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站起身,拄着皇太后新賜的柺杖走了幾步,身體一軟忽然就倒下來。
李媽媽驚呼一聲,拿着酒杯的薛明哲纔回過神來,丟下酒杯奔上前去看老夫人。
在場的賓客都嚇了一跳,頓時碗筷杯碟一陣混亂聲響。
容華幾個七手八腳地將老夫人擡去花廳旁邊的屋子,主子、下人頓時忙成一團。
老夫人稍稍安慰下來,薛夫人才想起來問李媽媽,“到底怎麼了?”
李媽媽欲言又止,看看牀鋪上的老夫人,這才低聲道:“三爺要從軍去,已經在前廳鬧開了。”
薛夫人睜大了眼睛,二太太臉色也霎時難看。
李媽媽話音剛落,老夫人已經虛弱地道:“去前面將明靄給我叫來,我要好好問問他這是要做什麼。”
雪玉不敢怠慢匆匆忙忙去前面叫薛明靄。
容華商量薛夫人,“賓客都還在,我和大嫂還是出去照應一下。”
薛夫人點點頭,總不能怠慢了賓客。
容華和錢氏將賓客陸續送走,薛家又重新安寧下來,下人忙着收拾一片狼藉,等到薛明睿將前廳的賓客也送出去,薛家衆人才聚在老夫人屋子裡。
薛明靄跪在地上,不停地給老夫人磕頭,“祖母,孫子不孝又惹您生氣了。”
薛崇義瞪圓了眼睛恨不得上前狠狠地將薛明靄打一頓。
老夫人聲音低沉,“明靄,你說要去從戎是真的嗎? ”
薛明靄擡起頭,眼睛中露出堅定的光,“男子本來就應該志在報國,孫兒也是想爲朝廷效力。”
“爲朝廷效力不一定要去從戎,就算你在護衛衙門裡做不下去了,也可以託人想辦法給你另謀個官職,”二太太護子心切只想讓薛明靄打消這個念頭,不顧旁人急着開口,“邊疆有多兇險你知不知道?萬一你有個什麼差錯可讓我怎麼活。”
二太太哭哭啼啼起來。
薛明靄卻沒有退讓的意思,“每年從戎的勳貴子弟不知道有多少,別人去得我也能去得。”
薛明靄平日裡似是對什麼都不上心,連容華都沒想到薛明靄會想要去從戎。而且從現在的情形來看,薛明靄不是說說罷了。
容華看向老夫人,老夫人臉色嚴肅、深沉,老夫人也是這樣想。容華目光又挪向薛明睿,薛明睿微微皺起眉頭。
薛崇義夫婦倒是沒注意薛明靄的變化,只是一門心思要給薛明靄個教訓,讓薛明靄醒悟過來。任靜初早已經驚的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不孝子,”二太太用手指着薛明靄,神色有些癲狂,“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否則你前腳去從戎,我後腳就吊死在屋裡。”
若是平時二太太這番要挾還算有用。薛明靄經過跳城牆的事,精神已經垮了,好不容易找到了能挽回顏面的救命稻草,怎麼可能會放過。
薛明靄咬咬牙挺起胸膛,“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若是孩兒不能回來,父親、母親就當沒養這個兒子。”
“這是什麼話,”薛崇義再也忍不住暴怒起來,“既然如此我現在就打死你這個不孝子。”說着薛崇義就要去找棍棒。
薛崇義這時候打了薛明靄,就等於又讓薛明靄在家人面前顏面全無,只怕結果會更加糟糕。容華剛想到這裡,薛明睿已經起身攔住薛崇義,“二叔父彆着急,這件事還是商量商量再說。”
薛崇義已經紅了眼睛,哪肯聽別人勸說,“有什麼好說的,這便是來要賬的東西,打死他完事,我們全家都能落得清淨。”
薛崇義話音剛落,薛老夫人厲聲道:“要當着我的面打死我的孫子不成?你這樣的兒子便是孝順。”
薛崇義忙跪下來,“母親,兒子也是被氣得沒有了辦法,只怪他母親太驕縱他,纔有今天的禍害。”
老夫人冷笑一聲,“你們夫妻也不用說這種話給我聽,今天的事和你們夫妻扯不開關係。”
薛崇義嗓子一啞頓時沒了話,二太太也忙跪在地上。
她們總不能眼看着二房一家子受罰,容華看向薛夫人。
薛夫人不善於留在這種場合,早就想要離開,容華攙扶了薛夫人出了內室,四老爺、四太太也跟着薛夫人出了門,大家都陸續走了,三太太也不好留在屋裡,只得也和三老爺一起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老夫人、薛崇義、二太太、薛明靄和薛明睿。
老夫人讓薛崇義、二太太和薛明靄站起來。
薛明靄被薛崇義和二太太劈頭罵了一陣,臉色更加難看,彎着腰垂頭坐在那裡完全沒有了精氣。半天鼓起勇氣擡頭說話,目光仍舊堅定不移,“祖母,孫兒不是一時逞能,是真的已經想好了,僥倖能立了功也算爲薛家爭了光。”
“你以爲誰都能在邊疆立功,你知道你二哥從小怎麼練的騎射?你若是有你二哥半分能耐,我也不用這般操心。你二哥在邊疆都是九死一生,更何況你了,朝廷讓你丈人去西北,你丈人都再三請辭,你可好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自己想要去西北。”薛崇義又是一陣惡罵,“你平日裡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胡鬧也就罷了,如今丟盡了薛家的臉面還不肯罷休。”
薛明靄沒了話辯解,只是不肯改口。
老夫人面無表情地看向薛崇義和二太太,“你們先下去,讓我們娘仨說說話。”
二太太擠眉弄眼,薛崇義也不甘心就離開。
老夫人尖厲的目光盯了薛崇義一眼,薛崇義和二太太這才退了下去。
從老夫人院子裡出來,二太太拽住薛崇義,“老爺就聽娘和明睿的?萬一答應了明靄去從戎,老爺準備怎麼辦?”
薛明靄面色陰沉。
二太太抓住薛崇義不放,“你說說怎麼辦?”
薛崇義甩開二太太的手,“他自己要去邊疆,我還能打斷他的腿不成?如今名牌已經遞去了兵部,能不能找人從中周旋將名牌拿出來都不一定,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用。”
二太太想不出別的主意看,一下子怔在那裡。
……
屋子裡老夫人和薛明睿說話,“你看你三弟去西北行不行?”
薛明靄渾身一震,目光緊緊地看着薛明睿。
“西北苦寒之地,三弟也要想好了,一旦名帖從兵部報上去,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和薛崇義夫妻不同,薛明睿聲音比往常還要溫和。
薛明靄眼睛一亮,“二哥,我真的已經想好了,我在朝廷中任職自然知曉遞名帖不是小事,這才託了人作保報去兵部。”
大周朝一直有勳貴、世臣子弟自告奮勇去邊疆效力的慣例。
薛明睿思量片刻,“兵部的名帖我能找人壓三日,三弟再思量清楚,若是果然想去我也壓不住。”
薛明靄死灰的臉上頓時顯現幾分輕鬆。
老夫人將薛明靄的表情看在眼裡,“就按你二哥說的,你回去思量幾日再做決定。”
……
薛明睿很快回到南院。
容華已經讓人熬了些醒酒湯給薛明睿喝。
薛明睿換了深藍的繭綢袍子,坐在軟榻上看容華做針線。
容華停下手裡的活,擡起頭看薛明睿。
“你做你的。”薛明睿坐在容華身邊,看着容華白皙的手指忙來忙去。
這樣看着她,他就莫名的心安下來,思路也就更清晰,二叔父一心依附莊親王爺,明靄又娶了任氏女爲妻,莊親王爺爭儲失勢明靄難免要受牽連,明靄離開京城也未必是壞事。
該讓薛明靄去西北還是將薛明靄留在京裡,這件事就算想的再清楚,萬事都有變數,弄不好就會有差錯。“現在看來,祖母更偏向讓明靄去西北,”容華緩緩地道,“要不然一早就會幫着二叔父說話了。”
薛明睿點點頭,“祖母將我和明靄單獨留下。”
容華擡起眼睛,按理說這件事應該由二老爺做主,可是現在老夫人插手管了這麼多,“其實想一想,三弟離開京城是件好事,只是西北實在太危險。”
“去西北也不一定非要做馬前卒,否則祖母也不會等我說話。”燈光跳躍,薛明睿伸出手來撫向容華柔順的青絲。容華卸掉了頭上的髮飾,只留下一根長長的髮簪固定髮髻,薛明睿這樣一碰,髮髻散亂掉下兩綹青絲落在薛明睿的手背上。
鬆散了的髮髻慵懶中帶着溫暖。
“侯爺是在擔心西北太遠,怕一時顧及不到三弟。現在又是截過二叔父幫三弟做主,所以纔會煩亂。”
薛明睿道:“三弟從小在京城長大,就算出京也是隨駕去陪都,”不在自己視線之內,總是讓人放心不下,“不過三弟既然已經娶妻,也該出去歷練歷練。”
容華放下手裡的針線,親手剪了燈花,“是去西北還是留在京裡怎麼都要看三弟自己的意思,三弟若是下了決心,不管是誰都攔不住的。”若只是一時衝動半路後悔,別人也幫不上忙,“侯爺能不能幫忙說說拖延幾日?”
薛明睿展開眉毛露出笑容,“我已經和祖母說了,幫忙拖延三日,讓三弟好好思量。”
“還有一件事要和侯爺說,”容華將茶遞給薛明睿,“靜妃娘娘的母親李氏去了陳媽媽家。”
薛明靄要走了,任靜初你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