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奶奶偏偏挑選這樣的日子來看少夫人,正趕上三奶奶在園子裡亂走亂撞,結果竟然就遇上了。
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瑤華好半天才冷靜下來,任靜初已經道:“母親怎麼說?祖母那邊去送信了嗎?”說着也不等瑤華反應,就吩咐旁邊的青穹,“還愣着做什麼?快去收給我的東西。”
瑤華擦起手帕,看着興高采烈一心要離開的任靜初,終於知曉薛家現在有多難應付眼前的局面。瑤華仔細地思量,若是她將任靜初帶走,這一切的罪責都要落在她頭上。這樣一來,在外面人眼裡是任家將人接走,薛家倒是沒有了任何錯處。
瑤華咬緊牙關,臉上卻不露出異樣的神情,只是微微一笑看向青穹,“先別急,我和三奶奶說說話。”說着眼睛一閃,向青穹輕輕頷首。
任靜初的笑容慢慢收起來,轉頭看瑤華,“還有什麼話?”
瑤華笑着拉起任靜初的手,“幾天沒見,心裡自然是有話的,你倒嫌了我不成,連話也說不得了?”說着去看青穹,“前面可有我們說話的地方?”
青穹初來乍到自然是不知曉,旁邊卻有執事婆子,生怕任大奶奶隨着三奶奶一起去了新房,恐怕不大吉利,現在聽得瑤華提起找空屋子,立即上前道:“前面就有一處院子,奴婢們去收拾出來,任大奶奶和三奶奶不妨去那裡。”
連她們說話的地方都安排好了。瑤華心裡更沉差點咳嗽出聲,勉強忍住,接着對任靜初露出笑容來,“我們就過去吧!”
一處寂靜的小院,門口種了花草,窗下種着翠竹站不得人,只要守住了門口,就不怕有人來偷聽。瑤華四下裡看看。容華料定她今日會來,所以才煞費苦心。她在任家聽到的消息,如今薛家是薛大奶奶掌家……想着看看身後那些執事婆子和丫鬟,容華人已經去了南院,薛府裡還能安排人手幫襯她將一切安排妥當。
容華在陶家時,她還是錯看了這個八妹妹,否則就算用盡手段也不會讓容華嫁進薛家。每一次來薛家,她心裡都會隱隱懊悔,如果她選了薛家這門親事…她也會事事順利,光是靠着武穆侯夫人這個名頭,無論辦起什麼事都會順利的多,如今她嫁去了任家,除了從陶家帶來的陪房,沒有一個下人肯聽她的……想到這裡瑤華心裡不禁一凜,難不成她倒羨慕起容華來了。
瑤華和任靜初進了內室。臨窗的炕上已經放了錦裀,丫鬟上前將炕上的排插挪開,一個團團臉的婆子上前道:“奶奶們坐着,我去請茶來。”
青穹幾個也跟着婆子退下去,屋子裡沒有了旁人,瑤華拉起任靜初的手仔細看去,上面兩根大紅金鳳染的指甲斷了一根,瑤華用手指仔細去摸了摸,“好妹妹,到底是怎麼了?”
看着瑤華一臉關切的表情,任靜初鼻子一酸掉下眼淚來,“薛明靄他……薛明靄他……要娶陶容華房裡的丫頭……”說到這裡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頓時泣不成聲。
瑤華聽得這話一怔。
任靜初哭了好一會兒,纔將成親當晚的事仔細說了一遍。
這樣大的事是一定遮掩不過去了,這兩日就會有風聲傳出來。薛明靄在成親當日要嫂子屋裡的丫鬟固然不對,任靜初當衆吃醋撒潑也是有失婦德。
現在薛明靄和薛二太太通通病了,又不像只是因這一件事。
瑤華目光一閃想要再問任靜初,可是見任靜初表情如鏡面一樣,除了外表那些再沒有了別的在裡面,不由地失望。任靜初雖然身處薛家,只顧得讓人去孃家傳信,想方設法地回去孃家,不一定將事情弄了個究竟,就算問也是沒用。
任靜初道:“我現在在這裡又有什麼意思?還不如……”
瑤華忙打斷任靜初的話,“三爺的病到底怎麼樣?”
任靜初臉上一僵,想到薛明靄只是有一口氣堵在那裡,提也不想提他,別過臉去,“我也不知道。”
瑤華沒想到這位任四小姐竟然會任性到這個地步,薛明靄已經是她夫君,就算不在牀前伺候,也不能不聞不問。薛家以這個理由懲治了新媳婦,任家也沒話可說,“三爺是個有福氣的,這病想必很快就會好了,這段時日你要多上些心纔是。”
任靜初正要拿帕子去擦眼角,聽得這話徑直將手放下來,一雙眼睛灼灼地看着瑤華,“大嫂是什麼意思?”
瑤華提起帕子來給任靜初擦眼淚,笑着道:“我們女人都是盼着‘綠葉成蔭子滿枝’的。哪個女子不是要有個歸宿,從孃家到夫家,一開始定會覺得生,過段日子也就能安穩下來,去了別處你倒不適應了。你瞧着有多少姑奶奶回孃家住還要從夫家拿被褥呢。”
任靜初聽着瑤華的話和錢氏無異,卻不去深想裡面的意思,只是急着看瑤華,“你這是應付我,不肯帶我回去才說這樣的話。”
瑤華笑道:“怎麼會呢。”
任靜初負氣道:“你在我家自是不用說,母親、哥哥哪個對你不好,你也嘗不到我的苦楚,可知我如今過的什麼日子,便是下人都不正眼壽我,我……”
想到自己在任家的情形,哪裡能跟任靜初相比,任靜初卻張口就將黑的說成白的,她又不能說出胸口的苦悶,一時之間如被壓了一口氣,好半天才吞嚥下去,仍舊笑臉相迎,“薛二太太和三爺都病在牀上,這才無暇顧及,否則怎麼會冷落了妹妹。
妹妹不想想外面前傳御醫在薛家是三進三出,妹妹這時候不管不顧回了孃家,勢必會有不孝的閒言碎語說到妹妹身上,妹妹也知道咱們任家最重孝道,便是在老夫人面前也是說不過去的。”
任靜初好不容易聽到瑤華提起祖母,沒想到瑤華會說到孝道上去。
瑤華又說起任夫人,“夫人的意思,讓妹妹放心。妹妹受了委屈,夫人會想辦法給妹妹爭了臉面,妹妹自己在夫家也要心中有數。出嫁的女兒怎麼好第二天就回了孃家,日後不要說老爺和夫人,老夫人知曉也要動氣的,”說着又嘆口氣,“老夫人年紀大了,經不得半點氣的,萬一有了閃失……老夫人可是最疼妹妹的……”
任靜初這才聽明白,任夫人沒讓瑤華來接她回去……整個人一下子失魂落魄般堆坐在炕上。
“妹妹別急,我現在就去幫你問出個理來。”
容華側躺在炕上,春堯坐在旁邊輕輕地給容華揉捏着腿。
錦秀道:“任奶奶和三奶奶在屋裡說話呢,聽起來三奶奶的情緒似是好多了。”
任靜初不是情緒好了,而是知曉了任家不會讓她回去,一下子沒有了依靠失望了。瑤華向來會說話,定然能勸住任靜初。當說客,沒有人比瑤華更合適。
再說,不管薛家人怎麼說,只要任家不表明態度,任靜初心裡就有一線希望,任誰說的天花亂墜都沒用,只有讓任家人親手將路封死了,任靜初纔會死心塌地。
寬解別人的事,她不是不能做,只是不想在任靜初面前受氣。任靜初的性子,說不定會說出什麼讓人堵心的話來。
容華看向錦秀,“去準備準備,時間差不多了。”
她不能讓容華在一旁看熱鬧。尤其是容華身邊的丫鬟和薛明靄有染,容華脫不了管教不當之責。
“容華身邊的那個丫鬟叫什麼?”
任靜初皺起眉頭,“聽說是個叫紅英的。”
竟然是紅英。瑤華心裡笑起來,祖母給她準備的丫鬟,後來卻給了容華。容華當時一定很得意,沒想到最後換來的卻是這種結果。
瑤華臉上故意一緊,“那是容華的陪嫁丫頭。”
陪嫁丫頭可是和主子最貼心的。
任靜初一凜頭上如同炸了個雷,莫不是陶容華早就知曉?所以纔會在她成親當日提起,本來風風光光的婚事,卻讓她落人恥笑……想到這裡任靜初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陶容華將身邊的丫鬟給了薛明靄,薛明靄對那個**上了心,她要怎麼辦?不單單是這個,有那個**在薛明靄身邊,陶容華想知道她房裡的事再容易不過……她就這樣栽在陶容華這個低賤的庶女手裡。
瑤華乜了一眼任靜初,臉上仍舊是溫婉的表情,“妹妹安心。怎麼樣,我也要替妹妹說話的。”
任靜初心裡頓時一熱。
瑤華本以爲南院不過是一處偏僻的所在,容華縮在那裡要避過薛明靄的喜氣。誰知道入眼的是個精巧的小花園。
旁邊修着碧華地,上面跨着白玉橋,有水蜿蜒而下,上面鋪着通透的琉璃磚,從上面走過別有一番意境。
院子中開着百卉,一旁侍候的下人看着不比薛府裡的少。
這哪裡是躲避,像是專爲了她修葺了個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