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蕎倒地,眼睛不甘地望着寶昕,眼淚緩緩流下,口鼻滲出鮮血,“咕嚕咕嚕”,她瞪大了眼斷了氣息。
寶昕哭不出來,她的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死命盯着頭兒,眼裡全是暗示“殺了他,殺了他”。
面對這般冷厲狠辣的眼神,頭兒剛開始駭然,沒一會兒就迷惘了,整理好衣褲,慢慢轉身,擡手,那人莫名,乖乖地將頭兒放在地上的刀遞給他悶頭兒眼神一厲,“唰”地一刀砍了那人。
“誰讓你動她的。”
這些蠻子不是有軍紀的地方,看頭兒殺了人,沒震住其他人,倒是激發了他們的血性。
在他們那裡,爲了爭奪牛羊、財產、女人,打架殺人時常事,可頭兒這麼輕易殺掉共進退的兄弟,其他人受不了,紛紛拔刀相向。
頭兒自認很有威信,再加上寶昕的暗示,他覺得權威受到挑釁,勇猛迎敵,十二人最終還剩下四人,三人拿刀對着頭兒。
頭兒累了,這些人都不弱,他再強也殺不了這麼多,一個不防被刺中腹部,倒地的瞬間,又被往日的兄弟在後背插了一刀,加上青蕎對他的傷害,他活不了了。
臨死,他回頭看寶昕,眼中居然有小狗戀主一般的依戀,讓寶昕覺得噁心,撇開頭去。
她覺得有些累,彷彿脫力了。閉着眼休息,這剩下的三人,她可能對付不了。
十二人,死得只剩下三人,算是給青蕎報了仇吧?
“哥幾個,我發現頭兒的行爲不對勁啊,現在想想,倒像被人控制了一般。平日裡他對兄弟幾個,還是很豪爽的。”
三人一起看向寶昕,猜測着,莫非她是巫女?
“巫女不會像她這般沒用。”
“現在怎麼辦?死了這麼多人。”
“就推到她身上,就說是她用巫力害了兄弟們。”
“只能這樣。”
“沒用的東西!”
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一羣人走了進來,爲首的一擡手,很快將院子裡的人清理了出去。
看她們要擡走青蕎,寶昕阻止:“她不是你們的人,留下,我親自處理。”
這羣人錦衣華服,想來該是這院子的主人才是。
一女婢端來椅子,鋪上錦墊,隨後有人扶了一婦人進來,她安坐在椅子上,俯首看着坐在地上的寶昕。
女婢揮手,有人將青蕎擡進了一空置的屋子,那婦人這才說話。
“寧姑娘……啊,不對,該稱呼你燕王妃纔是。嘖嘖,王妃成爲階下囚,呵呵,福氣不錯嘛。”
寶昕這才擡眼看她,陰陽怪氣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這一看,卻莫名熟悉,寶昕皺眉,想不起來,或許只是面熟。
“被人覬覦的感覺很好吧?差點享用這麼多人呢,嘖嘖,燕王若是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婦人掩嘴,十分做作。
“我們有仇嗎?可我對你沒什麼印象。”
“你當然沒印象。當年我爹只是你爹手下跑腿的,而我,不過是被人陷害利用沒法靠近喜歡的人的可憐蟲。”
寶昕仔細想了又想,恍然:“你是章姑娘?你嫁到北晉來了?”
“北晉?不知道你說什麼。我能嫁給夫君,也全託燕王的福。”
章姑娘當日被扮成秦恪的男子矇蔽,機緣巧合下,因爲懷了孩子,所以得以重逢那男子,嫁給他。
“現在我爹他們可享福了,離開東華最正確不過。”
“所以,那些人是你挑唆的?章姑娘,何至於此!”
“什麼章姑娘,我們夫人是將軍夫人。”
章夫人擡手阻止女婢的話,笑了笑:“我只是將你們的美妙,告訴了一個人,爲什麼會這麼多人進來呢?我也不明白,這是王妃的魅力?燕王多清高啊,王妃多善妒啊,當年在天擎關安排人用肚兜勾一下都不成。”
寶昕不想說話了,冷笑一聲轉開臉,彷彿眼前的狼狽完全不在話下。
“敢無視將軍夫人!”
女婢倏地上前,打了寶昕一巴掌,寶昕不防,被她打中,頓時臉上、嘴角火辣辣的。
“哦唷,美人變無鹽了。”
章夫人掩嘴笑,笑得特別痛快。
“打得真好!”
她覺得胸中的惡氣出盡,當然,等寶昕被她弄死,就更是暢快了。
寶昕哪甘受辱,恢復了些許力氣,跳起來與女婢打成一團,什麼身份,痛快纔是最重要的。
烏先生的教導沒白費,躲避和逃離,是寶昕最擅長的,雖然被女婢打中幾次,但是,她打中女婢的次數顯然更多,至少她的臉再也沒有被打中過。
“夫人,殺了這賤婢行嗎?”
女婢氣惱,一張臉如同豬頭,寶昕痛快地叉腰大笑,身後有飄落在地的髮絲。
章夫人一想,押在這裡無人過問,想來弄死也不會被怪罪。
“殺了她,太便宜她了,我要她慢慢死。”
“難道,一刀一刀地活剮了?”
“血淋淋的,我嫌髒。算了,我大慈大悲,還是火燒吧。沒聽說嗎,剛纔的勇士說她有些邪門,火燒才幹淨。”
寶昕嘲諷地一笑:“你能做主?別忘了,我是被你們的王擄來做交換的。”
“那又怎樣?王信重我夫,你這樣的異族人,死了也就死了。”
“你也是異族人,跟我一國的。”
“自從我離開,那裡就再不是我的國。”
幾名壯僕上前捆綁寶昕,寶昕沒掙扎,淡淡地看着別處,彷彿看章夫人一眼會髒了眼睛。
“有骨氣。不知道那火舌舔上來的時候,是不是還能如此淡定?想來,一會兒後院便是肉香陣陣。誒,對了,古麗,漢汀加大人喜歡用人肉做餅,你問他一會兒要不要先割點肉下來?”
古麗得意洋洋:“也就漢汀加大人給您面子,容您稱呼名字,他可是祭司大人呢。”
章夫人點頭:“到後院去吧,那裡平日就是烤肉的地兒。”
“夫人,奴婢有個提議,您這一點火,大家都會知道,還以爲您吃什麼卻不想着那些貴夫人,她們可小氣了,您還希望能與她們交好不是,不如請了她們來觀看,以前哪裡有人與野獸的搏殺,她們可都趨之若鶩。”
章夫人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說的有道理。既能除了我的心中恨,又能與她們關係更親近,不能更好了!你立即安排人去親近的幾個府邸相請,另讓廚下做些下酒的菜來。”
讓人將寶昕綁着送到後院,那裡很是寬大,不僅可以擺宴烤肉,還能看石臺上的歌舞。
“你們將人綁到臺上,讓人去找火油和木柴,不能放得太近,要讓她如同火中跳舞一般,慢慢薰,慢慢燒,這樣死去,纔有煙火氣,總是這麼高高在上的樣兒,還以爲所有人都比不得她。學了乖,下輩子啊,就知道什麼叫低調做人。”
寶昕只當風從耳邊過,一絲不入耳。
她的能耐還是差了,透支的下場就是,現在沒有反抗之力。
武藝?
烏先生曾經教導的逃生之技,也只能在有人護衛的時候,可以先逃。
寶昕突發奇想,若是有隱身之術,倒是真正保命的手段。
繩子密密地將她從頭到腳捆縛,她扭了扭,完全動不了。
就快遭受火刑了,這一生就這麼完蛋?看來還是自己走錯了路,到底哪兒錯了呢?
“哇哦,章夫人,這樣的美人,怎麼惹了你了?居然會用火刑,想想都刺激。”
“不過是俘虜,我家將軍沒特別交代,就拿來讓大家開開心咯。好酒好菜以待,開心最重要。”
十幾個穿戴華麗的夫人先圍着石臺轉悠了幾圈,纔回到席案前,彼此見禮寒暄,彷彿是來看歌舞娛樂,根本不是看殺人。
“章夫人,什麼時候開始啊?”
“去請祭司大人的下僕還未歸來,稍等。”
“也就章夫人有這面子,祭司大人最欣賞你家將軍。”
“所以,我也是沾光,大家都可以沾光。”
好一陣,下僕纔回來稟告,說祭司大人被王請進了宮,一時來不了,不過祭司大人送了話出來,謝謝章夫人相邀。
宮裡,某王,正與祭司漢汀加大人說話,漢汀加大人笑呵呵地對某將軍道:“章夫人也是會玩的,準備在家裡燒活人娛賓,將軍平日裡的玩樂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此話怎講?”
“也是宮僕傳來的消息,尊夫人請了下僕邀我前去觀賞,只是爲吾王做事纔是正經,娛樂一事只能閒暇時再說。”
“娛樂?你們在說什麼?”
“回稟大王,大將軍夫人要燒活人娛賓。”
“燒活人?燒誰?”
“好像說什麼俘虜,東華來的。”
大王猛地起身,怒目相對:“誰給你權力處置她們的?當日我是怎麼說的?”
大將軍跪下請罪:“臣不知道是要燒死她們,臣早就咱三吩咐過府裡,好生伺候,不要打擾。”
“走!”
一羣人快馬趕往大將軍府。
“既然祭司大人沒空,那咱們先在最外圍潑上火油點燃吧。不能潑多了,慢慢燒。”
火點上了,章夫人傳來歌舞伎,一時間舞樂大作,夫人們頻頻舉杯,覺得又快樂又刺激。
寶昕無語望天,本來還覺得冷,這下熱氣騰騰,黑煙嫋嫋,可想而知,當她成爲一具焦炭時,會是如何的讓秦恪震驚。
死了,還能送到他面前嗎?
不是做交易嗎?北晉王居然任由她被處置,難道談判失敗了??難道阿摩哥哥沒法離開,只能繼續攻擊北晉王庭,所以他們要她死,以此來打擊阿摩哥哥?
若是阿摩哥哥自願放棄,那麼,她的死還會讓阿摩哥哥震驚心痛嗎?
重活一世,居然如此窩囊結局,丟臉!
老天怎麼能讓自己這麼可悲?
老天給自己重生的機會,就是爲了讓自己死得更慘嗎?
寶昕頭動不了,她眼睛拼命上翻,她想看看,這賊老天是如何看熱鬧的。
雖然只潑灑了少許火油,可火油的燃燒很是迅速,沒一會兒,寶昕就覺得烈焰正靠近自己,很快就要被吞噬。
章夫人興奮起來,端着酒杯靠近石臺,胸脯急劇起伏。
她過得很愜意,可是這樣剝奪他人性命,她還是第一次。
她舉杯,看着一直努力翻着白眼想看天色的寶昕,咯咯地笑:“你也別怪我心狠,當初我們一家子那般狼狽,不過求個妾位,你們都不肯幫忙,讓我們一家子……曾經的苦就不說了,送走你,我這壓在胸口的悶氣才能完全消除,今生安靜過日子就好。”
寶昕不屑看她,眼睛瞪着天空,心中想着:下雨啊,飄點雨絲也好,好熱哦。
章夫人將酒灑在石臺邊:“送行酒,你好好地投胎,別把恨帶到下一世。”
寶昕突然感覺有些涼意飄落在臉上,大喜,她想着是不是她恢復了些許,能暗示老天催眠老天?
好吧,雖然這是玩笑,可寶昕高興了。
看寶昕露出絕美的笑容,想到燕王殿下被她迷住,章夫人又不高興了,揮手:“多潑些火油。”
下僕潑上火油,火勢瞬間增大,章夫人忍不住大笑,她真的控制不住,她想笑,還有點想哭。
結束吧,讓那個不屑看她一眼的燕王妃就此灰飛煙滅。
寶昕努力地將臉昂着,感受越發密集的雨絲,好吧,她不再恨老天爺,老天爺努力過了。
火油是不會受小雨的影響的,寶昕知道,這一世她玩完了。
很奇怪,此刻她什麼都沒想,腦子裡居然閃過豉苗的模樣。
豉苗,在掛念她嗎?
可是,爲什麼豉苗變成了金色?
一個黑色身影跳落在石臺,有人驚呼,那人在寶昕身後割斷了繩索,抓起寶昕就跳了下去。
“轟!”火勢突然變大,寶昕有些恍惚,跌坐在地,手腳發麻,晚一步她就是灰燼,就算不死,那也醜陋無比。
那人轉身走向章夫人,擡腳就踹:“誰讓你動她的?該死!”
章夫人臉色蒼白,匍匐在地,剛纔歡笑的人羣也都趴下了:“大王,臣婦……”
“喆韋,我將此事交給你,你就是這麼辦的?”
大將軍喆韋跪下請罪,回身猛地扇了章夫人一巴掌:“賤人,敢壞大王的事。”
章夫人被扇得後仰,嘴角流下鮮血:“我看無人過問,以爲……以爲……”
“喆韋,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寶昕總算緩了過來,仍然不想懂,任誰在生死邊緣走一遭,也會覺得腦子發暈發傻。
她被人扶回先前的小院,又被灌下一碗定驚茶,這才慢慢回神。
看着坐在不遠處椅子上的人,她平靜地問:“你是北晉王?”
喆韋怒斥:“放肆,這是我西樑王。”
“西樑?所以,我不是被擄到北晉,而是西樑?或者,你們與北晉聯盟?”
“曾經北晉幫過我們,作爲回報,幫他們一次。”
“西樑王,你……”
“我是法堯。”
“哦,法堯王,你擁有整個西樑,你們那麼多礦藏,挺富的,裝什麼商人姚公子?所以,我是引狼入室,還是豺狼,自己害了自己?”
“對了,那莫公子又是誰?”
“我西樑大元帥玄謨。”
“所以,是莫公子?真是可笑。靳敏兒跟他來了西樑?難怪不敢說要悄悄離開,畢竟是曾經的皇后,沒想到最後跟了異族人。”
法堯王敲敲椅子扶手,笑了笑:“燕王退兵了,聽說是拋下所有的人離開直奔西樑。不過,剛得到消息,他帶着人衝擊了我西樑五座城池,表面看是在找你,可我覺得,他就是在發泄不滿。”
“哼,你們一定沒告訴他我在哪座城,他各處找一找不是應該的嗎?我的夫郎做出了選擇,你們是不是該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