咐給石老郎中後,她哪怕心裡再急,可還是足足又等了四日。
所盼的就是小周逸能醒過來,她親自安撫對方几句,然後在道別離開,儘量叫這孩子心裡好受些,而不要產生被遺棄的感覺。
但這石松鎮地處偏避,藥材也實在單一匱乏,所以那老郎中的方子,的確把周逸這孩子的高燒給退下去了,但人就是沒有轉醒的跡象。
蕭瑾萱也和丁老頭學過幾天醫術,所以她清楚這是因爲周逸年歲太小,所以轉好才這麼困難。
其實她也想在留幾日等等的,但怎奈後來蕭瑾萱頭疼又犯的時候。
她在將一顆雪凝丹服用後,竟然沒多久的功夫,鼻子裡就流出了許多的黑血,止都止不住。
等到足足半盞茶的功夫後,黑血終於不再流了,而蕭瑾萱雖然身體上沒有明顯的不適之感。
但她心裡和明鏡似的知道,知道這恐怕是斷了藥浴燻蒸之後,她即將時日無多,毒發身亡前的徵兆。
所以蕭瑾萱在不敢耽擱,也等不到小周逸轉醒便先行離開了。
因爲大半的錢都留給了老郎中,囊腫羞澀之下,外加她一個女子在外行走也實在不安全。
所以重生後歷練的頗具適應能力,又極懂得如何去和人溝通的蕭瑾萱,在離開石松鎮沒多久後,就開始與人拼車一起前行。
如此做的好處,就是一輛馬車男女老幼都有,七八個人在一起雖然擁擠可也有個照應,最重要車費還很便宜。
但因爲老百姓搭車,很多就是從這個鎮子,去往下一個城鎮,所以根本沒有像蕭瑾萱路途那麼遠,直奔大梁而去的。
所以蕭瑾萱這一路,因此就得經常換車,也的確吃了不少的苦。
直到後來她一路到了個大城州後,又去尋找搭車馬伕的時候。
被告知有個雜耍的戲班子,因爲臘月天氣,往北太過嚴寒,沿街賣藝生意也會冷清。
所以會一直往南行進,沿途戲班子賣藝賺錢,那車伕說對方最後便會去新月城,甚至是過關前往大梁。
現在大周和兩國是結盟關係,所以兩國百姓互通起來,也的確十分方便。
如此貿易流通也可以得到促進,說起來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而得知這個消息的蕭瑾萱,自然是喜出望外,若能一直跟着這個戲班子,那她可就省去不少的麻煩了。
如今的蕭瑾萱已經離京師頗遠了,所以她也無需向開始時那般,過分擔心自己的容貌被認出來。
因此她最後直接找上了那個雜耍班子,並在給了班主十兩紋銀達成協議後,便開始跟着對方一路南下了。
如今這一走就是月餘,雖然雜耍班子沿路要表演,總是要耽擱些許時間,但終究在有一個半月左右,蕭瑾萱便能到新月城了。
而如今的她正坐在馬車內,聽着外面雜耍班子的男人們騎着馬,嘻嘻哈哈的談天說地。
至於蕭瑾萱則和幾個同齡大小的雜耍姑娘們坐在同一個馬車內。
這幾個小姑娘,平日在雜耍班子裡,就負責轉盤子,疊羅漢,頂大缸之類的絕活。
在蕭瑾萱看來,她們雖然都是尋常百姓,但也的確算得上是身懷絕技,很了不得。
但在這七八個女孩子的眼裡,蕭瑾萱何嘗不是極爲的神秘。
而且那身上彷彿與生俱來的溫婉從容之感,也叫她們頗爲的好奇和向外。
尤其是在知道蕭瑾萱會寫字讀書後,這些姑娘們對她就更感興趣了。
就如同現在,寬敞但頗爲簡陋的馬車內,幾個雜耍女中年紀最小,如今才九歲的小思,就最喜歡黏着蕭瑾萱。
而這會她拿着小茶杯,用手蘸着裡面的水,在蕭瑾萱含笑的教導下,很認真的在馬車木板上寫着字。
當小思將自己的名字寫了一遍又一遍,正興致勃勃的時候,忽然間就聽得一聲酸溜溜的話語,從馬車另一端傳來了。
“咱們雜耍賣藝的不好好練本事,光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難道就能吃飽飯了。真不知道班主怎麼想的,不三不四的人竟然也允許跟着戲班一起走。肚子裡有點墨水了不起嗎,還不得跟我們這些賣藝的坐一輛車,有什麼好賣弄的。”
一聽坐在馬車最裡面的少女開口了,一時間其餘圍着蕭瑾萱,也在學怎麼寫自己名字的幾個小姑娘,全都不敢說話了。
而幾乎在馬車內獨佔一半空間,還說出適才那番話的少女,她藝名叫小牡丹。
不但長得俏麗而且本事也好,算是這個雜耍班的臺柱子。
向來這七八個小姑娘一起演出,都是在給這小牡丹做陪襯,風頭也全都是對方來出。
別的女孩子這會不敢得罪小牡丹自然說話了,唯獨小思年紀不大,心裡也沒太多的顧忌。
加上她的確很喜歡蕭瑾萱這個大姐姐,因此不禁小聲的嘟囔道:
“不就是比我們給班子裡多賺些錢嘛,要沒有我們衆姐妹幫襯着,你一個人也演不成。欺負我們也就罷了,這個肖姐姐可是花了十兩銀子,和咱們順路搭伴罷了,可沒理由也受你的那份閒氣。”
原本這小牡丹也算雜耍班子裡的一朵花,所有班子裡的年輕男子,最是喜歡圍着她大獻殷勤。
可是頗爲享受這種衆星捧月待遇的小牡丹,卻在蕭瑾萱來了班子裡這半月中,待遇明顯不如以往,而這簡直快叫她不甘心到寢食難安了。
蕭瑾萱畢竟出身名門,前生她是王妃,今生更是連娘娘都受封過的人。
所以哪怕她已經儘量內斂低調,叫自己看起來更像尋常百姓些。
但那種已經深入骨血之中的氣度和端莊,卻不是想掩飾就能覆蓋得住的。
尤其是談吐方面,蕭瑾萱就算外表裝得了,但叫她說着一口粗鄙言語,這無論如何她也適應不來。
所以面對蕭瑾萱這麼個文靜從容,識文斷字的女子。
雜耍班子裡的一衆年輕男子,自然對她是大獻殷勤,甚至還有大膽追求的。
而被冷落在旁的小牡丹,最讓她覺得氣憤的還是蕭瑾萱的態度。
那種不冷不熱,客氣而疏遠的婉拒,在小牡丹看來,蕭瑾萱這就是欲拒還迎,故意裝清高。
其實這到真是冤枉蕭瑾萱了,畢竟她不但心有所屬,除了周顯御之外,昔日身爲九五之尊的周顯睿都無法走進她的心裡,那就更別說別的普通男子了。
更何況蕭瑾萱年幼生活的十分貧苦,因此她不會看不起戲班子裡任何的人,覺得他們卑賤是下等百姓。
但是畢竟蕭瑾萱一直身處權利巔峰之中,所見所想和雜耍班子裡的這羣人,還是有太大距離的。
所以多餘無用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會去考慮,只是單純的搭夥前行罷了。
可是蕭瑾萱不想去爭,但小牡丹這會卻被激怒了。
因此就見得小思的話才一講完,對方就極爲潑辣的上前,揚手就要去打這個九歲的孩子。
小思被嚇的不敢動了,滿眼盡是惶恐之色,而就在這孩子身邊的蕭瑾萱,她哪怕明知道隻身在外,不該多管閒事。
但其實蕭瑾萱的性格本就是外冷內熱,尤其小思這幾日時常陪她說話,因此到了最後,她還是一揚手,就把小牡丹的手腕給抓住了。
“牡丹姑娘,小思不過還是個孩子,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我替她和您道歉。所以這打還是免了吧,您可是雜耍班的臺柱子,想來不會這般沒氣量吧。”
蕭瑾萱這臺階算是遞過去了,可怎奈小牡丹妒忌成性,因此絲毫不領情的蠻橫說道:
“肖玉你算什麼東西,我們班子裡的事情輪不到你來管。想叫我不打小思可以,那你現在就給我滾出馬車,別在跟着我們了。否則的話我今個就當着你的面,把這個丫頭打死,你又能奈我何。”
肖玉是蕭瑾萱給自己在外起的化名,肖取蕭同音。
至於這個玉字,則因爲她名字中的瑾字,本身就是美玉的意思。
所以用肖玉來做化名,蕭瑾萱覺得頗爲適合,而且不容易暴露身份。
至於馬車內的吵鬧,車外這會也聽得清楚,所以很快整個雜耍班子都停了下來,作爲班主的沈老大,更是趕緊過來詢問出了何事。
而一看沈老大來了,小牡丹也不客氣,仗着自己是臺柱子,馬上伸手指着蕭瑾萱的鼻子,就杏目圓瞪的說道:
“班主既然您來了,小牡丹我快人快語,有話也不藏着掖着了。今個要不你把肖玉趕走,否則便是小姑奶奶我走。咱們這是雜耍班子,可不是什麼搭腳的車隊。”
這臺柱子向來是最給雜耍班子賺錢的人,所以向來班主都不敢輕易得罪,是要小心捧着的。
所以眼瞧着小牡丹生氣了,而且還一副有蕭瑾萱沒她,留她就不能有蕭瑾萱的架勢。
當即沈老大甚至都沒猶豫,便立刻從錢袋裡掏出五兩銀子,笑呵呵的遞給了蕭瑾萱,可語氣卻很堅決的說道:
“肖姑娘您看看這事鬧的,牡丹畢竟是我雜耍班子的人,所以也只能委屈你了。當初你給了我十兩銀子,現在我退給你五兩。要不姑娘就立刻下車吧,咱們好聚好散,也省的傷了和氣。”
聞聽得沈老大這話,蕭瑾萱坐在馬車上沒動,只是向外看了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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