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的這一席話出乎御昊天的預料,他凝視着她的眼神有幾分疑惑,幾分詫異,又有幾分猶豫。他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習慣諸多事情與司寇商量,而此時她會說出這番話,想必也不是隨口說來,但此時他若是揹着皇上擅自與遊疆王談合作事宜,豈不等同於私通外敵?縱然皇上有諸多地方並不很公正聖明,但天子聖威又有幾人敢冒犯?更遑論當今皇上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貿貿然行動只怕到頭來反倒自己害了自己,給躲在暗處的有心之人落下了把柄,想到這裡,御昊天的眸色不禁沉了幾分。
相處許久,司寇怎不明白御昊天的猶豫,見他沉默不語,她亦只是靜靜望着他,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
良久,御昊天終是開口,語氣卻頗有幾分責怪的味道,“本王身爲皇子,怎可作出這等通敵賣國之事!”
司寇一聽,怕是御昊天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遂忙解釋道,“司寇的意思並非是讓王爺此時與遊疆王合作,來日方長,王爺也不必急於一時與那遊疆王接觸,畢竟眼下當務之急是尋到遊疆王,以防他此時潛回遊疆,從而引起遊疆與南漠邊境動亂。只是……”司寇突然頓住,擡眸望了眼御昊天,見御昊天疑惑的望着自己,司寇這才又道,“其實司寇的意思是讓王爺您可以與遊疆王先結識一下,司寇聽聞那遊疆王性格豪爽,言語直率,拋去遊疆王的身份,也實則是一個值得深交的朋友,而這總是好過有些人人前笑容,背後藏刀的罷。”
聽罷司寇的分析,御昊天不禁擰起了眉,他深知她說的不無道理,然而私自與遊疆王結識是大事,決不可草率而行,不過……
“前些時候遊疆王尚在城中,這幾日城中官兵異動,想必那遊疆王也早早的聞風而動了。”
司寇卻並不以爲意,漫聲道,“王爺可知遊疆王此次回南漠的目的?”
“哦?”御昊天劍眉微挑,“愛妃的意思是……”
司寇與御昊天凝眉對視,而後默契的相視一笑,輕輕點了點頭。
夕陽如血,灑落在勤王府的琉璃瓦上折射出金黃的光芒。
不多時,天幕漸暗,暮色籠罩下的勤王府比起白日裡的熱鬧顯得格外寧靜而幽雅。大多數人早已睡去,唯有御昊天的臥房中有點點燭火搖曳。
窗子半掩着,忽有一縷夜風吹來,燭火旋即跳起了舞,忽明忽暗,司寇本已經睡下,卻不知怎的又悠悠轉醒,許是夜晚的風涼,許是身側空空,無依靠。
她披了一件外衫,輕巧下了牀榻,忽明忽暗的燭火旁,是一張俊美如斯的側顏,心中一動,“王爺早些休息了罷!夜風很涼呢!”
司寇關上窗子後折回御昊天身旁,見他面前規規整整的擺放了一張宣紙,執筆卻未曾落下隻言片字。“王爺深夜不眠,莫非還在爲今日司寇的話而耿耿於心?”
司寇不知御昊天正
爲何事擔憂,言語間,不知不覺透出幾分落寞,以爲御昊天是在責怪自己今日所言。
御昊天淡笑,安慰似的握緊她的柔荑,“自然不是,只是在想如何能儘早尋到遊疆王。”司寇聽聞此言,心中頓時釋然,“那王爺可想出了什麼好法子?”
“遊疆王既是因爲長寧姑姑而來,那便派人暗中守在承恩寺,只要那遊疆王還在南漠,相信他大有可能去承恩寺,到時我們便能與遊疆王取得聯繫。”
司寇神色迷惘,“王爺這般想,那明日一早司寇便去承恩寺與長寧姑姑聊聊,不過……王爺既是想到了法子,爲何還一副愁眉苦展的模樣?”
御昊天輕嘆,“只怕到時會無端生出其他是非來,此方法不免有冒險之處,本王再想一想,或許還有別的更好的法子呢?愛妃可有什麼主意?”
司寇抿脣輕笑,“王爺都想不出來的,司寇怎麼想的出來,不過司寇覺得王爺的這個主意就不錯,雖是有風險,但成功的機率也比較大,眼下既無其他路可走,那何不就嘗試一下?”
御昊天沉默片刻,“看來……也只能如此了。”
案几上燭光熠熠,他垂眸端詳着跳躍的燭火,眸光幽邃,探不出一絲波瀾。
翌日。
日光明媚。
司寇早早喚涼兒安排去往承恩寺的馬車,而後她自己則與涼兒一起趕往承恩寺,而御昊天則開始着手安排探子在承恩寺外監視寺裡面的一舉一動。
承恩寺的環山石路上,一座精緻華美的宮廷式轎攆正緩步前行,轎簾四周綴滿着大小一致的琉璃彩珠,轎身晃動,便傳出陣陣脆耳的叮鈴聲,在空蕩僻靜的山谷中聽起來格外響亮。
“今日天氣甚好,也虧得王妃早早喚起了涼兒,否則涼兒還見不得這般好天氣呢!”涼兒一面歡快地說着,一面貪婪賞閱周身美景。
可不是,今日陽光格外的好,天色湛藍如洗,朵朵白雲或聚或散,竟也拼得出一副畫般的形狀。在跳眼環望四周,入目皆是青蔥鬱鬱,清晨的露珠還未散去,凝結在翠綠的草葉上晶瑩欲滴,加之山裡的空氣格外的清新,如此景象,怎能不讓人心情大好!
轎子裡的司寇聽罷涼兒的話,不禁咯咯笑了起來,“既是叫你歡喜,你儘管看個夠就是了!”而後,司寇掀起面前叮鈴作響的琉璃珠轎簾對擡轎的轎伕婉聲道,“前面山路陡峭,轎子難行,你們便在這裡等候吧,我與涼兒走着過去便是。”
那些轎伕們見司寇如此這般體諒他們,無不感激地道,“多謝王妃體諒!”司寇下了轎子,吩咐衆人守在原地後,便與涼兒一起往半山腰的承恩寺走去。
倆人都了不多時,涼兒便開始了抱怨,“往常時候,涼兒也不覺得有多累,今日怎麼覺得這路好生難走!”涼兒雖是丫頭,但在勤王府中,司寇待她格外的好,府中的閒雜事務她甚少插
手,只一心服侍好司寇一人便可,久了也是慣了,平時裡最多也就是逛逛街市,哪裡會知這上山的路這般崎嶇坎坷。
司寇頓住腳步,看了眼涼兒,“想不到平日裡竟慣出一個你這懶丫頭來!”語氣雖是沒有責備的意思,但涼兒聽了仍是歉疚的吐了吐舌頭,心想王妃已經待她這般好了,她再抱怨真是有些過分了。
“涼兒知錯,涼兒回去之後一定勤加鍛鍊。”
“恩。”
司寇應了聲,便又撩起裙襬往前承恩寺走去。涼兒跟在司寇身後,沒有說話,心裡卻泛起了疑惑,前幾日王妃不是剛剛纔到承恩寺禮過佛麼?這纔沒多久怎麼又來禮佛了?涼兒想不通,卻也未敢再問,王妃這樣做,想必定是有她的道理罷。
走過一路的環環繞繞,承恩寺的寺廟終於盡在眼前,涼兒看了看司寇,但見她光潔的額上已然滲處涔涔汗珠,涼兒忙掏出手帕替司寇擦去汗珠,“看把王妃累的,真應該叫他們將王妃送上來纔是。若是王爺見了王妃這般樣子,定是要心疼不已的!”
“這會兒說這些做什麼,看,承恩寺不是已經近在眼前了麼?”司寇望着前方不遠處的承恩寺,眸光晶亮。
正開心着的時候,卻見一個陰影忽的一下閃到了山石後。
司寇眸光猛然一緊,卻又不動神色的收回目光,對正爲她擦拭汗珠的涼兒,道,“我們在這裡休息會兒再走吧。”
毫無察覺的涼兒正是覺得累極,當下便歡喜的應下了。
二人休息了片刻後便重新出發,而那抹稍縱即逝的陰影始終躲在山石後頭未敢現身。少頃,二人便來到了承恩寺。
“涼兒你先到偏房休息會兒等我吧,走的時候我自會過來找你。”說到底,司寇還是偏心涼兒的,一路走來,也真有些難爲她了,此時安排她留在偏房等候,也恰好讓她在這裡休息,涼兒欠身,乖巧的應下。
而後司寇便獨自一人去往長寧房中。
依舊是木魚聲響,依舊是青衣素顏。
推開禪房的門,司寇瞬時間只覺有一陣濃濃的檀香味兒撲面而來,龕上燃着的香火應該已經有些時候了,此時不大的禪房內竟煙霧繚繞,透過裊裊上升的薄霧,長寧孤單而纖瘦的背影映入司寇眼簾。沒由來的,司寇心中忽然感覺到了一陣難以訴說的悵惘。
她輕步走近長寧,跪在供奉的佛祖面前,默默禮佛。長寧自是知道有人來訪,在察覺到了身邊來人的時候,纖瘦的身子微微一怔,不過,隨即又很快地恢復如常。
房間裡一時間陷入沉默,只有規律的木魚聲噠噠作響,或許是因爲受到了這種環境的影響,漸漸地,司寇的心居然出奇的平靜下來。
半晌之後,她不禁感慨道,“我以往不能理解竟有人願意將自己一聲都困在這一座小小寺廟裡,如今,卻也不敢再如此遑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