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有渦水這百餘步寬的河相隔,不管那一邊先動手,另一邊都會覺察到,必經趟河涉水,這想要不驚動對方太難了。
河水雖然不深,但畢竟是速度要比平地上慢一些,而且這渦水是膠州營的火器範圍之內,若是其他的大明官軍,不管是火器還是工事,這完全不成問題,闖軍和曹操軍聚起前鋒,一個動員就能拿下。
畢竟北岸那邊僅僅是倒置的木柵,而不是開封城那高厚的城牆,但昨天死掉那三千多流民,讓李自成羅汝才心中都是惴惴,這些流民炮灰在這樣的衝鋒之中,實際上作用比精銳士兵差不了多少,甚至還有所超過。
畢竟打老了仗的軍兵,都知道如何在戰場上保存自己的性命,如果對方火器確實是壓的厲害,這些人未必會那麼狂熱的衝上去。
大家都是有個估計,若是讓陝西的邊兵和老弟兄向上衝,死的人不會少於三千,而且這些人都是骨幹,逼他們厲害了,火併、譁變都不是不可能。
但再用炮灰去衝,昨日掩埋屍體的時候,這些流民百姓已經是膽寒,在驅趕上前可沒有昨天那樣的效果,對面的幾萬大軍,倚靠着黃河和歸德府最大的幾個莊子,補給問題不大,可自己這幾十萬人,人吃馬嚼的又要消耗多少。
李、羅聯軍雖然有一定的後勤,但這個後勤軍需所能提供的軍糧補給,對這幾十萬人來說,實在是太過微薄,大多數還要依靠打開寨子和府縣城池拿裡面積儲來補充,即便是現在,這幾十萬兵馬。那些最外圍的人有時候還要吃點樹皮和野菜之類的。
如果就這麼不尷不尬的相持下去,官軍無所謂,可自己這邊怕是要崩盤了,許多人不就是爲了一口吃的纔跟隨闖軍嗎,而這吃的,闖軍目前只能是通過不斷地運動,不斷的攻城略地才能獲取。
闖王李自成確實是發愁,牛金星和宋獻策幾次和他建言。說是大王的氣勢已成,應當據有一地滋養,以圖大事,而不是現下這般到處遊戰,徒費兵馬士氣。下面幾個軍將也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目前羅汝纔要回陝西,就連自己手下的不少人都是這個念頭,但在陝西闖王李自成的親朋故舊已經沒有太多,他的親族不是跟着他一起出生入死。就是被明朝的地方官吏殺了個乾淨,羅汝才卻不同,他地部下里面陝西邊兵的成份很大,回到陝西,收攏那些流散的邊兵。勢力還會膨脹。
羅汝才和李自成合軍的時候,差不多也就是四萬多人的規模,但這四萬多人卻都是核心的精銳,所以他纔有和李自成平起平坐的地位。如果說再讓羅汝纔回到陝西,勢力膨脹,兩人的地位高下又該如何呢?
這出生入死地造反打仗,到底是爲了什麼?
幾十萬大軍在南岸紮營佈陣,除卻在靠近河岸的地方佈置越來越嚴密的防護之外,一直是沒有動靜。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闖營卻推了十幾門火炮到岸邊,準備試着轟擊前兩排的工事。不過闖營地十幾門火炮都是那種最老式的炮座,移動起來極爲的麻煩,這邊距離河岸邊還有十幾步而定時候。
就看到對面的官兵合力地把木柵搬開,也是推出五門火炮,這種下面裝着大輪子的火炮,移動起來可是要迅速很多。
而且這官兵炮兵的裝填彈藥當真是快的驚人,火炮推出來之後,三下五除二已經是裝填好了炮彈。點火開炮。
一共打了三輪。這次山東兵馬用的是鐵彈,威力雖然稍微差些。但射程卻更加的遠,一看見第一發炮彈的落點,推着十幾門炮上前的那些闖營炮兵就是一鬨而散,三輪炮下來,實際上也就是把對岸地火炮砸毀了三門,連個人都沒有傷到,不過卻向着闖軍展示了一下膠州營這邊的火器能力。
警告對面不要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想要過來打,就要在我山東兵馬的鋼鐵暴風雨的洗刷下過來,就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轟隆隆的炮響之後,兩邊又是安靜下來,如果不是李孟下達了命令,膠州營衆將還以爲雙方就是把營地擺在這渦水兩岸對視來着。
闖軍所有主事的大頭目都是在外面看到了這一切,就連最樂觀地人臉色也變地陰沉下來,默默的轉回了營盤。
李自成轉回去地時候,卻是盯了郝搖旗一眼,心中想道:“郝搖旗當日跟我說,原來沒有什麼誇大的地方。”琢磨了下,回頭看了一眼對面層層疊疊的工事,暗歎道:
“果然是有逼我簽訂城下之盟的本錢!”
又是這麼安靜了下來,夜深人靜的時候,闖營中又是有人跑出來,準備把火炮拖回去,不是沒有想過,趁着夜深開幾炮找找便宜,誰想到對面的岸邊火把通明,幾門炮就那麼擺在那裡,炮兵也在值守。
比較一下官兵的火炮和自家火炮的射程,闖軍的炮兵們還是悻悻然的把火炮拉回了自己的營盤,還是不要去撩撥的好。
這一夜又是這麼僵持着過去,深夜裡,高一功曾經帶着牛金星悄悄的進入李自成的營帳,面色有些難看的和闖王稟報,軍糧最多也就是在能支撐十天,必須儘快的結束這場戰鬥,或者是打下另外的城池,闖王軍帳的燈火亮到很晚……
“大王,大王,河對面的官兵有動作了。”
一大清早,闖王李自成就被衝進來的護衛頭領給叫醒,這護衛頭領是江湖人士出身,因爲武藝精強才被提拔爲護衛的頭領,不過這大驚小怪的習慣卻總是讓人皺眉,李自成拿手揉搓了幾把臉,悶聲的說道:
“鐵通,你也跟了我這麼多年。怎麼還是這麼不穩重,外面這麼安靜,要是有大工作,難道其他軍將不會過來稟報嗎?”
“好,好,好”
騎馬出營的李闖在馬上連說了三個好字,陰沉了兩天的臉上,難得地看見了笑容。近面的木柵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已經是搬走,只有一隊隊士兵從高坡上排列到河邊,據靠近查看的軍官回報,坡頂到坡下的士兵都是火銃兵,而且隊列之間的間隔很大。
官兵這麼守着,好像是渾身是刺的刺蝟,根本沒有辦法下口,但自己撤掉了攻勢。擺出這樣的架勢,顯然是要打進攻了。
現在的闖營,不怕他進攻,就怕他守,只要是扯出來打。人多勢衆,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了他。
不光是李闖高興,就連羅汝才,以及李劉宗敏、劉芳亮等一衆地大將也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唯一提出不同意見的就是田見秀,他不太確定的開口說道:
“闖王,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他們這些打過的人,心中實在是有些摸不準這膠州營兵馬的底細,但這時候郝搖旗卻沒有出聲,劉芳亮卻在邊上插嘴說道:
“就算是有不對的,這堂堂正正拉開了打,也比咱們傻乎乎的衝上去送死強。”
李自成看了羅汝才一眼。笑着說道:
“老曹,野戰地兵馬,還是你手下的強些,如何?”
這時候,羅汝才卻沒有昨日的那麼推脫,凝神看看對面的佈置,重重的點點頭,開口說道:
“前隊中軍我地兒郎來主攻。大哥你給俺護着兩翼。”
說完之後。轉頭和自己的親兵大聲的下令,調集兵將在南岸和大營之間準備列陣。迎戰官軍。
從北岸的河邊到坡頂這邊,一排排地火銃兵按照最大的間隔站立着,按照這種間距來進行輪換射擊,差不多要六排才能實現不間斷的開火,不過他們在這裡僅僅是戍守而已。
在李家坡頂的後面,膠州營各營兵馬都已經是開出了營盤,按照本營本隊的兵馬聚攏站好。
李孟難得的穿着他全副的披掛,渾身精鋼的鎧甲,背後是大紅地大氅,騎着的馬匹也是靈山商行特地從西域購來的高頭大馬,以李孟的身材,這一身打扮,真是顯得威武非常,此時太陽剛剛升起,陽光照在李孟的身上,整個人都好像在閃閃發光。
而陳六、張江、王海等人也都是穿着全甲,騎馬肅立在陣前,李孟後面有十幾名同樣騎馬的親兵。
凌晨士兵們都被軍官們叫起,吃完早飯之後,就來到營外列隊,衆人自然是知道大戰即將來臨,對面是幾十萬的流賊,不管戰力如何,這個數目就很讓人心驚膽戰,人人心中都是有些忐忑。
但看到自家的主帥在陣前來回巡視,人人都覺得心中漸漸被勇氣充滿,山東總兵李孟在這些普通地膠州營士卒之中有許多傳說,從一開始地起家到統領近十萬大軍,每一步都可以當作故事來講。
山東總兵李孟,他就是傳奇,而今這傳奇就在自己的面前,就要領着自己去作戰,那肯定是從勝利走向勝利,自己還有什麼要擔心地。
每名膠州營的士兵和軍官都是自覺不自覺的挺直自己的胸膛,握緊手中的武器,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大帥校閱。
每營爲一隊,營和營之間都有不小的空隙,李孟縱馬在各隊之間奔馳,等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的時候,他放慢了馬速,在馬上大聲的喊道:
“兄弟們,你們的背後是那裡?”
李孟說完一句,跟隨在他身邊的親兵護衛齊聲大喊,把李孟的話語重複一遍大喊了出去,李孟一開口,陣列之間已經是肅靜之極,只有李孟的話在迴盪。
下面的軍兵一聽到“兄弟們”這幾個字,不約而同的感覺到心中被什麼東西充滿,一時間感覺到熱血沸騰,第二句卻都有些糊塗,背後是哪裡,很多人回頭去張望,不是營盤嗎。有的人想的遠些,難道是柘城。
而更遠處的那些地主武裝充滿敬畏的看着這個場面,此時地膠州營幾萬人悄然無聲,森然肅立,好像是一個神威凜凜的巨人,正在作他的準備。
衆人還在琢磨的時候,李孟已經替他們回答了:
“你們的背後是山東,你們的父母親人都是生活在那裡!”
“你們隨我南征北戰。這天下間,還有比山東太平的地方嗎,還有能給你們和家人溫飽的地方嗎?”
李孟地大聲詢問,下面的士兵開始的回答還是凌亂和嘈雜,後來則是匯聚成了巨大的聲浪
“沒有!!”“沒有!!”
李孟一直南邊,開口大聲的喝道:
“對面是什麼,是幾十萬的流賊,是肆虐天下的蝗蟲。他們走一地就要搶掠一地,吃光所有的糧食,帶走所有地青壯,餓死所有的老弱,如果我們不能擋住他們。這些流賊就要進入山東,毀掉咱們山東的太平,搶走你們家人辛苦耕種的糧食,讓你的家眷或者稱爲填河地炮灰。或者活活餓死,你們答應嗎?”
這些話已經完全的把士兵們的情緒調動起來,李孟這一段話說完,下面山呼海嘯一般的回答:
“不!!~~~”
稍微平靜,李孟抽出佩刀,高舉過頭,又是大喊道:
“拿起你們地刀槍,想想你們是爲何而戰。不是爲了你們自己,是爲了你們的的家人父老,爲了你們爹孃的溫飽和笑容,爲了山東的太平。”
又是山呼海嘯的回答,但這次卻不是回答李孟的問題,而是聲嘶力竭的喊道:
“願爲大帥效死,爲大帥而戰!!”
每個人在李孟地這個問題一問出來,下意識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溫飽。自己家人的溫飽安寧。相比於其他處的有如地獄,山東這樣的局面。自己這樣的生活是從何而來,還不是李大帥功勞。
靠近李孟坐騎的營隊,有士兵已經是喊道地淚流滿面,那種願意去捨命廝殺地狂熱完全是發自心底。
“膠州營,向前!!”
李孟在馬上向前揮刀,大聲的發出了這個命令,親兵們跟着大喊,每個營隊地千總、把總,每列的士官,每一名士兵都是同聲同氣的發出了大喊:
“向前!!”“向前!!”
鼓聲咚咚咚咚的連續敲起,而那些一直是邊上凝神靜氣觀看的地主武裝,這時候纔算是吐出口氣,方纔真是連出聲都不敢出聲,他們這才見識到,山東兵馬之威,居然如斯。
這些地主武裝和他們糾集的民壯們也有用處,抗土填河,他們每個人肩膀上都是扛着裝滿泥土的草袋或者是布口袋,還有人提着裝滿碎石的籮筐。
鼓聲響起,他們接到了命令,連忙迅速的朝着河邊跑去,給他們留出的路徑就是火銃兵們之間的間隙,這些河南民壯們戰戰兢兢的跑着,每列火銃兵就是一堵活人組成的牆壁,兩列就形成一條道路。
這十幾條“道路”,從何路下坡,再從何路回到取土的所在,都有嚴格的要求。
這些河南地主武裝的民壯們,扛着泥土和碎石,小心的跑動,空隙足夠的大,他們不會也不敢觸碰邊上的火銃兵們,這些河南的年輕人們,很多聽方纔李孟的演講都是心動神弛,只想着,我要是在這膠州營中爲一士卒該多好。
而且這“填河”,和昨日闖營的填河不同,他們並不是炮灰,因爲站在最前面的是膠州營的士卒,他們只需要在身後把土石丟進河中。
第一排和第二排的火銃兵就站在岸邊,魚貫而下的民壯們把土石丟在河中,填起一塊土地,他們就跟着向前一點,後面的大隊也是跟着緩慢的向前移動。
道路通暢,泥土用草甸和布袋裝着,丟進水中不會被河水衝散,而夾雜碎石讓填河的土地更加堅實。
道路通暢,不是一擁而上,而是規劃好道路和輪次,同樣是填河。官兵們做的可就是比闖軍效率要高許多。
在對面正在列陣準備迎擊的闖軍諸將,看見這川流不息的填河人流,田見秀拿手拍拍自己的額頭,嘴裡面罵了一句。
而中軍的羅汝纔則是神色慎重,方纔對面傳來地喧譁和大喝,他還嗤之以鼻,但此刻卻是凜然,他是老粗。但也是久經戰陣的老將,自然知道眼前這一切到底是代表着什麼,“用兵聚散爲常以爲上”。
對方的兵馬陣列,嚴整到這樣的程度,想想郝搖旗所說的對方的可怕,還有那些原本以爲匪夷所思的傳聞,現在看來未必是誇張。
儘管爲了不讓官兵的火器發威,羅汝才和闖軍這邊把陣線壓地很後。距離河岸邊差不多有三百步,這也是爲了給自己的騎兵有衝擊的空間。
但所有在陣線前列的人,都能看到對面嚴整列陣的膠州營火銃兵,以及在其中涌動的填河人羣,河中不斷的濺起水花。對方的隊伍不斷地向前移動。
這些士兵移動的速度並不快,可給人的壓力卻是越來越大,羅汝才的眉頭越皺越緊,終於衝着身後吆喝道:
“老九。你領着五百騎上去轉轉,對方火器厲害,小心着,不要被打着!”
一名年輕些的軍將抱拳領命,騎馬招呼一聲,領着幾百騎狂奔而出,而今這等率大軍者,都是喜歡收義子。有了義父子地關係,也是九族之內的親戚,比起外人來,關係肯定是近了許多,用起來也放心。
羅汝才也是不能免俗,手下也有所謂的“十三太保”,至於爲什麼湊個十三的數字,這就說不明白了。
此時地渦水河已經被填起了快有一半的距離。站在第一排的火器統領看見對方的騎兵開動。他也是大聲的下了命令。
第一排的火銃兵直接是高舉着火銃,走進河中。涉水先上北岸,第一排移動,後面的也都是跟着移動,火銃兵都是在水中有些艱難的朝前走去,五十步而已,並不遠,在輕騎還沒有兜過來之前。
膠州營地火銃兵前一步上了南岸,後面那些還在填河的民壯們有些錯愕,馬上就被軍官們和他們頭目的吆喝以及咆哮給驅動起來“不要停,又他孃的不要你們去前面拼命”“誰再發傻,老子砍了他!!”
率隊的火器統領上岸之後,朝前十幾步,左右看看地勢,把自己手中的火銃豎立起來,立正不動。
他就是個標杆,其餘的火銃兵們都是在他的左側排成戰鬥時候地陣型,轉眼間,已經有六排,將近四百火銃兵上岸了。
輕騎已經是逼近,火器統領稍微一估算,發出了號令,羅汝才地這位九太保行動非常的謹慎,騎兵地速度不快,一直是試探着前進,可還是有幾匹馬進入了百步之內的範圍,膠州營的火銃射程雖然是百步,但一般都是講究放進到八十步或者是六十步然後再開火。
但在不同的戰局下,要有不同的應對策略,一聲令下,第一排的火銃都是舉起,稍一準備就是齊聲的開火。
百步之內好歹是有效的射程,又是幾十支火銃的齊射,進入這個射擊範圍的幾名曹操軍的輕騎,連人帶馬都是給打了下來。
那九太保立刻判斷明白了局勢,對這個火銃的陣列,百步之內是危險的,連忙的發號施令,那幾百騎都是在外圍兜住了馬,開始繞起圈子。
說起來,大陣距離這河邊一共也就是二百步的距離,火銃兵的陣線和射程疊加,就是一百二十步左右,那輕騎就好像是沒衝出來一樣,動作間很是侷促。
碎石筐、土包還在不停的丟在河中,坡頂上的火銃兵都是趟水過河來南岸列隊,也許是田見秀和郝搖旗前日裡衝陣在火銃面前的傷亡實在是太大,對面大陣兵馬雖然是勢大驚人,卻沒有敢於動作的。
“闖王,動用擼車,或者是調火炮上來?”
高一功看着戰局有些着急,李自成闖軍的攻城武器以及重型火器,保有量比其他的流民軍馬要高出許多。
羅汝才和張獻忠這種一直被官軍追擊,和闖營合軍之後纔有些安穩日子過的兵馬幾乎沒有什麼重型武器。
眼下對方的火銃兵在河岸上剛剛立足,按照高一功的想法。應該是趁勢的把這些火銃兵打回河對岸,要不立在這裡,一步步這麼推過來,這仗還怎麼打,儘管要讓這些火銃兵回到對岸,恐怕要付出地傷亡肯定很慘重。
擼車是那種厚木板頂在前面,上面放上沙包和棉被,用人力推着前行。因爲前面是木板和沙包,所以對面的弓箭和火器一般無法對這擼車造成什麼傷害,用擼車掩護着身後的步卒,就可以直接的衝進對方的陣列之中。
看起來,對付這膠州營的火銃兵,這擼車是最好的工具,眼看着對方只有火銃兵上岸,而沒有火炮。正可以用火炮來進行壓制。
這一仗羅汝才既然是在中軍,那主導者就是羅汝才,李自成正在左翼的陣前,聽到高一功這麼說,闖王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轉頭看了眼邊上羅汝才地中軍,淡淡的開口說道:
“擼車和火炮在攻打開封城的時候,已經是頗爲的破敗,拿來給曹操用。那不是給他幫倒忙嗎,莫要做這多餘的事情?”
高一功一愣,卻立刻是明白過來,他可是闖軍中難得的深沉角色,心思也轉悠的快,方纔李自成朝着中軍瞥那一眼已經是說明很多問題了,稍微安靜,高一功又是上前低聲說道:
“闖王。這大戰在即,輜重補給不能有失,末將先去後面押後,走的遠些,免得除了紕漏。”
李自成不動聲色地點點頭,高一功招呼幾個人,撥馬朝着陣後轉去。
這邊在算計,羅汝才也不是三歲的小孩子。他轉頭看看兩邊的兵馬。朝着地上就是一口吐沫,嘴裡低聲的暗罵幾句。一臉嚴肅的和身邊地親兵命令道:
“快些告訴李闖王,那官狗就是個刺蝟,在岸邊一口吃不下去,騎兵步卒衝不起來,咱們大傢伙把隊伍朝着後面退一退,扯出個衝鋒的地方,俺老羅先退了。”
那親兵一走,羅汝才就和後面的幾名親信將領冷聲的說道:
“退,每個人都給我看住你們手裡地兒郎,不要亂。”
聽到羅汝才的這個命令,就算是他的親信也有些不理解,一人大着膽子說了一句:
“大將軍,咱們中軍一退,怕是整個陣線就散了,闖王那邊會不會怪罪下來。”
羅汝纔在自己這些心腹面前,可是沒有什麼隱瞞,黑着臉冷聲說道:
“怪罪他娘,他那邊那麼多攻城打仗的傢什都是放在陣後,讓咱們光膀子去送死,憑什麼,還他孃的仗義闖王,快退快退,退個三百步,要是這李闖沒個表示,咱們撒丫子散夥,孃的,那裡不是咱們過不好,大不了再去招安。”
天底下最盛的三股勢力,闖王、八大王、曹操,羅汝纔是最不堅定的一個,幾次都是主動和朝廷談論招安,而且曹操羅汝才地兵馬行事最肆無忌憚,剽掠成性,不分窮富,這或許和他部下大多是邊兵出身有關。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正在陣線上嚴陣以待的膠州營火銃兵緊張戒備的舉起了火銃,準備應戰,誰想讓他們愕然無比的是,對面那李、羅聯軍,開始緩緩的後退,這是什麼鬼動向,大家可都是糊塗了。
羅汝才說退就退,闖軍在兩翼的軍隊一陣混亂,闖王也是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反應也是不慢,幾十名傳令親兵騎着馬在各處的奔跑通知,那些混亂過後,各隊也是緩緩地向後移動。
有件事情,不管是闖王還是羅汝才都是做到了前面,大營在一清早就已經是開拔,朝着西面而去,遠離這個戰場。
在渦水北岸坡上地火銃兵們都已經是到了南岸,差不多兩千一百人的陣列,排成了四排。
填河地工程快要結束,李、羅聯軍還是在不停的退卻,後退時候的混亂,想要控制住並不是那麼容易。
遠遠的看着坡頂,一杆大旗緩緩的坡頂升了起來,上面黑底紅字。血紅地一個“李”擎着大旗的騎兵控制着胯下的馬匹慢慢的向前,在這掌旗士兵的身後,是殺氣森森,嚴整向前的膠州營方隊。
有節奏的鼓聲一直是在響着,長矛方陣的士兵們豎立拿着長矛,列隊通過前面那些民壯填上地土地。
前兩個營過這土地的時候,還有些磕絆,但走過之後。差不多就是踩踏的平整了,那些填完河的民壯,都是站在土地兩邊的河中。
他們要是朝着後面跑,肯定會擾亂陣型,反正闖軍已經是遠離了河岸,他們直接就是跑進了河中。
看着山東兵馬用他們見都沒有見過的嚴整陣型走過土地,這些地主武裝集中起來的民壯,此時覺得自己也爲這大戰中出了一份力。心中很有些自豪的感覺,都是站在兩邊地河水中大聲的歡呼。
這一退不要緊,差不多退後了七百步,羅汝才和李自成都是把所有的輕騎放在了陣前,生怕對方因爲這個掩殺過來。
不過這一退。也代表着李自成和羅汝才兩軍在合兵之後,縱橫中原的蜜月期的結束,這種聯軍,在面對強敵和巨大壓力地時候。很多矛盾都被催發出來。
李自成領着幾名心腹親自去羅汝才所在的中軍商談,雙方簡單的交談了一句,這纔是定下方略,算是統一認識。
闖軍的馬隊和步卒開始朝着中軍調動,既然是不願意獨自地打前鋒,那麼就聯合起來吧。
膠州營的營方隊從河對岸有序並且迅速的過河列陣,十二個營方隊緩緩的展開,在戰場上構成了一道長陣線。後面又是十二個營方隊。
這二十四個方隊在戰場上排成兩列,彼此之間留有一定的間距,豎立如林的長矛,驗證有序的隊列。
二十四個方隊就好像是二十四座小城,南岸大片的平原,李、羅聯軍佈置在前隊地人足有四萬。可四萬對不到兩萬人,李、羅聯軍的每個人都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一時間羅汝才和李自成想。或許退這幾百步不是什麼壞事。就近接戰,怕是頂不住啊!
“弟兄們。不用擔心什麼身後事,俺老羅都給你們管着呢!”
“只要我李自成有一口飯吃,兄弟們的家眷就有口飯吃,老李沒吃的,就割肉給兄弟們的家人吃飽!”
李自成和羅汝才都是在己方的陣列中大聲的發話鼓動,這第一批衝陣地士卒,在膠州營地火器面前幾乎是必死的。
但這樣地先鋒,還不能用那些炮灰流民,因爲那些人固然有狂熱赴死的心態,也隨時有可能被對方打回來,不可控的程度太高,只能使用這種老卒,大戰在前,李、羅兩人也顧不得什麼算計了。
兩軍中的老卒,或者是自願,或者是抽籤,總歸是選出一批人,這也是每逢大戰前的規矩,衆人倒沒有什麼害怕的神色,聽着兩個人這麼說,還有人吆喝着大聲說道:
“闖王爺,咱老趙這輩子跟您不後悔,下輩子還給您拎着刀拼命。”
“大將軍,五年前要不是你,小的我就被人吃了,這命就是您的,您老可要保重啊!”
即便是李自成和羅汝才這樣的鐵石心腸,面對這些死忠的話語,也是有些激動,李自成在馬上抱拳深深一揖,羅汝才擦擦鼻子,大聲的吆喝:
“孃的,去吧,老子肯定給你找套好的棺材。”
在南岸的二十四個方隊彼此之間還在做着細微的位置調整,火銃兵們都是跑到了第一排去站立,還有部分則是聚集在這大陣的兩側,。
差不多有三千名火銃兵站在大陣的最前面,排着整齊的隊形站立,引領步點的鼓聲也已經是停歇。
戰場上稍微安靜了下,突然間,李、羅聯軍那邊的鼓聲大作,那邊的流民兵卒都是齊聲的吶喊。
最前面的步卒開始走出陣列,手中拿着刀槍向前靠過來,這些步卒們的步伐不快,就和向前行軍一般,隊形很散,橫排很鬆散,而豎列卻很深,在這些步卒的後面,還有騎馬緩步跟上的騎兵。
第一次的衝擊,闖軍差不多就動用了將近一萬人,就是要衝擊官兵的陣列,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膠州營這邊的鼓聲在這個時候同聲的響起,最前排的火銃兵們,也開始向前邁步移動,後面的大隊也都是慢慢跟上。
劉宗敏在陣中眼睛都快瞪出來了,看了一會,猛然間大聲的對身邊的部將說道:
“這麼打不對啊,那些官狗一動,陣型肯定要亂,這不是亂來嗎,哈哈,一定是那些文官又是催促快些打,給咱們撿了便宜,小的們準備跟上吧!!
劉宗敏是個直腸子,肚子裡面藏不住話,闖營和曹操軍中的將領也都是驚訝非常,官兵的戰術應該是以靜制動,這麼對衝,莫非是腦袋壞掉了。但既然如此,就說明自家有機會,紛紛的喝令,後隊做好準備。
在坡頂上,馬隊的騎兵簇擁着中間的李孟,李孟看着對面的即將爆發的戰鬥,開口對身邊的王海說道:
“火器只能是把對方打散打跑,這些流賊轉眼間又是收攏起來,咱們膠州營的兵馬也快要被火器養出富貴毛病了,要取勝,要給流賊們一個不能忘記的教訓,怎麼辦,只能是真刀真槍的去撕殺,去給他割肉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