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長矛在戰鬥時候,只需要進行和上臂差不多的距離上刺擊,不用擺動這麼大,您的長矛兵的戰鬥方式更像是拿着刺劍,長矛已經是足夠的長和沉重,太大幅度的動作,很容易消耗士兵們的體力。”
“將軍,在我的家鄉,劍和盾牌已經是在步兵團中淘汰了,只需要長矛和火銃,斧槍只是士官和軍官來用,更多的是爲了身份的區別。”
“將軍,我們那邊的步兵團,差不多都是一千六百人爲一團。”
第二天還能出現在李孟面前的洋人,也只有這個歐曼了,薩克森公國是德意志諸邦的一個國家,那個時代的德意志並不是今天這個統一的德國,而是許多分散的小城邦,德意志地區在當時的歐洲可不是什麼富裕地方。
農民除了應付地主的壓迫之外,還有種種的苛捐雜稅,天災也是不少,許多不能維持下去的農民,直接是把自己的土地賣掉,或者是賣掉自己所有的家產,買一把雙手劍或者別的什麼兵器,直接去參加僱傭兵。
當時的德國僱傭兵和瑞士僱傭兵在歐洲可算是赫赫有名,歐曼.加里斯看起來像是個很有故事的人,但他自己不講的話,李孟這邊也不會追根問底。
膠州營這邊需要的,是這名德意志傭兵的見識和戰爭技能,第二天,李孟就帶着這名歐曼去觀看練兵,隨同的還有費德勒神甫,他的作用是翻譯,以往不跟着去軍營的主簿袁文宏也是跟在了身邊,他的作用是記錄。
歐曼.加里斯和輕佻的鄧格拉斯不同,或許是因爲語言不通的關係,歐曼很少主動說什麼,但沒說話,基本上都是關鍵。可鄧格拉斯的模樣,即便是語言不通。恐怕也會喋喋不休。
這樣的性格,倒是很受李孟的欣賞,這一路上各樣地建議不少,都被袁文宏記下,當然實際是不是進行改變,還要在各級軍官的討論和實際演練之後,才能生效。
觀兵和聽歐曼講述,差不多用了一天的時間,末尾的時候。李孟詢問道:
“你覺得我的部隊和你們歐洲的部隊有什麼差距嗎?”
歐曼稍一思索就下了判斷,緩慢回答道:
“將軍的部隊裝備精良,紀律嚴明,士兵的精神風貌也是很好,但很多的戰術和戰法,差不多落後我們那裡二十年到十五年。“
聽到這個“二十年到十五年”說法從費德勒神甫地口中被講出來。李孟臉色很正常,可跟隨身邊的親兵護衛們,還有被觀察的營千總一干軍官,都是面有怒色,在他們這些人眼中看來,膠州營的這種戰法體例已經是天下無雙。
在膠州營中訓練幾年的農夫。在戰場上就是橫行的強兵,此等方陣和火器結合,無論對方是步兵還是騎兵,都是擋者披靡。
這樣地強兵強軍,居然被一名來歷不明的番鬼說成是落後二十年到十五年,真是莫名其妙。
歐曼的話沒有說完,又是開口說道:
“我的國家那邊。對於長矛組成的步兵方陣也是不斷的摸索使用,很多東西在改變,將軍,你地軍隊改進戰術之後,應該是歐洲次等精銳的軍團,但要和法國以及西班牙的精銳兵團比較,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費德勒神甫在那裡不斷的翻譯,邊上的這些人聽着更不服氣,但當年鄧格拉斯擔任教官的時候。也曾講過,佛朗機那邊很早就開始用這步兵方隊,可這歐曼句句都是在貶低膠州營地軍隊,到底是什麼用意,莫非是自高身價。
李孟臉色平靜,不過心中也不太舒服,那邊歐曼又是輕聲的說了一句,李孟轉頭看向費德勒神甫,神甫連忙的翻譯了出來:
“這軍隊的風貌雖好。不過能看出來。實戰經歷的太少!”
這個評價說完,李孟也是無言。半響纔開口說道:
“這倒是沒錯,實戰的確是少了。”
在李孟的心目中,真正的大敵是關外的韃子,所以山東面對北方地方向是老營兵馬和當做後隊的登州軍。
周圍若有戰事則是各軍輪換,但自從那次齊河縣的戰鬥之後老營參加戰鬥的次數,反倒是不如其餘各軍多,比如說現在青州軍和淮揚軍就在南直隸大打出手。
在壽州的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率軍前往阻擊援軍之前,圍城的淮揚軍,就先和革左五營援軍的前哨開戰。
雖說是裡外兩道長圍和壕溝,把潁上城的外圍變成了一個圓環的要塞,但面對革左五營最強地兩支部隊,固守工事卻不現實。
在老回回和改世王兩支部隊南下開始,淮揚軍參將陳六就命令他地副手高科,率領五千人在距離潁上城三十里的位置上,設置了陣地。
不管是革左五營地軍隊還是膠州營淮揚軍,他們的運動都是依託穎水的水運,老回回和改世王的部隊十幾萬人沿着水路運動,高科率領的部隊在穎水邊上列陣,正是交通要道上,想閃避都閃避不了。
背水紮營和背水一戰可不是一回事,身後是河水,如果敵軍壓迫過來,士兵們後退無路,往往會發生崩潰。
高科率領的部隊,水上有船隊接應,岸上是用火器和工事組成的陣地,到來此處的改世王部,要想繼續前進,必須要拔出這根釘在路上的釘子。
可組織了幾次攻擊,火器對射的時候,對方的火炮打的準而且打的快,一點便宜佔不到。
儘管那幾門十二磅炮沒有帶來,但革左五營裡面火力最大的也就是六磅左右的炮,火力的密度甚至都不如對面的淮揚軍。
準備組織步卒衝鋒,遠距離上被火炮轟,近了點被火銃射擊,衝進攻勢跟前,那長矛戳出來,一樣是抵擋不住,這官兵和革左五營遇到的任何一支官兵都不一樣。戰鬥意志極爲的頑強。
革左五營每個營的基幹部隊和老兵也就是萬把人,對河邊官兵陣地地衝鋒,這些骨幹和老兵更多的是作爲督戰隊的存在,在後面督促着前衝,那些衝鋒的士兵開始還有些血勇,也是聽老兵們講,官兵們最多是遠遠發炮射箭,只要是衝到跟前,對方就要潰散逃跑的。
可忍着橫飛的炮彈槍彈衝到跟前。官兵們手持長矛結成陣勢,大呼酣戰,根本沒有什麼懼怕的意思,偶爾幾次,反倒是能聽到軍官約束士兵,不要殺出工事之外。免得亂了陣型。
衝了這麼兩次,革左五營自己的士氣反倒是低落,革左五營這些人打了這麼多年仗,都是知道分寸。
他們知道如果繼續逼迫炮灰們衝鋒,搞不好就好譁變傷及自身,但這個釘子不拔出去。如何去救潁上城的同盟。
老回回馬守應和改世王藺養成商議爭執了半天,一人出了幾百名骨幹,儘可能地選用老兵前去突擊。
混雜了骨幹和老兵的衝鋒的確是有效果,而且革左五營這一次也捨得把準備攻打工事的裝備拿出來,能用在這個場合上的,也就是櫓車了。
人躲避在櫓車後面,櫓車前面的木板上掛滿了沙包。阻隔弓箭和火銃完全是夠用了,甚至是一磅左右地小炮也未必能打開,而自己士兵和遠程武器則是可以躲在後面打。在革左五營的頭目判斷。
之所以攻勢不利,那是因爲在衝鋒的短短距離上,銳氣和鬥志都被對方的火器給磨沒了,只要是能在靠近這工事之前,儘可能的減少損失,貼近了肉搏,就可以拿下陣地。
櫓車次第排開。有人在後面推着,櫓車的後面則是跟着這一波衝鋒地流民部隊,淮揚軍副將高科這邊帶來了八門炮。
看見對方的櫓車進入射程,幾門火炮立刻是開火,每有一發炮彈落下,就是一輛櫓車被轟散,但革左五營的櫓車並不是一列,一列被轟爛,立刻就有另外一輛補上這個缺口。火炮裝填的速度。自然不能形成完全無間隙的射擊。
推過火炮的射程之後,仰角射擊的火炮就僅僅能打到櫓車後面地軍隊了。但這次革左五營的軍兵站立也是吸取了,不再是一窩蜂的一哄而上,而是相當鬆散的站着跟隨櫓車。
革左五營在變,官兵們也不是傻子,櫓車推到火銃射程之中的時候,火銃兵都是站在工事的矮牆上面發射,正好是打擊跟隨櫓車前進的那些流民士兵。
但這麼下去,革左五營終究是還是以比前幾次衝鋒小得多的傷亡,衝到了淮揚軍工事的跟前。
白刃相接,面對面地廝殺肉搏,高科率領的五個營按照營排列成橫隊,長矛一排排的刺過來,好像是鋼鐵荊棘一般,營和營之間的缺口則是被輪換髮射的火銃兵們堵住。
這種肉搏的陣列,差不多前面五排的長矛兵都是把自己的長矛放平向前。
革左五營的士兵衝到跟前,翻過矮牆發現自己要面對地是五排長矛,而自己這邊只有一個人,加上身邊地戰友只有一排,在面對面的戰鬥中,淮揚軍地官兵們總是形成了局部絕對的優勢。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骨幹和老兵們組成的衝鋒隊伍崩潰的比前面還要快,既然衝到跟前還是打不過對方,那這戰鬥還有什麼意義,跑吧!
從遇到高科在穎水邊設置的陣地,到組織人衝鋒,到骨幹老兵的崩潰,一共是三天左右的時間。
這種局面讓馬守應和藺養成倒吸了一口涼氣,在這邊用全力攻擊,潁上城那邊怎麼辦,拖延一天,潁上城那邊的局面就危急一天,已經好多天沒有看見潁上城其他三營派出來的求救使者。
搞不好潁上城的局面已經發生了變化,不能在這裡多花費功夫了。
離開潁上城三十里在穎水邊上佈陣,陳六的這個思路並沒有什麼問題,但這個距離卻選擇的不合適。
三十里的距離,即便是沒有水運,短途的陸路運輸已經可以解決很多問題,革左五營這邊並不含糊,第二天留下兩萬兵馬和淮揚軍高科部對峙,同時圍繞着官兵的工事和營地。在安全的距離上開始挖掘壕溝。
在南直隸地這片區域上,因爲水網縱橫,並不適合騎兵的往來,所以馬匹很少,以步兵的運動速度,想要驅趕外圍挖掘壕溝的流民士兵,速度遠遠不夠,整隊走出工事,對方就跑。一回來,他們繼續挖。
結果,高科氣急敗壞的看着外面的壕溝一天天的把自己的營地包裹起來,自己卻沒有什麼辦法,這壕溝倒是不能困住誰,淮揚軍的官兵出去就可以把這個壕溝填埋起來。但革左五營地兩萬兵在邊上若即若離的,等於被掛在這邊了。
而革左五營去打潁上城的大隊,則是放棄了穎水的水運,通過陸路前往潁上城。
內外兩道長圍,陳六率領的淮揚軍就在這內外長圍之間,每日在城頭上觀望等待的賀一龍、劉希堯等人。看到老回回和改世王地大軍到來後,已經沉浸了好多天的突圍攻勢,又是被髮動了起來。
淮揚軍參將陳六率領的部隊此時頓時是顯得捉襟見肘,儘管圍困潁上城,把所有革左五營的軍隊吸引到這潁上城下是既定的策略,可兵力實在是太少,雖然聽說壽州的南京鎮守太監盧九德地部隊已經是朝着這邊開拔。
潁上城內的革左五營士兵。這次的手段真是撕破了臉,把城內所有能發動的平民百姓全部是發動了起來,被驅趕着到城外去攻那個長圍。
這手段,革左五營倒真是不常用,畢竟平時還都是打這個替天行道的名頭,此時卻什麼也顧不得了。
但淮揚軍也不含糊,只要是進入射程就打,絕不手軟,這些潁上的百姓們從來都是怕官兵更甚於怕流賊。結果被這麼一打,扭頭就跑,在身後列陣的革左五營士兵卻被衝了個七零八落。
結果又是花費了好大地力氣來收拾局面,儘管這突圍的手段灰頭土臉,但在賀一龍等人的眼中,外面的官兵的堵截卻不一樣了,大部分的力量都是向外,而對內的力量變得薄弱,如果內外同時發動。搞不好就能突圍了。革左五營在城內的軍將們極爲的鬱悶。明明看着外面地官兵遠遠少於自己,可不管怎麼突圍和戰鬥。就是突破不了那短短的兩層長圍,準確的說,連那矮牆都無法的打破,火器和冷兵器的層層堵截,嚴謹的組織,高漲的戰意,都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這些革左五營的大將有時候也禁不住心想,若是天下間地十成官兵能有一成是城下這般,那就不要提什麼造反地事情了。
老回回兩營的部隊,到了這潁上邊上,那些頭目都對來救援同盟地決定感覺到懷疑,潁上城下的工事和營壘,比起半路上遇到的那支官兵修建的還要麻煩,儘管潁上城周圍的地形要平整寬闊些。
可在這樣的地形下面,這支官兵犀利的火器卻更容易施展,在安全的距離上,老回回和改世王兩個營稍作休整。
這時候他們看見了城頭的旗幟飛舞,革左五營五個營在一起戰鬥可是好多年了,彼此間聯繫自有一套方法,自從來到這城下之後,城外的營中專門有人盯着潁上城頭的動靜,看到那旗號揮動。
盯着那旗號看了幾眼,自然有人明白這旗號之中的意思,馬上做出了相應的佈置。
圍繞着潁上城的圓環,膠州營淮揚軍的部隊就是在內圈和外圈之前,他們唯一的出口就是在潁上城東門和穎水的交界處,一切的援兵和輜重給養都是通過穎水的水運來進行,在水上,膠州營可以憑藉着火器佔據絕對的優勢。
老回回他們兩個營是在北門的方向,眼下陳六也是在這邊觀察着,他雖然戒備,卻還是比較輕鬆。
畢竟按照情報來說,對方可是走了不少的陸路纔到達這邊,這裡不同於北方,七月八月間溼熱異常,而且地形被水系分割的支離破碎,大隊人馬的行動,不依託河流僅僅是走陸地的話,人總是會疲憊異常。
大部隊不是機器,總是要休整之後作戰纔有好的效果,所以參將陳六並不認爲革左五營到達的這個下午會發生戰鬥。
不過他的這個想法並沒有持續太久,對面才安靜了一會的營地陣列之中,人喊馬嘶,旗號翻滾,明顯是在調動,進行進攻前的準備。
陳六愣了下,低聲的罵了一句,剛要佈置,卻聽到身後也有動靜,扭頭一看,潁上城頭人員跑動,城內也是鬧哄哄的局面,這分明是突圍的前奏,開內外的規模,這次的合擊一上來差不多就是動用了全力。
“每個城門留一個營,河上的船隊做好戒備,把炮都他孃的掉過來!!”
淮揚軍已經是在城下圍了將近一個月,每日緊張戒備,大大小小的戰鬥不斷,偏偏又不能趕盡殺絕,只能是這麼耗着,等待革左五營的大隊兵馬來救援。
這和那種短促的遭遇戰不同,長時間圍困,每日裡的緊張戒備,實在是磨礪人的神經和承受能力,或者用更貼切的詞語,這是種折磨。
等待已久的革左五營老回回部和改世王部都已經是來到了潁上城周圍,這些日子的等待和折磨終於到了頭,每個人都有些興奮,勁頭也是十足,不過一個多月過去,每個人的麻木也是有些慣性。
外圍和內圍之間,已經是把鬆軟的土地儘可能的修出了一條道路,各處的火炮,都是被調到了這個方向。
陳六前後看了看,又是下令:
“楊晨五,你領着六個營在內圍,但只給你三個營的火銃兵,把人都給我堵在裡面,老子對付這些新來的流賊。”
地位已經是卓然不同的營千總楊晨五沉着的領命,自去吆喝着組織兵馬防禦,內外長圍之間的距離並不是那麼寬,要調度兵馬還真是要仔細的分配。
而陳六這邊則是簡單了許多,十二磅炮四門,六磅炮十門,三磅炮十四門,差不多佔據了平日間需要半個營來防衛的長度,炮兵們正在費力的校正火炮的位置。
預先修築了圍城的長圍,那就是預先設定了戰場,戰鬥只能是在長圍的下面進行,潁上城內要想進行攻城作戰的話,能展開的地方同樣是不多。
淮揚軍參將陳六把炮擺開,火炮正對着的正面,就是適合衝鋒的方向,要想衝過來,就只能是被炮火傾瀉。
至於潁上城的革左五營士兵,早就疲了,衝不出來……
“讓小的們把耳朵捂好了,免得等下震壞了耳朵!!”
參將陳六吆喝的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