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廚子的誇讚,司寇只是雲淡風輕的一笑而過,“我醫術淺薄,不知能不能治好你,但眼下似乎也無其他辦法,我便盡力吧!只是你那種睡一覺病就好了的觀念以後要改改!否則小病拖大病,遲早會拖出事的!一會兒我讓涼兒給你熬點藥端過來,這兩日做飯的事情我會稟告王爺再安排其他人,你就先把病養好了再說!”
司寇的語氣雖然平淡至極,但聽在廚子的耳裡卻是感動的一塌糊塗,他不過是一個江州本地的災民,就只是因爲會做飯,便被御昊天指命爲爲大夥做飯的廚子,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莫大的天恩了,卻萬萬也沒有想到堂堂勤王妃會親自來到他住的簡陋的屋舍,更是親自替他把脈治病,叫他如何不激動?
司寇一番安慰後,便帶着芸心離開了。
“王妃方纔說要給他熬藥,可是咱們有藥麼?據我所知,城中的藥材鋪自從水澇災害以來都沒有再開門了,我們要到哪裡找到藥呢?”回去的路上,芸心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
司寇遠眺了眼蔚藍如洗的晴空,這般涼爽宜人的天氣,彷彿人的心情也一下子敞亮起來,“我來江州的時候,爲了以防萬一,帶了一些藥過來,治他的病應該不是問題。一會兒你去把藥拿給涼兒,順便讓涼兒煎好了給廚子送去!”
“嗯!”芸心淡淡應着。
不知不覺間,倆人已然來到了房門前。司寇有意無意瞥了眼書房,司寇無心打擾,便與芸心一起進了屋子。屋子裡比方纔亮堂了許多,涼兒正坐在牀榻前,小心翼翼的拿着湯匙喂那受傷的男子。芸心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司寇則越過涼兒去了內室。
芸心定定看着雙眸仍然緊閉,躺在牀上的受傷男子,芸心清晰的感受到,自己正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緒所牽引着,叫她移不開投在他身上的視線。
她走近了幾步,她看到了,涼兒正端着一碗清水,一湯匙一湯匙的遞到他的嘴邊,他原本乾涸的雙脣此時竟滋潤了許多,突然,她彷彿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動了動,他是要醒了麼?驀地,她的心裡一陣心慌,她忍不住想,他那纖長濃密的睫毛睜開後,會是怎樣的一番情景!
涼兒見芸心又發愣,便對她道,“姐姐,方纔我做的飯菜放到桌上了,你吃些吧!早上沒吃餓着肚子了!”芸心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餓,現在還吃不下!先讓王妃吃吧!”
“哦……”涼兒聞言,長長‘哦’了一聲,又道,“那你先喂他喝水吧!廚子生病了我還要去給災民做飯呢!”
“嗯,好!”芸心一愣,後又輕輕點頭應了一聲。
她自小學武,對於女兒家的事,她都不懂,例如刺繡……例如做飯……不過想想,似乎也並不都是壞處。
涼兒將手中湯碗遞給芸心,站起身子正準備離開,卻被剛好從內室出來的司寇喊住,
“涼兒,這是治廚子的藥,你且去煎好了給他送去罷!”
涼兒接過藥,甜甜一笑道,“恩啊,好,涼兒現在就去,既然那廚子生病了,那涼兒就去做飯吧!嘿嘿!”
司寇聽她這麼說,並不贊同,“給寨營裡的災民做飯可不是一件輕鬆的事!這樣吧,反正我也無事,咱倆便一起去!讓芸心在這裡照顧他就好了,看他的樣子,也快該醒了!”
芸心聽聞司寇要去廚房裡做飯煎藥,登時站起身子將手中湯碗放在桌上,急忙道,“怎能讓王妃做那些事,芸心與涼兒妹妹去便是!”說着,便要向涼兒走去。
司寇輕笑,招手示意她坐下,“放心吧,有涼兒在,她也不會讓我做粗重的活,不過是一些輕快的活計,反正我現在坐着也是坐着,坐着心慌還不如有點事情忙呢!你就儘管放心在這照顧他吧,一旦他醒了,你就問他看餓不餓或者有什麼地方不舒服沒有!”
司寇這樣說,芸心也只得點點頭應下了。
司寇與涼兒走後,偌大的房間內驟然安靜了下來。細心坐在牀榻前,細細凝視着他,好似他的呼吸平穩有力了許多,好似他纖長的睫毛又微微動了兩下,她又忍不住想,這樣一個如玉的男子會有一個什麼樣的名字呢?他的名字會不會跟他的人一樣,叫人一聽便再也忘不了!
她將學着方纔涼兒的樣子一湯匙一湯匙的往他脣邊送上一點水,即便還沒有醒過來,芸心卻覺得他是有意識的,湯匙碰觸到他的一瞬間,他的雙脣似乎動了動,將那點水抿了進去。
芸心猜想他大概是快醒了吧,她開始期待看到他醒來的樣子了。
喂他喝完水後,芸心又細細打量着他,不知不覺,竟又入了神,她彷彿感覺到自己此時置身一片花海,那裡有碧藍色的天空,有大片大片潔白的雲朵,有明媚的陽光,有舒爽的混着花香的清風,一片競相綻放的花朵在風的鼓舞下,跳起了歡快的舞蹈,而她盡情徜徉在一片花海的世界,隨着花朵翩翩起舞,輕輕躍起的時候,衣袂翻飛,好似一片仙女的裙襬一樣美,那裡沒有刀和劍,沒有臭與惡,有的只是世間的美好。
那應該是她的夢吧,是她從小心中便嚮往着的一個世界,一個沒有殺戮的美好世界。
這時,窗外突然傳來一陣不知名的鳥叫,驚得芸心一下子回了神。她下意識的垂眸看他,卻突然撞進一雙如春水般盪漾又明亮的眸子裡。
她的世界彷彿一下子突然安靜了,她腦海裡出現了一段短暫的空白,她的心跳也忽的漏掉了一拍,她不知自己爲何會有這種感覺,只感覺頭頂上彷彿有千萬朵煙花在齊齊綻放,絢麗的奪去了她的視線。
一時間,她愣在那裡,不知作何反應。
那是怎樣的一雙眸子啊,柔柔如一汪清泉,暗流涌動,楚楚動人,明明是一個男人卻皮膚白皙的生過
女子,濃密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他垂下眸子,斂去雙眸裡的瀲灩芳華,卻止不住芸心狂跳的心。
他厚厚的脣仍舊緊抿着,如玉的面龐上隱約浮上兩抹不自然之色,她炙熱的目光叫他有些不適應,他想要坐起身子,傷口卻被扯的生疼。
他瞬時疼的忍不住皺眉。
芸心在這一刻恍然回過神來。
他愣是忍住疼痛坐直了身子,一臉倦容的倚在牀榻邊,如玉的面上不悲不喜,彷彿是一尊沒有生氣的雕塑。芸心卻並不在意,她稍稍湊近他,醞釀了好久,才緩聲道,“你是哪裡人?爲何回來這裡?”
芸心的聲音低低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便會嚇住眼前這個柔弱的似女子的芳華男人。
她滿懷期待的凝視着他,良久良久,他卻始終不說話,甚至連看都不曾正眼看過她一眼,她不氣也不惱,也許這是他的痛楚,每個人都有痛楚,更有的人不願再提起那些痛苦。
“那你的父母又在哪裡呢?你爲什麼一個人來到這裡呢?”
芸心的話音一落,屋子就便又陷入一陣長久的沉默之中。她等了很久,仍舊沒等來他的一個字,芸心心中忽的一片悵然,她從未這般主動對一個男子過,更何況他還是她今日才遇見的,一直一直得不到他的回答,芸心心中驀地一陣失落,他爲什麼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是嫌她容貌長得醜麼?他又爲什麼不肯回答她的話,是厭惡她麼?
芸心的眸子忽然暗淡下來,她還清楚的記得方纔滿心期盼他醒來的模樣,事實證明,他的一雙眼睛確實叫她深深沉醉,然而他冷淡的表情讓她又深深的失落。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這種感覺?
以前她從不曾有過,爲何獨獨對一個剛剛遇見的陌生男子會產生這般異樣的感覺……
有輕風穿過簾櫳吹進屋子裡來,吹的芸心的長髮有髮絲飛舞,風摩擦着簾櫳窗簾的聲音,低低的,聽在芸心耳中,卻是另一種感覺。
她不知道此時她是應該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該慌亂的逃開,糾結與猶豫中,她垂下頭,鎖眉沉思,梳理着自己此事複雜繁瑣的情緒。
良久,她彷彿終於找回了屬於自己的那份淡漠與疏離,是啊,從前一直到現在的她不都是淡漠而疏離的麼?她擡眸定定望住他如一潭清泉的眸子,淺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她分明注意到他的表情愣了一下,便見他輕輕轉過頭,他終於正眼看她了,她看見他清澈幽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他猶豫着,像是在思量着什麼。
半晌,他終是不再猶豫,只見他厚厚的脣瓣輕輕打開,聲音如他的相貌,如瑩玉般悅耳,吐露出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卻字字如珠撞進芸心的心裡,瞬時泛起圈圈漣漪,像是夏日裡的一抹涼風,春日裡的一抹暖陽。
他說,“本人姓莫名思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