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位還沒到一年的啓帝忽然駕崩,曾六宮榮寵集於一身的蕭妃成了弒君殺夫,受到大周萬民唾棄的毒妃。
帥府因爲要和皇室聯姻,而且出於自保,已經繼承家主位置的蕭易明,現如今已經把蕭瑾萱的名字,從族譜裡剔除出去。
因此憑藉蕭家以往的軍功赫赫,以及蕭三江屍骨未寒,所以倖免遇難,沒有受到牽連。
畢竟周顯睿駕崩,朝局已然動盪,這個時候若是在去撼動帥府這尊龐然大物,皇家其實也心裡沒底,不敢貿然犯險。
而國不可一日無君,所以周顯睿死後的第三日。
貴爲皇太后的陳氏,就擁護她的小兒子周顯辰替兄登基,成爲了下一任國君。
而國號也從“啓”改爲了“文”。
文帝年歲不過十二,雖然已經和沈文卿的妹妹沈文惠不久前完婚了,但陳太后卻以對方年輕不善當政爲由,強行垂簾聽政。
因此周顯辰就如那個雪夜裡,襄平和陳太后相商的一樣,他的的確確打從上位起,就開始了傀儡皇帝的生活。
不但玉璽被陳後把持,就連批閱的奏摺,也要拿去給對方復看一遍。
要是陳後覺得哪裡不和心意,當即就會給更改刪減掉。
事後甚至都不和周顯辰知會一聲,因此他這個文帝的確是有名無實。
雖然朝政大權都被陳後,以及她身邊的襄平季凌風把持着。
但周顯辰什麼事情都忍了,唯獨在搜捕蕭瑾萱一事上,他不允許陳後等人,派出禁軍挨家挨戶在京師查人。
按周顯辰的意思,他說這樣會造成人心惶惶,實則他卻是在儘可能的暗中相幫蕭瑾萱,希望對方能隱匿好,千萬別被逮住。
畢竟那日周顯睿一死,雖然陳後馬上就將皇宮四門禁嚴了。
但蕭瑾萱有聖旨在手,還是先一步從東龍門逃出去了。
但如今城門戒嚴,周顯辰現在猶如傀儡,又孤立無援。
他實在擔心蕭瑾萱沒能逃出京師,到時身負毒殺啓帝罪名的她,一旦被逮住便定然是死路一條。
雖然周顯辰爲了蕭瑾萱,不知默默祈禱了多少次。
從來不相信周顯睿的死,會是蕭瑾萱照成的周顯辰。
他甚至跪在自己兄長沒有下葬的棺槨前,希望對方若是泉下有靈,可一定要保佑他的瑾萱姐姐平安無事,快些離開京師這個是非之地。
而無論已經成爲文帝的周顯辰,這種願望是多麼的強烈。
可已經逃出皇宮足足三日的蕭瑾萱,現在的情況可並不樂觀。
因爲她還被死死困在京師內,無法通過城門處嚴密的檢查,徹底的逃出生天。
而在瞧如今的蕭瑾萱,一身出宮時的綾羅綢緞,華貴宮袍全然不見了。
穿在她身上的,就是件尋常百姓的粗布衣服。
而她身後揹着個大籮筐,最上面看似放着的,都是生火用的幹樹枝,小劈柴。
實則在籮筐裡面,周逸那孩子就躲在其中。
蕭瑾萱在梅莊時,因爲受到刁奴的故意虐待,因此那會她過的就是鄉野丫頭的日子。
所以如何僞裝成尋常百姓,這個對於她來講並不難,真正困難的事情,是先要弄點銀子在手裡才行。
蕭瑾萱那日忙於逃命,加上陳太后之前還把昭陽宮的東西,都給蒐羅搬走了。
所以最後蕭瑾萱不得已,只能將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
但這東西是皇宮內的,若就這麼拿去典當,必然會被行家識破身份,到時她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所以向來做事嚴謹,就甚少會出現紕漏的蕭瑾萱,乾脆把戒指上的紅寶石給摳了下來。
爲了典當不惹人注目,她甚至不惜把蠶豆大小,毫無瑕疵的紅寶石,硬是拿石頭給砸壞了。
最後她拿起兩塊較完整,加工下還能用的寶石碎塊典當去了,一顆本該價值千兩的紅寶石,最後她卻只換到了三十兩紋銀。
但對此蕭瑾萱到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畢竟一顆太好的寶石,很容易給她帶來麻煩。
反倒是殘缺的碎寶石,不會引起當鋪太大的興趣,如此對她來講才更安全。
有時候人必須要學會取捨,否則一味只貪圖得失,反倒會讓自己險到危險之中。
而深深明白這個道理的蕭瑾萱,手裡有了銀子,就立刻去舊衣店,給她和周逸都買了尋常百姓的衣服。
加上蕭瑾萱有意將頭髮弄亂些,臉上也拿黃土揉了兩下。
所以她本就纖細的身材,加上容貌普通,所以巡邏的士兵不少,但還真就沒認出來她的真實身份。
說起來這也和蕭瑾萱,將周逸那孩子藏起來有關係。
畢竟宮內傳出的消息,是她和小周逸一併逃出宮的。
所以搜查的衛隊,下意識就着重留意領着小孩的女子,這才把真正的蕭瑾萱給忽略了。
但就算現在無礙,但蕭瑾萱清楚,她不可能一直把周逸藏的穩妥。
若是有衛隊搜查籮筐,她馬上就的暴露。
因此趕緊離開京師這個是非之地了,蕭瑾萱她纔能有一線生機。
但現在以她的能力,顯然不足以闖過城門下的檢查,所以蕭瑾萱知道,她或許得找人幫她一把才成了。
心裡這麼盤算着,一副破落戶家女兒打扮的蕭瑾萱,邊巧妙的避開街上搜查盤問的衛隊,邊向着南街走去。
等到她來到一處佔地不小的府邸面前後,擡頭望着匾額上“郭府”二字,以及府門前布粥施捨窮人的雜亂景象。
蕭瑾萱卻忽然嘴角一勾輕笑了下,聲音裡帶着一絲感慨的喃喃低語道:
“郭儀你有心了,竟然早就想好用這種法子接應我。否則想接近你的府邸,我的確還需另費一番波折不可。”
這般自言自語後,蕭瑾萱不禁拍了拍身後的籮筐,示意周逸在忍耐下。
接着她就如那些來領佈施的百姓一樣,也站到了長隊裡面去了。
先不說蕭瑾萱爲何要排隊等候,單說如今郭府內,也有人因爲她的事情急的不行。
而此人便是當初先被蕭瑾萱從巨冰下救出,後又承蒙對方相幫,娶得愛妻的孟冕。
蕭瑾萱對他的恩情,孟冕哪怕如今已經貴爲羣臣首輔,做了丞相,但仍舊是不敢相忘的。
同樣不相信蕭瑾萱會做出弒君行爲,並且對陳後當政也極爲不滿的孟冕,因此纔來找郭儀相商搭救之策。
雖然孟冕性格耿直儒雅,郭儀卻放蕩不拘,兩人彼此相處的確不算和睦,但政務上意見卻是統一的。
所以孟冕急的不行,卻瞧着郭儀,竟然還優哉遊哉的喝着茶,不時咬上兩口糕點的愜意模樣,他心裡就氣不打一處來。
當即他真是被對方這散漫的樣子惹火了,並馬上厲聲質問道:
“郭儀你別忘了,當初要沒有蕭妃娘娘,你能入仕爲官,一直坐到尚書的位置上嗎。如今娘娘身處險境,生死未卜,你竟然還能品得下去茶。我孟冕真是看錯你了,既然你要避嫌不願相幫,那我這便告辭就是,也不打擾郭尚書的雅興了。”
一看孟冕話說完後,拂袖便要向外走去。
坐着品茶的郭儀眼見這一幕,當即雖然無奈的搖搖頭,但還是起身趕緊把人給攔住了。
接着就見郭儀皺着眉頭,然後用手指了孟冕半天,最後才滿臉無可奈何的說道:
“要不是看在你也一心爲了郡主着想的份上,我郭儀才懶得理你這個書呆子。我說孟丞相您這耿直剛毅的性格的確是好事,但麻煩您偶爾腦袋也變通下。整個朝廷都知道你我二人,都和郡主關係匪淺。難道你不覺得,這種情況下,我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被陳後長公主等人把控起來了嗎。所以你越着急去尋郡主,反倒是害了她。”
若輪治國之道,學富五車,孟冕自然不逞多讓,朝堂上無人能及。
可輪起這些旁門左道,算計籌謀的事情。
孟冕自幼受儒學薰陶,做人的準則就是上無愧於君,下對得起民,坦坦蕩蕩,那些個權術之道的確和他沾不上邊。
因此一聽得郭儀的分析,孟冕眼瞧着等也不是,尋也不對,一時間他還真是沒了主意,不禁趕緊開口問道:
“郭大人您就別賣關子了,如今城門戒嚴,娘娘必然還被困在城中。太后黨政,文帝仁懦。蕭妃娘娘昔日對我有數次大恩,所以在下無法匡扶朝綱已經有負啓帝所託,如今就是拼着一死也定要護下娘娘,否則我孟冕簡直枉爲人臣。”
看出孟冕這會挺激動的,郭儀在強行把對方拉着坐在椅子上後,卻從容的呵呵一笑說道:
“孟相有這番搭救郡主之心的確難得,不過您似乎也忘了,郡主可並非尋常女子。太后掌權不假,但我郭儀卻堅信,郡主她定然會毫髮無傷的。而且有我在外施捨粥飯做接應,早晚郡主覺得時機恰當,就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郭府佈施,這事孟冕自然知道,因爲郭儀對外宣稱,啓帝駕崩他身爲人臣者,要樂善好施爲對方積攢陰德。
然後在請高僧在府邸誦經數日,以此來緬懷祭奠周顯睿。
其實在大周,但凡有皇帝駕崩後,身爲臣子除了參加國喪外,的確有私下另行祭拜的習俗。
但這會聞聽得郭儀這佈施的背後,明顯還另有深意。
孟冕纔要開口細問,卻不想蕭瑾萱的聲音,在輕笑一下後,便溫婉的從堂外傳來了。
“郭儀你有心了,若非你猜到我會喬裝打扮成尋常百姓。然後讓大妮親自布粥接應我,並隱晦的將我帶進府裡。恐怕我要見你一面的確不易,你這份雪中送炭的情分我蕭瑾萱記下了,今生必不會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