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夫人讓人去向薛崇義和薛明睿報信,“將少夫人的話原原本本地告訴二老爺和侯爺。”
二太太聽到這裡剛要張嘴,老夫人犀利的目光看過去,二太太不得不將嘴裡的話嚥下去,然後轉頭狠狠地去看容華。
容華的眼睛沒有退縮。二太太總覺得她無時無刻不在針對二房,自然不肯相信她的分析,只是現在危急關頭,她實在沒必要和二太太計較這些。薛明靄並不壞,只是被二太太寵的過頭了。
二太太不但寵溺薛明靄還讓薛明靄時刻按照她的意願去做事,這樣下去遲早要出紕漏。三等護衛的官職,薛明靄本來也是不願意去的。就算薛明靄不像薛明睿一樣雄心勃勃,那也不是什麼錯處,每個人要走的路都不同,二太太乾涉的太多了。
“讓人也去跟明柏說,明柏會救他弟弟。”
二太太無論如何就是不相信薛明睿。
老夫人冷笑一聲,“就算薛家人都去了,他想要跳還是會跳。”
二太太打了個冷戰,慈母的心腸又被觸動了,“老夫人,您要救救明靄啊,明靄是您的孫子,薛家的血脈……”
“你以爲是我不想救他?你以爲明靄是爲什麼爬上城牆的?”老夫人厭惡地瞧着二太太,“我早跟你們說過,想要升遷那要靠真本事,三等護衛也是人人都能做的?明睿能到今天的位置還不是靠自己在邊疆打回來的。你們肯聽我的話嗎?只是覺得我偏心。”
二太太跪下來膝行到老夫人腳下,“都是兒媳的錯,可是兒媳也是爲了明靄好,爲了薛家好,我們薛家好歹也是望族,明柏、明靄兩個卻連體面的差事也沒有,外面的人會笑話我們薛家。”
二太太的話句句有所指。
若是薛夫人這樣說,這些話一點錯都沒有,只是二太太是二房,二房子女的前程如何不會被人議論,名門望族最重要的是長房,除非長房衰敗的不成模樣纔會看二房,否則斷沒有越過長房的道理。
二太太沒有將薛明睿當作正經的薛家長孫。
薛夫人就算再能忍耐聽得這話臉色也難看起來。
老夫人半沉下眼睛看二太太,“我就不應該將家交給你管,明知道你在下面做些小動作,我卻以爲錢財是身外之物任着你胡來。你確實哄得我老太太高興,我也沒少疼你,若是你將長幼有序都忘記了,我們娘倆的情分也算到頭了。”
二太太沒想到老夫人會這樣不留情面斥責她,尤其是將多年私拿公中錢財的事說出來。
“我們薛家是望族,一舉一動都要更加在意,可是論子孫前程,我們薛家在人前擡得起頭來,因爲我們薛家子孫昌盛,長房不但傳承了爵位,還得到朝廷重用,拿到二品武官的俸祿,明睿更是屢屢立功。沒有人敢笑話我們薛家。”
老夫人說完話,二太太整個身體頓時一軟。老夫人的意思再清楚不過,外人看的是薛家長房而不是二房。長幼有序在前,薛明睿前程似錦在後,無論怎麼算都輪不到薛明柏和薛明靄。
老夫人又道:“你與其有那麼多心思,不如好好教教你的兒子,你若是在相夫教子上多用些心也不會出今天的醜事。我本以爲出了亦娟的事你們會悔改了,誰知道你們沒有半點的收斂,今天的事也不完全怪明靄,都怪你們做父母的,將好好的孩子給毀了。”
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無論她說什麼都是錯,二太太只是哭個不停。大周朝多少人走關係買官職,怎麼到明靄這裡就出了事,還不是因爲明靄是薛家二房所出,旁人也敢隨意欺負,老夫人不講這個道理,倒是埋怨她這個做母親的,天下母親哪有不疼愛子女的,明靄出了事,論傷心難過誰也不如她,若是老夫人願意伸手幫幫她這個孫子,他們何必找到夏家。都是薛家的孩子,就算再分長幼,老夫人也不該將所有心血放在一個來路不明的薛明睿身上,歸根結底都是因老夫人偏心,二太太想到這裡只恨得咬牙切齒。這些年她在老夫人面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算她拿點公中的銀錢也是理所應當的,逢年過節他們誰人不是享清福,都是她忙裡忙外連口熱飯也吃不上。作爲媳婦她做了她該做的,將老夫人服侍的妥帖又高興,將丈夫伺候的細緻又周到,就算她謀求利益,也是爲了薛家,沒有半點爲自己的意思。現在明靄出了事,老夫人就將全部罪責一股腦推在她頭上,還要當着晚輩不給她留半點的情面,難不成這些年她都是白白辛苦了?不過就是因爲她是媳婦,若是薛家的姑奶奶,老夫人怎麼肯這樣狠心?
二太太的心像被潑了冰水。她就怕會有今天的局面,爲薛家勞苦了一輩子,換不來半點的好處。就算她和老夫人一條心,老夫人也要將她放在心上。她明知道婆媳之間的母慈子孝不過是表面功夫,如何能沒有算計沒有防備?無慾無求那是佛龕裡的泥胎。夏家倒了明靄是受了委屈,可是若能忍耐一時,也不怕將來不能有翻身的機會。可是這孩子竟然會忍耐不住做這等事。
這段時日她是過於急躁了些,許多事讓薛崇義出頭,又處處針對陶氏,因爲她太瞭解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這樣看重容華,必然會將整個薛家交給容華。現在老夫人在薛家尚未分家,等到老夫人沒了,潤哥他們這代到了成親的年紀,他們還能賴在武穆侯府不成?到時候分了家,他們這一大家子該怎麼辦?她要指望長房多分他們些財物?
老夫人看了看李媽媽。
李媽媽上前將二太太扶起來,二太太坐在椅子上焦急地看着門外。
薛明靄也在瞧着城牆下急得跳腳的薛崇義。
薛崇義睜大了眼睛,“你這個逆子,在上面發什麼瘋。”
薛明靄只覺得整個身體都被風吹的麻木,他不該與人打賭,可是不知道哪裡來的熱血,非要跟他們較個上下,比拳腳比弓箭誰輸了誰就從前朝廢棄的城牆上跳下去,願賭服輸。結果他輸了,無路是哪一樣都是技不如人,其實也沒有人趕他到城牆上來,他只是不能看他們的表情,輕視、嘲笑,有意在他面前說那些污言穢語,暗裡地打聽他和夏季成的關係,從前和他要好的酒肉朋友喝醉了都用言語試探他,說他也就罷了,甚至有人說到二哥的戰功也是來路不明,若是他輸了再龜縮在殼裡,薛家就真的因他成爲笑話。還不如就這樣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按照賭約站了小半個時辰,剛纔的一腔熱血卻漸漸冷卻下來,他有些害怕了,尤其是從高處向下看,讓人遍體生寒。這種情形下,他雖然沒有坦然赴死的勇氣,更不能就在衆目睽睽之下自己走下來。
薛明靄又往前站了一步,伸手握住城牆上冰冷的土磚,伸出腳跨了過去,剛要閉上眼睛,聽得下面有人喊了一聲,“薛明靄。”
薛明靄低頭看下去,只見之前和他打賭的李冠、陳溫、孫正度髮髻散亂地站在城牆下。李冠、陳溫、公孫度三個人臉上再也沒有倨傲的表情,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旁邊的孫正度更是滿臉血污。
他離開衙門的時候三個人還是好好的,卻怎麼一眨眼比他還要狼狽。
薛明靄正胡亂思量着。
“三弟。”耳邊一聲叫喊,薛明靄下意識地回頭,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已經被人一把從牆頭上拽了下來。
……
薛老夫人總算聽到了消息。
“回來了,侯爺將三爺帶回來了。”
屋子裡的衆人都鬆了口氣。
老夫人臉上少了擔憂,卻多了一份怒氣,“快去請家法讓他老子打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聽着老夫人的話,衆人向門口看過去。
一陣腳步聲傳來,薛崇義自己進了屋。
薛崇義剛給老夫人行了禮,老夫人呢已經迫不及待地問,“明靄和明睿哪裡去了?”
薛崇義黑着臉,“兩兄弟去旁邊說話了,兒子過來是要讓老夫人安心,一會兒兒子就好好教訓那個逆子。”
容華這時候纔算鬆口氣,若是老夫人真的當着一家人的面教訓薛明靄,薛明靄日後恐怕更要擡不起頭來,可若是老夫人沒有了表示,就像是縱了薛明靄。薛明睿這是在幫薛明靄解圍,就算薛明靄要在老夫人面前賠不是,那也是私下裡的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老夫人自然更是知曉薛明睿的用心,順理成章地不再追問薛明靄的下落。
薛崇義道:“是衙門裡的那些紈絝子弟欺負明靄,明靄一時上了當……”
當着大家的面,薛崇義說的冠冕堂皇些,老夫人也能接受,畢竟家醜不可外揚,真正的情形越少人知曉越好。
老夫人沉着臉,“在外面這麼多年了,怎麼還這樣不曉事?都是你們這些做老子、孃的不用心。”
薛崇義不敢說別的,只得躬身道:“母親教訓的是,兒子回去一定嚴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