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昕不覺得方夫人的一次退讓,此事就了了,方夫人同意,她還不幹呢!
肖玉蓮,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不是方夫人親自動手,卻是方夫人將這劫難帶給她的。
他們請司馬翎與江雲接到味之源用膳,本意是感謝他們,畢竟遼東出兵對秦恪的幫助還是很大的,至少增加了勤王之師的底氣。
而江雲接,正如當年他的許諾,彷彿秦恪安插在朝堂的眼睛,準確地將消息送到天擎關,讓秦恪不必對京城傳來的消息反覆求證,互相印證一下就成了,節省了不少時間,少走了許多彎路。
江雲接一如既往地話少,正值好的年紀又難得地身在高位,他也有了官威,沉下臉也會讓人膽寒。
他看寶昕面若桃花,一雙眼清凌凌的,不由帶了笑,看來寶昕過得不錯,燕王對她很好。
江雲接其實並無一定要忠於皇帝的想法,骨子裡有些任性,會由着喜好去對人好,若不是江閣老經常的敲打引導,他也坐不穩侍郎位置。
“表哥,恭喜你,年紀輕輕的就做了侍郎。”
寶昕以茶代酒,敬江雲接,江雲接點頭:“只有爬得高,才能用得上,表妹不必太過在意。男人角逐的地方,是名利場,也是男人功成名就的榮光來源。”
司馬翎這幾年成熟了許多,不再是那個有些傻兮兮的莽小子,喝酒也知道品一品,偶爾還會露出幾分狡黠。
“我多句嘴,其實燕王進了京拿下這皇位,天經地義,多好的機會,放棄了真是可惜。勤王之師是正義之師,做出的事深得民心,太上皇與陛下也很感激,覺得會支持。”
秦恪與他們碰了一杯,淺笑道:“不怕你們笑話我,我真沒有野心,若昏迷的不是我皇祖父,受傷拘禁的不是我親爹,估計我都不會往這邊走,帶着王妃隱居起來,自在過日子。現在挺好,我這個原本被嫌棄的,也該走了。今日既是謝恩酒,也是辭行酒,十五一過,我們就回西北,我現在是西北督軍。”
司馬翎“嘖”了一聲,還想着好好刺激刺激,讓秦恪生出上進心,沒想到十五就走了。
“罷了,來,換大碗,我們好好喝幾碗。從你教我控制力氣開始,我們就是兄弟,當然,也得你燕王不嫌棄我這魯莽之人才是。一輩子,好兄弟!”
江雲接瞄了寶昕一眼,他願意幫着他們,只要寶昕過得好。
“不嫌棄的話,算我一個。”
三人痛快地喝,寶昕替他們添酒加菜,比店小二還忙。
這店子因爲龐太師和龐貴妃之故,倒也能保護客人的隱私,否則,他們這幾人在一處,少不得被人栽贓誣陷一個結黨營私。
連續幾日,寧寶昕被皇后娘娘叫進宮伺候,說要教導她,按說寧寶昕該感激,高門貴女能得婆婆親自教導,那是喜愛之意。
可寧寶昕高興不起來,她十五要離京,京城還有好些事要做,趕着辦完了,才能安心與秦恪離開。
身在坤寧宮,她打起十足的精神,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沒想到,虞氏真的在教她,比如皇室的各種習俗,比如面對命婦該怎麼做。
“初珺啊,你知道爲什麼給你取的字叫初珺嗎?”
“是,回母后的話,是母后希望兒臣勿忘初心,做最純淨的美玉。”
虞氏滿意地點頭,“能成爲婆媳,我們還是挺有緣分的,你呀,靜下心好好與阿摩過日子,處理好內外各種關係,不驕不妒,延續血脈,懂嗎?”
寶昕有些茫然,不驕,她懂,不妒?從何說起?她沒妒過,也無從妒起。
“是,謝母后教導。”
“嗯,錦心怎地還沒來?該去給太后問安了。春天,太上皇就會帶着太后出門,到了夏天,就該去博利達行宮避暑了。秦炎恆前兒去那邊,途徑羅密克山還遭遇山崩和泥石流,嘖,近兩千人死了三百多,他倒是命大。也是接應的人又經驗,否則全得完。”
“兒臣也聽說了,天災時不受人控制的。父皇母后洪福齊天,倒是讓他沾了些福氣。”
虞氏輕笑,她現在心態發生了變化,能坐上後位,她總算熬出頭了。
還以爲,等不到這天了!
“走吧,說不定錦心已經過去了。”
太后見到寶昕,其實頗有幾分陌生,當日沒看入眼,現在仔細打量,這個孫媳婦挺漂亮,透着一股子常人沒有的機靈。
“皇后給你取了字,那哀家也叫你初珺好了。以前有心結,對東宮的所有人都不待見,以致一步錯步步錯,終於釀出苦果惡果,讓哀家悔不當初。初珺啊,你不會怪罪皇祖母吧?”
寶昕嚇了一跳,那個冷冰冰的太后哪兒去了?
“不,不會,有誤會能解開,那是好事。”
“可代價……太大了。”
太后有些頹喪,做皇后比太后權利大,那纔是這皇宮的主人。
罷了,犯了錯能得到這樣的結果,已經大大超出她的預期,她本來想自盡謝罪來着。
“錦心來過了,說要做繡活兒,又回去了。”
虞氏很無奈,自從得了大家的誇獎,她對繡花前所未有的感興趣,沉迷其中,虧她坐得住。
這些日子,寶昕得了好幾個荷包和扇袋,看那繡藝,一次比一次精進,寶昕還對秦恪打趣:“估計錦心妹妹就是這方面的天才,往日裡忽略了,差點耽誤。”
太后有意交好,皇后一邊討好,寶昕說笑逗趣,這慈寧宮其樂融融,倒是難得的場景,等太上皇過來看見,那是老懷大慰,午間用膳都多吃了半碗。
小年第二日,方夫人總算得了允許進宮的旨意,高高興興地帶着自家表侄女去了坤寧宮。
彼此見禮,皇后詫異地看着小姑娘,“這誰家的?太水靈了吧。”
“是不是很漂亮?這是方家表侄女兒,這些日子在臣婦府裡玩,可能幹了,秀外慧中,說的就是她這樣的。”
“真是不錯,好久沒看見這麼水靈的小姑娘了。誒,你看她的臉,好像有光華流動一般,哎喲,這手嫩生生的,摸一下,柔若無骨。怎麼養的啊?”
“娘娘說笑了,再漂亮,比錦心公主還差些。她叫元悅悅,今年十四,不僅人漂亮,還是個才女哦。”
“嘖嘖,元悅悅?名字不錯,喜慶。說實在話,她這模樣,比起當年的息妍,容色也許差點,可一身的氣度,遠遠超過息妍,息妍就跟花樓裡的頭牌一般,哼,只會迷惑秦聿煦。”
元悅悅嚇了一跳,怎麼說起花樓了?
她“噗通”一聲跪下,膝蓋磕在地上的聲音,嚇着虞氏和方夫人了。
“哎喲,你這小丫頭,莫要多心,就是這麼一說。”
“民女沒有惑人之心。”
方夫人喜滋滋地拉她起來:“別較真兒,娘娘是誇你長得好呢。當年那息妍可是姑太后。臣婦與娘娘做姑娘時可要好了,娘娘現在責任重大,不過我們姐妹說說話才放鬆些,你可別掃興。”
虞氏呵呵地笑,擺了擺手:“不怪她。要說啊,閨中說話最大膽的,非你莫屬。當年我獨自上京,可被她挑唆着鬧了不少笑話。”
方夫人得意地一揚手帕:“若不是這樣,你的皇帝夫君能這麼記憶深刻多年不變?還不謝謝我!”
元悅悅看他們真的是姐妹情深,才放下心來,乖乖地坐在一邊,捧着宮女送上來的杏仁露抿着,香甜溫熱的感覺讓她舒展了眉眼,愜意的樣子,皇后看了都喜愛。
“真的看起來乖乖的,讓人心生憐意。”
寧寶昕今日隨方姑姑到後殿清點這些日子皇后收到的各色禮物,整理登記,累得腰痠背痛。
“這半日也整理不完,先歇着,明日再來吧。”
既然皇后要教導兒媳,他們自然只能配合,可是他們已經收到過燕王的冷臉,不敢過分爲難,能放過就放過了。
“那……我可以走了?”
“用了午膳再走?”
“不必,還是回家吃,自在。說實話,宮裡的東西,好看,不飽肚。噓,別告訴娘娘哦。”
寶昕喜滋滋地走到正殿,想見禮後先離開,沒想到遇見與皇后說笑正歡的方夫人,她瞬間冷了臉。
“見過母后。方姑姑說私庫裡的東西明日再繼續登記,兒臣想先回府了。”
方夫人僵着臉,沒有與寶昕見禮,寶昕當看不見她。
元悅悅偏頭看着寶昕,不知道這個女子什麼身份,她應該見禮,可是該怎麼稱呼呢?
寶昕被人盯着,倏地轉頭,正對上元悅悅迷茫的大眼,太乖了,寶昕不由對她笑了笑。
元悅悅醒過神來,蹲下身行禮,寶昕擡手免了她的禮。
按說,一品以下的命婦都該行跪拜大禮,可寶昕原本就不在乎這些虛禮,何況看起來懵懵懂懂的元悅悅,她沒想爲難她。
“初珺,方夫人在此,都是自家親戚,難道不該打個招呼?”
寶昕收起笑意,轉身面對方夫人:“方夫人不知道禮儀嗎?母后,在這皇宮,是先國禮還是先家禮?還有,我們與方府是一家嗎?”
世人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就不信皇后還敢承認與嫁出去成爲方家人的方夫人是一家人!
親戚?幾多親戚,有親有疏,方夫人算什麼?這種不要臉的人,寶昕不想委屈自己給她臉面,那樣就是自己丟臉了!
“初珺,怎麼說話的?”
“母后難道認爲兒臣錯了?”
“雖然本宮與方夫人不能稱爲一家子,可總是表姐妹,親戚。”
“哦,所以呢?所以就該兒臣先行禮問安?所以就算兒臣是燕王妃,在親戚面前,也得矮一層?”
“你……這……”
“喲,娘娘的兒媳婦兒,怎麼這般牙尖嘴利?嗤,還頂嘴?想當年,我們做媳婦的時候,那是畢恭畢敬,不敢有絲毫逾越。還是娘娘太寵兒媳,纔會讓她這般放肆無禮!”
“皇室家事,與你何干?何況,就事論事,這事也是你挑起的,本王妃與母后並無矛盾,你想挑起我們的矛盾?也得問問燕王同意與否?!”
“再說了,你將皇室婆媳與你比,怎麼?你想入主坤寧宮,掌了這鳳印?心可真大!”
皇后不好開口,寶昕口口聲聲可是爲她說話,難道她要反駁,讓出這坤寧宮?
“方夫人,你逾越了。”
方夫人咬脣請罪:“臣婦知罪。”
“罷了,都是誤會,初珺,不可咄咄逼人。”
哼,咄咄逼人?要是讓皇后看見前幾日的方夫人,估計得氣吐血,那額頭誒,慘就一個字。
元悅悅沒想到第一次進宮就看見這樣的爭鋒相對,有點嚇到了,低垂着頭不敢看,寶昕挑眉,喲,嚇着小白兔了誒。
“母后,無事兒臣就先回去了。阿摩哥哥有些咳嗽,兒臣想着回去做湯,依佧的配方,估計能有用。”
“咳嗽?那你趕緊回去。他身子好,但也不能不留心,你得仔細些伺候着。對了,若是明日還沒好,請太醫去看看,嗯,你在家照顧他,就別過來了。”
寶昕得意地在心裡一笑,看吧,一說到她嫡親的兒子,還是蠻在意的,不僅讓她離開,還放她休息,太好了。
“是,兒媳一定盡心盡力。母后也要保重,年前事多,兒臣得空就來幫忙。”
“不急,照顧阿摩最重要,這是你身爲妻子的職責。初珺,你要記住了,你的榮華來自他,他是你的一切。”
“是,兒臣謹記。”
寶昕轉身,白了方夫人一眼,方夫人不示弱地楞着一雙眼,哼,讓你先開心,好戲在後面。
寶昕邊走邊思忖,這方氏到底想出什麼幺蛾子?
管她的,水來土掩,秦恪就是那潑天的土,多少水也掩了。
虞氏不是愚笨的,待寶昕一走,她皺眉問方夫人:“你們結下什麼樑子了?平日初珺不這樣啊。”
方夫人跪下,哭了起來,虞氏讓方姑姑將元悅悅帶了下去,心底暗歎,都姓方,方姑姑就圓滑知事,方夫人白活了幾十歲,沉不住氣。
“說吧。”
“當日,同安帝……”
“什麼同安帝,沒人承認,難道你承認了?”
虞氏呵斥,不滿她的說法,方夫人打了自己一巴掌:“口誤。逆賊秦聿煦派人清查燕王夫妻的產業,臣婦正好去點心鋪子,順口說了這是燕王妃的鋪子,他們是燕王妃的奴僕,就是這樣。臣婦哪兒知道是秦聿煦查,還以爲是官衙例行查問。”
官衙一定時間到街面查訪常有,這個方夫人倒沒亂說。
“就這樣?”
“後來,聽說衙差動了手,傷了燕王妃的奴僕,在獄中沒得到救治,死了。”
“爲了奴僕,她恨你?”
“不僅如此,還報復臣婦。”
虞氏手撫着雕花的椅子扶手,嘆息:“真是出息!”
“還有,聽說她利用燕王的權力,使手段處置了那兩名衙差,害他們被賊犯殺死了。娘娘,臣婦害怕,害怕也死在她的算計裡,求娘娘救救臣婦!”
虞氏大怒,猛地將手裡的瓷盞砸了出去:“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