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三年臘月,不光是河南一省沒有什麼太平節日過,山東上下也是不安寧,在李自成河南聚衆的消息傳到山東,李孟立刻是發佈命令,膠州營開始進入戰備狀態。
在太平時節,每年都有些軍人還有探親的假期,回到家中和親人團聚,但戰備狀態之下,所有人都要呆在軍營之中等待命令。
兵器製造局也是加班加點的連夜開工,生產膠州營需要的各種兵器,周揚和寧乾貴的屬下也都是去往山東各處屯田田莊,清點田莊內倉庫的積儲數目,隨行的還有老營總兵衙門的軍官,去各處清點符合徵兵要求的青壯男丁。
濟寧州的靈山商行也和其餘幾家合作的商行提出了要求,除卻各項軍需物資的購買之外,還請對方儘可能的籌集船隻,以備膠州營的使用。
崇禎十四年的春節,李孟在家中僅僅是呆了兩天,陪陪家眷,其餘的時間都是在軍營之中,馬罡、趙能各率領五千兵去往兗州府濟寧州附近駐防,李孟手中的直屬部隊,也開始朝着兗州府移動。
其餘的兵馬也都是去往各處的邊境,做好防禦的準備。
黃平和手下的情報人員們更沒有什麼回家過年的機會,兩淮的事情剛剛的平定,他們就直接取道南直隸趕往河南活動。
孫傳庭那句話確實是有道理,河南若是有事,不管是河南的兵馬還是朝廷的大臣,第一個考慮出兵救援的就是他山東的軍隊。
李孟勸慰孫傳庭的那些話,說什麼李自成倉促間湊成十幾萬兵馬,根基不穩,不會對河南的造成大害。
現在看來這些話沒有一句說對,李自成河南十幾萬衆聚集起來之後。立刻是爆發了極大的戰鬥力,河南千里赤地,還活着地那些流民饑民都是過來投奔,加上已經是河南境內流竄多日的那些骨幹。
官兵們已經沒有能力和這樣的流寇抗衡,說來也是可怕,李自成在兩個月前還是在四川的魚腹山區流竄,絕望的想要跳崖自殺。但他只不過是抓到了左良玉防禦上的一個空檔,幾百輕騎連夜的穿過湖廣,逃入河南。
然後。完全沒有個過程,幾百人的殘兵敗將突然就變成了幾十萬人的大軍,這前後地差別用天上地下來形容都不夠。
而且這時候的闖軍和幾年前的有些不同了,從前李自成率領的闖營部隊。比起如今來,戰鬥力和實力甚至還有超過。但那時候,僅僅是一支貧民流寇組成地大隊,爲了和官軍作戰而作戰,整日都是在逃生求食。
但現在的李自成地部隊,卻有了自己的宗旨。闖軍已經是對外號稱“均天下田地。讓乾坤無有貧富之分”,當然,更加膾炙人口的還是那句“迎闖王,盼闖王,闖王來了不納糧”。對各處輾轉求生的平民百姓來說,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福音,不管這口號到底是真是假。人人都想過去
投奔。
相應地。闖軍在戰鬥中根本不擔心戰力受損,因爲各地來投奔地民衆很快就能補上這個缺
爲什麼一支流寇的部隊。突然間有了宣傳的口號,這肯定不是這些農民能夠想出來的,這就是牛金星加入之後的不同,這也很少的解釋了,一名舉人剛剛加入這一支大軍,馬上就被封爲軍師。
崇禎十四年的正月,李自成率領大軍圍攻洛陽,天下震動……
洛陽城是河南第一大城,也是歷史悠久地重鎮古都,但更加重要地,洛陽城內住着這天下最重要的藩王,福王。
福王是萬曆皇帝最喜歡地兒子,本來想要立他做太子,因爲長幼之分沒有成功,結果萬曆又準備給福王分封土地。卻因爲土地面積太大和朝中的大臣不斷的爭執拉鋸,到最後才確定一個小很多的數目。
但即便是這所謂小很多的數目,河南省的田地已經是不夠分封,還需要去外省割去土地來湊齊,就連山東兗州也有部分土地屬於福王的王莊。
土地這麼大並不能說明福王在崇禎朝的重要,崇禎皇帝剛剛登基,那時候九千歲還是呼風喚雨勢力極大,崇禎皇帝在宮中吃東西都是吃皇后送進來的飯,生怕遭了莫名其妙的毒手。
這麼危急的時刻,福王派了一隊士兵來保護崇禎皇帝的安全,這隊士兵實際上的作用沒有多少,但這意義卻非同尋常。
崇禎皇帝登基以來,福王的這個表現自然是被他記在心中,而且崇禎皇帝實際上是大明曆代皇帝對親藩勳貴最爲寬容的人,有了皇帝的信任,福王的地位更是水漲船高,遠勝其他的藩王。
福王身份不同,行事也是肆無忌憚,洛陽周圍和王莊的莊田,都被福王盤剝的天高三尺,豫西的平民百姓苦不堪言。
這些事情,朝廷中樞是不知道的,卻只是知道福王危急,正在被闖逆幾十萬兵馬圍攻,必須要派兵救援。
和衆人判斷的沒有什麼區別,福王的求救文書上只是請朝廷速派兵馬救援,而河南巡撫李仙風則直接是在奏摺上點明,請山東兵馬速來救援。而朝廷中的諸位大臣,也是第一個想到山東兵馬。
沒過正月十五,朝廷下旨,命令山東巡撫顏繼祖、山東總兵李孟,帶兵去河南洛陽救援,剿滅闖賊。
附帶說一下,在崇禎十三年十一月的時候,大部分地方的監軍宦官都是被崇禎皇帝撤回了京師,把帶兵的權力完全集中在文官一人手上,監軍太監劉元斌離開濟南迴返京城,按說外放的實缺太監回京師並不是什麼好事,可這劉元斌如釋重負,甚至連給他餞行的酒席都被推辭掉,連忙上路。
京師傳旨的太監和護衛的錦衣衛也已經是趕到了濟南城,他們這些人是不理會帶兵的軍將,而是每天去催促領兵的文官——山東巡撫顏繼祖。
山東兵馬出兵與否。顏繼祖沒有一點的發言權,但傳旨太監本就是正月被派出去,心中帶着幾分怨氣,而且河南地告急文書一封接着一封的送往京師,來自京師的快馬也在催促着傳旨太監他們。
傳旨的欽差對李孟不理不睬,每日裡卻威逼巡撫顏繼祖,開始的時候山東巡撫顏繼祖還能拿些銀子財物的賄賂,可過了幾天,這些金銀財物也是一點用不起了。傳旨的欽差太監甚至是把錢退了回來。
山東巡撫顏繼祖開始本來很樂觀,上次開封城的求援,李孟沒有什麼推辭就火速的派兵救援,這次事情更加地危急。李孟的反應應該更加的迅速纔是。
誰想到去和李孟商議了幾次,李孟那邊都是說軍隊沒有準備完全。不能出兵。聽這個意思倒還讓這個山東巡撫放寬了些心,這還不是拒絕出兵,還有商量的餘地,河南地局勢,就連邸報上都是寫的無比可怕。軍將們爲保全自己地實力。誰還願意出兵救援。
但過了幾次之後,顏繼祖就覺得不對勁了,沒有準備完全,但連個確定的日期都不給,這和不出兵有什麼區別。
快要出正月的時候,連傳旨的太監和錦衣衛們真真正正的急了眼,和巡撫顏繼祖說地化也是越來越重。
好歹顏繼祖也是擔任過吏部都給事中地人物。京師之中的故舊派人送來急信。說若是再不出兵,要是皇帝下了第二道旨意。恐怕就要禍事了。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山東巡撫顏繼祖真是被逼到沒有辦法了,他是不願意在山東巡撫的位置上繼續做下去,但好歹要過了任期再退職致仕,被皇帝問罪下獄,然後和最近的孫傳庭一般不明不白的死在獄中可不是他的願望。
在李孟的總兵衙門之中,身穿布衣地傳信騎兵在正堂下肅立,一道道命令在李孟確定後,馬上有騎兵接過命令,朝着目地地疾馳而去。
“寧先生,去和八閩商行鄭掌櫃他們說,三月到五月間,讓他們鄭家調兵船和戰船到登州港一帶,我不管是鄭家的船還是咱們自己地船,那邊必須要守好。”
坐在一邊的袁文宏運筆如飛,把李孟的命令記錄下來,寧乾貴的經濟之事也包括海貿方面的交易,和鄭家打交道也是他的職責,李孟沉吟了下,又是補充說道:
“調信陽水營北上登州,可以了,拿過來用印!”
袁文宏拿着寫完的命令在上面吹了幾口氣,連忙的遞過來,李孟拿着總兵大印蓋上,那邊自有人包上封皮,寫上去處,遞給外面的騎兵,不多時,騎兵已經是快馬出城了。
屋中的武將和文官都是有些奇怪,心想用兵河南是眼下的攻略,各處加強防衛也是應當的事情,但何必在登州那邊花費這麼大的功夫,那邊可是汪洋大海。
事實上,一直到清末,也沒有什麼人從登州那邊海上登陸,但李孟卻要小心,自己能徵調船隻,沿着運河、黃河去河南,那滿清韃子,會不會在遼東半島那邊坐船渡海,在登州登陸。
那時候山東的兵力空虛,可就禍事了,但這件事情確實是他想多了,滿清自起家開始,進攻大明就是一直從陸路行進,沒有走過海路。
“周先生,各處的武裝鹽丁都要動員起來,大兵若是離去,難免會有些腦袋糊塗的鬧事,讓武裝鹽丁把這些都看好了。”
周揚連忙的站起來躬身答應,李孟真是恨不得多幾個腦袋出來,大軍一動,山東的方方面面都是要籌劃準備,他又是專精軍務的,實在是有些不耐煩,這時候就越發的顯出那位首輔之人的重要。
關於屯田田莊的莊頭統領護莊隊,以及各州縣武裝鹽丁隊加強戒備的文書纔剛剛寫就,李孟這邊還沒有用印,就聽到外面的親兵高聲的通報:
“巡撫顏大人拜見大帥……”
巡撫見總兵,無論如何不能用“拜見”,這就是上下顛倒,但在山東這就是常例,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改了過來。或許是周揚的吩咐,不過李孟也不把他當回事,巡撫大人好像也沒有異議,也就這麼辦了。
聽到這個通傳,李孟眉頭一皺,心想我這邊忙的腳不沾地,你還來湊什麼熱鬧,但必要的面子還是要給,點點頭。站在邊上地王海立刻高聲的喊回去:
“見!!”
顏繼祖一進總兵衙門的正堂,除了李孟之外,屋中的文武諸人都是站起來躬身行禮,看見山東巡撫的模樣。人人都是嚇了一跳,顏繼祖也是江南士人中拔尖的人物。這些年因爲日子清閒,收入變多,更是注意修養,平日看到,那真真是名士風流。高官氣派。
自從開始要向河南用兵。膠州營的文武諸人都是緊張忙碌,那山東巡撫在他們眼中就是個閒職,誰也不會去理會他,結果一個月功夫不見,這顏巡撫居然憔悴成這個模樣,眼眶身陷,鬚髮散亂。
就連走路都是有些不穩。跌跌撞撞的走進屋來。看見衆人給他行禮,這顏繼祖平日間都是很講究這個官場禮儀。可此時卻急忙忙的說道:
“各位怎麼這麼大禮,客氣了客氣了。”
說完也不管錯愕地衆人,直接開口對坐在書案後面的李孟說道:
“李大人,可否去內堂敘話,本官有要事相商。”
這話語當真是無禮之極,更是莫名其妙,屋中的衆人都是面面相覷,李孟也是一愣,但站在大堂這人在明面上說,地位還是在自己之上,總要給幾分面子,心中雖然覺得浪費時間,可還是一擡手,對顏繼祖說道:
“撫臺大人這邊請,內室相商。”
總兵衙門的內書房沒有什麼書籍,也就是幾張在現代看起來粗陋異常地地圖,還有些兵器掛在牆上。
李孟和顏繼祖來到這屋中,王海作爲親兵的頭目和兩名親兵也是跟在身邊,顏繼祖一進屋中,又是低聲說道:
“李大人,能否只有你我二人,確有要事相商!”
王海低頭躬身,就要轉身離開,李孟卻有些不耐煩地皺皺眉,冷聲說道:
“這都是我心腹人,顏大人有話說就是了,必然不會外泄!!”
幾名親兵微微的躬身,看着李孟的眼神中卻充滿了感激,這可是大帥對自己信任,顏繼祖看看那幾名親兵,遲疑了半響,卻發現李孟的神色有些不耐。
真真是沒規矩了,武將面對巡撫就如同面對自己的師爺幕僚一般,可顏繼祖那裡還顧得了這個,一咬牙朝着李孟跪了下來。
這突然地動作,讓李孟和周圍地幾名親兵嚇了一跳,心想到底是何等大事,讓山東巡撫顏繼祖行這樣的大禮。
“顏大人,你這是爲何,折殺李某了。”
李孟唸叨着就要去攙扶,顏繼祖別看是文官,還是個五十多歲的文官,可動作並不慢,手腳並用,朝着後面退了幾步,李孟居然沒有攙扶到,顏繼祖帶着哭腔的懇求道:
“李總兵,李大帥,請你救救下官,救救學生吧!!”
“顏大人,你可是堂堂的一省巡撫,這個上下顛倒,李某可受不起啊!”
這莫名其妙的舉動讓李孟根本摸不到頭腦,語氣未免跟着遲緩了幾分,顏繼祖見狀連忙的說道:
“李大人,朝廷地欽差催地急,山東要是再不出兵濟南,洛陽怕是就要陷落了,那時候,大帥您無事,下官的頂上人頭可保不住了。下官來山東巡撫以來,一直是對大帥恭敬,並無得罪衝撞之處,求您可憐下官一家老小,出兵河南吧!”
顏繼祖激動以及,說地聲音越來越大,老淚縱橫,李孟聽到這“出兵”兩個字,臉色頓時是沉了下來。
這些文人大臣怎麼把出兵之事看得如此簡單,山東全省動員差不多兩萬兵馬,準備河南救援,跨越幾省的行軍,這麼多兵馬,每天的吃喝消耗就是一筆極大的物資,偏偏河南赤地千里。無法就地的籌措。
可數量如此巨大的物資,只能是走水運,若是陸運,這麼巨大的物資需要的民夫和畜力就是個恐怖地數字,民夫和牲畜也是要吃飯飲水,產生消耗,那麼這筆消耗又是何等的巨大,河南無法就地的補給,只能是通過後方的運輸。恐怕還沒有走到河南地,山東的財政就要完全破產。
水運必須要倚靠運河和黃河,但是現在纔是二月初,黃河纔剛剛的開化。船隻根本無法通行,船隻也籌集的不夠。這種情況下怎麼能夠出兵,莫非是長出翅膀飛過去
。
李孟使了個眼色,王海和一名親兵手忙腳亂把顏繼祖扶了起來,李孟沉聲說道:
“我山東兵馬去河南,必須要走水路。眼下水路冰凍。只能是三月初方能開拔,顏大人,你當日也是帶過兵的,莫非不知道其中的道理?”
顏繼祖總算是鎮靜了一些,聽到李孟地反問,苦笑着回答道:“不是顏某不知道其中關竅,是朝廷那邊催的緊啊。今日間傳旨的欽差太監找上門來。說是山東兵馬如此拖延,不遵從聖上的旨意。莫非是有異心,還說若是再不出兵,這傳旨地錦衣衛就是拿我的差役,直接鎖回京師去。”
過來地傳旨的太監是由錦衣衛護送而來,山東巡撫和總兵官接旨之後,這名宦官卻不離去,要等山東真正出兵纔會離開,身上也有督促和監視的責任,歸根到底,皇帝最信用的還是這些身邊的宦官。
聽到顏繼祖這麼說話,李孟倒也是替他感覺到無奈,但兵家地大事自然不能耽誤,頓了下開口說道:
“顏大人,李某也是知道你地處境,要現在出兵的確是無能爲力……“
顏繼祖已經是着急的亂了方寸,急忙的打斷李孟說道:
“李總兵,只要先派一小隊兵馬去往河南也好,這樣本官也有個應付的說辭。“
這話說完,李孟的臉色已經是沉了下來,冷聲的回答道:
“一小隊兵馬去往河南,去送死嗎,李某地士卒都是山東子弟,可不捨得讓他們這麼白白地去送死,顏大人,我這邊籌備出兵事務繁忙,請回吧!”
方纔這番話讓李孟有些火大,你爲了給上面一個應付,就把我的子弟兵拿去送死,真是涼薄,下了逐客令,也不相送,領着王海和幾名親兵直接就要出門。
顏繼祖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看李孟冷下臉來,頓時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看着李孟走出書房,猛然在身後大聲地說道:
“李總兵,顏某若是被朝廷論罪下獄,再派個文臣過來,怎麼會有顏某這麼溫馴聽話,顏某若在山東,你李總兵就是實實在在的齊魯之主,若是那新人過來,即便是李總兵馴服了他,那也是要麻煩費力啊!”
這番話說的誅心,雖未跪下,卻像是實實在在的把頭磕在地上,奴顏婢膝,王海和親兵們神色如常,絲毫不覺的顏繼祖這有若謀反的話語有什麼不對,或許在他們心中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李孟卻回頭了,臉上的笑容似笑非笑,沉聲的說道:
“顏大人這話說的很有意思啊!”
“李總兵,李大人,你反正也要領兵入河南,無非是時間早晚,但朝廷的欽差太監不知道咱們山東兵馬的難處,不給他們個交待,怕是不會善了,眼下無論是欽差還是朝廷,都已經是心急如焚,催的緊,李大人,無論如何也要給他們個交待啊!”
顏繼祖的說話頗有意思,用上了“咱們”說山東,卻用“他們”來稱呼朝廷和欽差,李孟哈哈的笑起來,卻已經是拿定了主意,開口說道:
“原來不是催李某出兵,是要應付朝廷和欽差是吧,這個簡單,包在李孟的身上。”
話說完,也不理顏繼祖反應如何,轉身出門,走到門邊一停,也不回頭,笑着說道:
“顏大人若是覺得欽差那邊催逼的緊,可以把家搬到軍營這邊來住。自然是一片清淨。”
京師過來傳旨催促出兵的太監名叫陳敏,五短身材,看着頗爲敦實的模樣,在皇宮中一向不受人待見,這才得了個出京催兵的差事。
地方上不比京師,官員們總有許多推延的手段,但洛陽城被圍,福王和當今的崇禎皇帝到底是什麼關係,在皇宮服役地內官都是心中有數。可朝廷下旨,巡撫和總兵都已經是接旨,但卻遲遲不發兵。
不出名,傳旨的太監就不能回京覆命。陳敏身邊的錦衣衛已經來回在京師和濟南跑了幾趟,京師那邊的話越來越嚴厲。
每次看到京師那邊的文書信件。陳敏渾身都是冷汗溼透,心想若是朝廷下第二道旨意的話,恐怕獲罪的就不光是山東巡撫顏繼祖了,自己的腦袋也要保不住。
不過陳敏也是恨得咬牙,京師司禮監和東廠、還有錦衣衛都指揮使都給他和身邊的錦衣衛頭目權限。如果顏繼祖再是拖延出兵救援。那他們就直接地把顏繼祖下獄問罪,陳敏以監軍太監的名義接管,以天子旨意命令山東總兵出兵。
雖然傳旨太監陳敏心急,但有京師給的權限,卻也有了幾分底氣,去山東巡撫府上催促的時候,語氣卻愈發地嚴厲。
顏繼祖也是知道。自己若是再這麼推搪下去。恐怕就要倒黴了,按說他可以把責任推到同城的山東總兵李孟身上。但那太監不知道李孟地兇惡,他可是知道,這濟南城等於就是他李孟的軍營。
而且崇禎皇帝的脾氣,你身爲文官不能督促手下的武將出兵,武將未必會有什麼罪名,他這個文官恐怕要被重責斬首了。
若是在北直隸入寇之後,沒有李孟這個歷史變數,因爲德王被韃子俘虜,事後楊嗣昌定功罪賞罰,顏繼祖也屬於被處斬之列,在並沒有發生變化的歷史上,顏繼祖是用很坦然地態度面對這個死刑。
但因爲李孟地軍功躲過了這次的處罰,顏繼祖從大難中逃脫,出京時候的雄心壯志,德王被擄之後的坦然面對,這些豪情都是煙消雲散,心中只是想着,能好好活着比什麼都強。
京師這傳旨的太監這麼催促,顏繼祖驚懼異常,只是想着求活,可天子的步步逼迫,他一個文官去哪裡求活。
思來想去,也只能是去求山東總兵李孟的庇護了,顏繼祖頗爲自嘲地想到,天下間地文官之恥恐怕就是自己,誰也有這麼低姿態去求比自己職位低的武將。
自嘲歸自嘲,感慨歸感慨,顏繼祖回到家之後,就讓下人收拾東西,把行李打包,準備搬進膠州營管理地那半城去。
二月初五,京師過來的傳旨太監陳敏帶着十幾名錦衣衛伴當,氣勢洶洶的朝着顏繼祖的府邸而來,他這次可是做好了準備,如果顏繼祖再不答應的話,他這邊就要命令山東巡撫交出印信了。
說起來這也是掩耳盜鈴,握有重兵的武將不出兵,連和他在一起多年的文官都催促不動,即便是換人又能如何。
可對於京師朝廷來說,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畢竟眼下的朝廷大義還是可以壓人,不至於全無用處。
太監陳敏這路也是走的熟了,一大早就領着人來到巡撫的府邸,要是進入衙門之後,那邊還有巡撫大人的親衛和官吏,總歸是有些不便,陳敏可是熟門熟路,反正在早晨出府的時候堵他。
誰想到一幫人凶神惡煞的過來,卻是面對個空空如也的宅邸,好在有個看守宅院的小夥子,和他們指點了路途,說是搬到何處去了。
上次巡撫顏繼祖說是寬限三天的時間,他要去驅趕山東總兵出兵,誰想到居然是悄悄的搬家。陳敏的鼻子都快氣歪了,心想你堂堂一個巡撫,居然有這種頑童一般的手段推諉,天下這麼大都是大明天下,你就算亡命出逃都逃不掉,搬個家就能跑了嗎。
那看守房屋的小夥子倒也是熱心,和宦官陳敏這些人仔細說了巡撫顏繼祖家到底搬到何處去。
知道了住在何處,陳敏一行人也不耽擱,怒氣衝衝的朝着巡撫宅邸那邊去了。
這些太監和錦衣衛出京傳旨辦差,到了當地,地方官的逢迎討好。禮品金銀那是少不了的,而且還可以在當地的風景名勝,出名的酒樓遊覽一番。
這趟差事果然是苦差事,不光是旨意落實不下去,一直拖延出兵。而且這濟南城被韃子擄掠,完全是變成了空城。
濟南城現在完全是膠州營和各個衙門辦公生活的地方,這生活地設施簡單的很,甚至還不如京師附近的縣城。
傳旨太監陳敏和錦衣衛們來到這清苦地方,外面空蕩蕩的一座城。也沒有什麼溜達的心情,每日都是琢磨着出兵。
所以這些人對濟南城和其他省首府有什麼不同,並沒有什麼概念,按照那名年輕人的指點。一行人朝着顏繼祖的新宅邸走去。
這一路上,就看到那些來來回回經過的兵馬。陳敏心裡面琢磨,這山東總兵倒也不像是要不出兵,要不然這城內兵馬調動怎麼會這麼頻繁。
這顏繼祖居住的地方卻是從前奉國將軍地府邸,這奉國將軍也是皇族的稱號,一名巡撫居住這樣的宅邸根本是違制。
陳敏站在這宅邸門口獰笑着說道:
“看來這顏繼祖真是不想活了。這大不敬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了。”
這府邸地大門倒是敞開。欽差太監和錦衣衛們那裡需要敲門通傳,下馬後直接朝着裡面衝了進去。
奉國將軍的宅邸可真是非同小可,最起碼過了門前地影壁,那院子做校場都是足夠了,按着陳敏的印象,巡撫家中的下人僕役也不少,但這院落卻都是冷冷清清。
“吱呀”一聲。這府邸的大門關閉。
這些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看到從各處走出拿着刀劍的披甲士卒,一人從影壁後面轉出來。開口笑着問道:
“這位就是從京師過來,傳旨催促出兵地陳公公吧!!”
說話地這個人語氣頗爲的溫和,但看着周圍這些披甲的士兵,無論如何也談不上什麼溫和。
一名錦衣衛看着周圍逐漸靠過來的甲士,心中難免緊張,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剛抽出一半,“呼”的風聲呼嘯,一根白蠟長桿直戳了過來,準備的刺中了他地胸口,這名錦衣衛胸腹間一口氣沒有上來,憋得生疼,直接跪倒在地上。
這個動作,一下子把場中所謂“溫和”地氣氛打了個粉碎,甲士們手中的刀槍立刻是指向了在內圈地太監和錦衣衛們。
和陳敏在京師中看到的那些京營紈絝草包不同,奉國將軍府這些埋伏的甲士稍一工作,那種殺氣和壓力馬上顯現出來,陳敏這一圈人都是臉色煞白,心裡知道,若是妄動,對方搞不好真會殺了自己。
“你們是什麼人,咱家是傳旨的欽差,你們這樣刀兵相逼,是想要造反嗎?”
陳敏聲色俱厲的喝問,可任誰也都知道,這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陳公公莫慌,兄弟們正是知道你是傳旨的欽差,所以纔在這宅院裡面等着。”
那爲首的人溫和的回答道,不過隨即變了下臉色,沉聲的說道:
“陳公公,黃河尚未開化,大軍行動頗有不便,顏巡撫和李總兵都是決意在二月底或三月初,大河開化之後方纔出兵河南,可朝中諸公一味的催促,還請公公去信解釋一二,這幾位在錦衣衛當差的兄弟,也有給錦衣衛衙門去信的權力,一併把這消息寫了,就說我山東兵馬分駐各處,更有遠在兩淮的兵馬,仙俠正在緊張的調集準備,最早也要二月二十五才能啓程,並無推脫之事。”
聽到這人說出來的話,陳敏和錦衣衛們的臉都黑了,本來這遲遲不肯出兵是巡撫和總兵的罪責,自己要是寫信去解釋,將來若有個好歹反覆,這就成了自家的責任。
何況這些日子,陳敏和這些錦衣衛們給京師的去信和反饋,都是山東文武官員如何的拖延,突然反口,這不是自己抽自己的臉。
“這……這怎麼能寫,這分明是欺君之罪。”
太監陳敏顫抖着說出這句話,那人笑着說道:
“不寫,可就是趁夜出城,不知所蹤,寫了,最起碼能過幾年太平日子……”
第三天,帶着陳敏的回信的快馬從濟南趕出,直奔京師。
這次的信上倒是仔細的說明了山東兵馬面臨的困難和調兵需要的各項準備,其中陳敏一改從前對山東文武官員的攻訐,反倒是大力的誇獎他們,說是殫精竭慮,只爲籌措兵馬前往河南救援,還說什麼奴才願在山東督促,待出兵河南後再重返京師雲
崇禎皇帝不相信天下人,但對身邊這些宦官還是有幾分信任,儘管前面惱怒異常,可接到這封信後,怒氣卻減弱了幾分,只得是派出使者去往河南附近的省份調兵救援,還褒獎了幾句,說陳敏忠心任事,值得重用。崇禎皇帝自以爲掌控一切,實際上卻什麼也控制不了,他信任的,都在矇騙他。
在沒有李孟的歷史上,崇禎十四年的正月,洛陽城就被李自成率領的闖軍打破,但此時到了二月底,洛陽城還是在明軍的手中。
或許是因爲李孟進入河南之後,流寇“宋江”被擊潰,大部引往淮北,而流寇“李振海”則靠近兗州府,差不多被膠州營滲透,沒有依附李自成,闖軍的力量差了幾分,這洛陽城還能支撐的住。
歷史,終歸是變了些……奢望能更進一步,這就要依靠大家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