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果然不假。寧寶昕剛下地就往地面軟跌。
童媽媽手快扶住寶昕:“先喝藥,再去。姑娘別急,這會兒沒力氣,奴婢揹你過去,少夫人又不會跑掉。”
寧寶昕“噗嗤”一聲笑了,乖乖地喝了藥,也不要蜜餞,喝了點溫水就催促童媽媽:“辛苦媽媽。姐姐,快走。”
七少夫人閨名王溪諳,乳名纖纖,是江南王氏嫡次女,其祖父與寧盛樑交好,看七爺寧世昀不錯,不顧其庶出身份將纖纖嫁了過來。
其實王氏與寧世昀也是見過的,上了心,否則,哪裡甘願。
在褚氏眼中,江南王氏雖有世家之名,近幾十年名聲不顯頗有幾分敗落之象,就沒放在眼中,由得他們成了姻緣。
王氏外表柔順貞靜,鬧那一場害得小女兒受傷,又受寒高熱病重,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又是自責。
嫡房心黑,當日只許囡囡帶了香芸一人前往,下山時又支了香芸幫忙,獨留囡囡一人坐車,孩子那麼小,他們太忍心了,囡囡怎麼就礙了他們的眼?
若是做錯了什麼,有家法,有律法,私下裡這般對付一個不足五歲的小姑娘,與活生生的滅殺何異?還有天理嗎?
越想越痛越覺得自己沒用,激動得捂了嘴咳起來。
“娘,孃親,囡囡看你來了。”
王氏斂了哀傷,坐直了,想下牀,寶昕她們卻已經進來了。
“娘,有沒有想囡囡啊?是不是囡囡不在您吃不下飯啊?弟弟乖不乖?不乖您告訴我,我教訓她。”
王氏忍不住笑了:“灑豆子一般,全是你的聲音。剛醒就躺不住了?也是個皮的。”
“童媽媽,把我放娘牀榻上。”
坐下,自己脫鞋,爬過去偎進王氏懷裡,誒,還是孃親懷裡馨香溫暖舒適。
“五歲了,還這般膩歪。”
“娘,有弟弟了,您就不喜歡囡囡了,囡囡會生氣哦。”
“胡說。”王氏笑了,青蔥一般的指尖點了點她的小鼻子,因爲氣血不足有些頭暈的感覺也消失了。
寶昕想不起前世什麼時候發現孃親有孕的,也不知道前世孃親是不是也曾經大鬧過,反正她那時候的確病了一場,其餘的事都不知道。
她前世太小,只記得有個小不點搶了孃親的注意,可沒幾年,小不點仍然小,娘卻沒了。
她的手輕悄悄地摸摸王氏小腹:“娘,我會帶弟弟玩的,會照顧他的,我是姐姐嘛。”
“好,無論是弟弟還是妹妹,囡囡都是好姐姐。”
寧寶昕點頭,那必須的啊!
寶玥擠過來:“就你是個人尖。”
“姐姐不用嫉妒我,姐姐也是好姐姐。”
香芸、童媽媽、尤媽媽好笑,覺得這九姑娘病了一場,性子活潑多了,還會討人喜歡呢。
“娘,我要與您一起用膳,要吃好吃的,還要在此與您和姐姐同榻而眠,好不好?”
“好好好,娘讓她們準備,讓乖囡囡能吃好吃的。”
她很滿足,深深地吸氣,重重地呼出,在孃親的懷抱裡,漸漸沉入夢鄉。
她睡得很香,一個夢都沒做。
再睜眼,天已黑了,她不知何時回了屋,室內一燈如豆,安靜異常。
啊,她的美味呢?孃親的牀榻呢?
午膳吃的什麼?莫非她一直餓着?
她委屈地哭了:“香芸,我餓了,嗚嗚,怎麼不讓我吃飯啊?怎麼不叫醒我啊?”
有風從某處吹來,燈滅了,黑暗中,她彷彿又回到曾經禁錮的日子,她突然覺得氣悶,手抓住胸前衣襟哽咽着。
不,不要,不要把手伸過來,她想出去,她想見一見陽光。
她的雙眼迷濛,感覺真的高看了自己,快支撐不下去了。
若是倒下,會怎麼樣?
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有些微粗礪,另一隻手拍着她的肩膀,嗯?拍肩膀做什麼?
“嘿,醒醒,你怎麼了?小冬瓜?”
寶昕被搖晃着,兩眼有了些許神采,這手有些小,不是那雙手。
“是我,阿摩哥哥,你快醒醒。”
寶昕倚靠着他,點點頭,秦恪把手放下。
“阿摩哥哥?阿摩哥哥?你怎麼來了?”她顫抖着,緊緊抓住秦恪的錦袍。
“你冷嗎?”
秦恪拽了一牀棉被裹住她:“你不是好了嗎?”
寶昕笑了,身子暖和心裡也暖和,“讓你見笑了。我好餓,屋子裡又太黑,就害怕起來。”
秦恪想去點燈,想了想,又放棄了,掏出一粒裝在黑布裡的小珠子,“看,雲犀珠,據說是千年犀牛角里的東西,晚上會發亮。”
隔着黑布,光線非常微弱,可寶昕奇異地覺得安心,氣也能喘勻了。
“好漂亮,像冬日黑夜裡的星星。”
一聲細微的野鳥啼鳴,秦恪將珠子塞進她手裡,擡手示意她稍等,走到窗前,拎了個精巧的食盒進來。
“餓了?來,先喝碗雞湯墊一墊,油很少,喝了再吃好吃的。”
寶昕兩眼亮閃閃的,阿摩哥哥就是她的福星。
“謝謝,阿摩哥哥是神仙下凡吧?你怎麼知道我沒吃飯?你總是能救我於危難。”
雞湯很香,溫溫的,剛好適口。
秦恪摸摸她的頭髮,又捏了捏她的小胖臉,“不是我知道,而是我一直想着帶你去吃好吃的,可你病了,只好把吃的帶來。我問過盧太醫,現在吃點葷食無礙,少吃就成。”
又誘惑她:“小冬瓜在此受苦,冬瓜變涼瓜了,苦兮兮的,阿摩哥哥心疼。你說我是神仙,要不要跟神仙哥哥走,做阿摩哥哥的妹妹?”
寧寶昕搖頭,她愛她的家人,要跟親人在一起。
秦恪失望地嘆氣,“本來想給你帶醬肘子,可是那個太油膩,大病初癒不合適。我娘就把醬牛肉、神仙鴨、蜜汁火方、碧螺蝦仁每樣少裝點,雞湯和蓴菜湯也裝了一小碗,既能飽口福,又不傷身子。”
“伯母真細心。阿摩哥哥像神仙一般,神機妙算,知道我嘴饞,謝謝哥哥。啊,張嘴,你也吃點。”
夾了牛肉塞進阿摩嘴裡,秦恪連連點頭:“小冬瓜喂的,就是好吃。你高熱昏睡,我來看過幾次你都不醒,幸好請了盧太醫,否則,還不知道怎樣呢。”
寧寶昕有些傻傻的,“你還別說,我好想感覺到你來過呢,我以爲做夢。”
“令祖父還算上心,盧太醫的方子也對症。好吃吧?我家廚子,手藝還成?”
“很好的。”
“那我回頭替你賞他們,就說九姑娘吃着香,賞。”
寶昕捂嘴咯咯笑,阿摩哥哥真是太逗了。
“那賞他們多吃一大碗米飯可好?嘻嘻。”
秦恪眼光閃了閃:“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寧寶昕玩笑,可秦恪回府,果然賞廚房衆人每日每頓多吃一大碗米飯,連賞三日。
那是最平常的米飯,又不是什麼稀罕果蔬肉食,可誰敢違背?只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