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步琛身體虛弱,除了依佧被留在宮裡一太醫隨時關注秦步琛的狀況,其他人暫時回府歇息。
秦恪安頓好自己的兵士,兵部也提供了足夠的軍需,他低調地在家陪寶昕,這也是向所有人表明,他沒有野心,所做的事,真的只是爲了皇祖父、爲了太子和太子妃。
至於太子的罪,那也該皇帝空閒時再定。
兩人換上家常錦袍,一起往三宜佳去。
自從京城風波迭起,三宜佳的生意大不如前,門可羅雀大概就是這樣的情形。
寶昕無奈,他們都離開了京城,原本就想着生意會下滑,誰知道後來還有更大的事。
能保下來,應該是龐家的面子,畢竟就算龐貴妃去了慈恩寺,可龐太師還在朝堂上。
兩人走進去,在櫃檯前擦着木器的夥計上前來,寶昕一看,面生啊。
“兩位要買木雕嗎?咱這裡,可是有皇室背景的,那是……有人支持的。皇宮裡擺設的那些,都是我們這裡的貨。你們是自己用還是送人?是做擺件還是日常器皿?”
寶昕挑眉:“你是新來的?別告訴我這裡換了東家?”
“沒有沒有,還是龐家的產業。看來兩位與我東家相熟?那正好,買了能給個優惠的價。以前吶,那都是不二價,只是現在沒辦法,唉,生意不好做了。”
寶昕尋了把椅子坐下,這段時間頗有些心力交瘁,歇了幾日才緩過來,自己夫君做這樣的事,表面看大無畏,實際上,他們包括孃家,都舍了命去支持,不拼不爭就是死路一條。
“夥計,茶葉不來一杯嗎?你們掌櫃的不在?”
“茶好說,不算好茶,兩位將就喝。您若是找以前的掌櫃,年紀大了,年初一場風寒,沒了,現在的掌櫃姓丁,是咱太師親自定的。”
聽說是龐太師尋的人,寶昕略略放心,若是龐維翀的哥哥們,寶昕絕對不依。
“你是掌櫃新招的?”
夥計將茶放在他們倆跟前,點點頭,“不怕你們笑話,丁掌櫃是我親叔,我們以前都在龐家的鋪子裡做事,誒,哪兒做都一樣不是。”
“嗯,也是,我姓寧,他姓秦,不知道還有人知道我們嗎?”
小丁愕然:“哦,是秦二東家和寧三東家,哎呀,小的當然知道,知道的,聽龐豐說過很多次。”
龐豐是跟隨龐維翀多年的小廝,家生子。
“對外,都不會說出二位,你們不知道,上面派人查了又查,最近才消停了。”
寶昕不由擔心自己的點心鋪子,其他人沒簽奴契還好,可肖嬸子和多多嬸爲了得到庇護,可是簽了奴契的,就算鋪子不在自己名下,因着奴契,也會影響他們。
“讓你們受驚了,現在好了,你們好好做,生意很快會恢復。圖師傅他們去看兒子去了?若有信來,把京城的狀況告知他們,讓他們自己抉擇,他的徒弟易師傅手藝也很不錯,沒影響的。”
“明白,明白。”
“忙着,我們其他地方看看去。”
秦恪知道她擔心點心鋪子,抓住她的手捏了捏:“不會有事,大不了就是抓進衙門,那時候我們都沒定罪,他們還能被殺頭了?”
“我只是擔心!看吧,嫁進皇室真沒勁,都以爲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其實呢,爭權奪利勾心鬥角,沒完沒了。”
寶昕氣哼哼地,噘嘴發泄,她真不覺得皇室有什麼好,她若是嫁進普通人家,做點小生意,吃喝玩樂,多好。
若不是秦恪,若不是因爲他是他,拿天下來換她也不嫁。
“好好好,全是我的錯。若能選擇,我也願意做個閒人,與你逛街吃美食看野梅養孩子,那種生活纔是我所求。”
想起當初他們逛夜市吃美食,越牆而過賞梅,共同見證野梅開花,每一幕都是最美好的回憶,都是最精緻的畫面。
“等皇祖父做出決斷,我們就走吧?我想,他不會罰你,也不會賞你,我們回邊關自在去。我還接着賣百花釀去,依佧可以繼續去尋礦,別阻攔,那是她的惡劣願望。”
“怎麼說?”
“她說,她有一個愛好,在歷練中出來了尋寶,就是找礦,自己從不開採,只會送給我這樣的有緣人,看我們去開採,她會奇異地滿足。”
“噗,”秦恪好笑,依佧這是什麼怪癖好?
“所以,她總是刻意留心礦石,她還問你,鐵礦要不要的?”
“當然,那是必須要的。”
兩人暫時忘卻對點心店的擔憂,一路爭論着,引得在宮裡幽怨的依佧連連噴嚏。
“哼,誰在議論我,不說我的好話?小心我下咒。噓,我是光明巫女,不是那起黑暗巫女,放鬆放鬆。唉,好像想兒子,我又不是太醫,守在宮裡做什麼嘛!”
寶昕他們是聽不見依佧的哀嘆,兩人經過燕雀巷,秦恪拉她站住:“想起你們住的西偏院,懷念嗎?”
寶昕冷笑:“是啊,真的蠻懷念的,那是我成長的地方啊。還別說,永定侯府比有些王府還大呢,景緻也不錯。”
“那是因爲,當年這塊地盤,是百多年前的文王府。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進去看看嗎,好歹你祖父還在裡面。”
“不去。他們把我們逐出了武陽寧氏,我們與他們已經不相干,厚臉巴結,是我會做的嗎?你有本事,將來把這塊地方給我拿下來,我們可以慢慢坐在西偏院品味曾經的日子。”
“好,就這麼說定了。”
呃……
“我開玩笑的。”寶昕兩眼眨巴着,一派天真。
“滿足媳婦兒的要求,包括玩笑,這是身爲合格夫君的起碼本事。”
寶昕不顧街上人來人往,抱住他的手臂嘻嘻笑,她的阿摩哥哥一直對她好,她很喜歡。
點心鋪子果然被貼了封條,寶昕的眼全是陰翳,這是她嫁人之前的營生,他們憑什麼封掉?
“岳父母已經回了京城,你先回宜居巷,我去衙門打聽打聽,若是還關着,就讓他們放人,若是已經放了,他們得了消息,總會來尋你的。”
“嗯,你打聽仔細些。”
寶昕無精打采地去了宜居巷,正好聽見寧世衍那句“七弟,你氣我是應該的,可爹爹爲了你……爲了你……都落髮爲僧了”。
呵,好笑,居然想讓他們背責任!
“寧侯爺稀客啊!”
寶昕聲音裡有點陰陽怪氣,對這樣的親戚,她態度好不起來。
“燕王妃回來了。”
寧世衍被岔了話,有些不高興,雖然寶昕是燕王妃,可他覺得首先應該遵從“敬長輩”。
“寧侯爺,你把老侯爺出家一事怪罪到我父親身上,是不是太可笑了?難道他是對我們太失望出家的?那麼,請問,他是何時出家的?若是我們被逐出家族前,也許還能給我們分點責任,若是我們被逐出家族後,我只能呵呵呵。”
寧世衍沉着臉:“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你父親的嫡親大哥,你也該叫聲大伯父,縱然你是燕王妃,就能如此狂妄不敬長輩嗎?七弟,這就是你的家教?”
“大伯父?你知道什麼叫逐出家族嗎?”
被逐出家族,就表示他們庶七房成了無宗族的人家,他們就是孤零零的一家人,有什麼事,除了依靠自己,再無依靠。
“當時出了那樣的事,我們不能讓整個武陽寧氏來陪葬,難道那樣纔是重情義嗎?你們於心何忍?”
“不敢。所以,當日你們逐庶七房出了武陽寧氏,我們不怪你們,性命只有一次,本該珍惜。我們已經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也接受了被家族拋棄的命運,憑什麼現在要原諒家族的拋棄?我們是人,不是木頭疙瘩。”
王氏忍不住落淚,他們視庶七房爲累贅,庶七房也不稀罕他們。
“燕王妃,沒有家族的支持,你就是貴爲王妃,也會很艱難的。”
“嗤,以前有家族,也沒見家族對我們有什麼支持,除了審視的利用,家族於我們而言,就像春季多變的天氣,時雨時晴,難以捉摸。人生太短,我們不想浪費時間去琢磨。”
寧世衍居然被這幾句話說得啞口無言,暗恨當日寧寶祺與江氏傻兮兮地打壓庶七房聯合其他高門冷待庶七房,否則,好歹還能有幾分情誼吧?!
“我想,最需要家族支持的,應該是貴妃娘娘吧?寧侯爺還是多多把心思放在貴妃娘娘身上的好。唉,同安帝已經被拘押,等待文嘉帝的問罪,不知道同安貴妃會怎樣?你怎麼還有空在這裡閒磨牙?”
寧世衍突然想起,他初衷也是想通過燕王妃他們爲寶祺求情,畢竟她有了身孕,怎麼說也是秦氏子孫啊!
可是剛纔,他與庶七房說了那麼些話,好像再開口有些尷尬了。
他的臉黑一陣白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終於嘆了一聲:“得空,七弟,你還是去看看爹,他在慈恩寺。”
寧世衍轉身離去,它的確還有很多事,他要替寶祺謀算,寶祺有孩子,那是秦步琛的孫子,應該能赦免他們,不會與秦聿煦同罪……吧?
江恩侯老夫人鍾氏又來看望褚氏,老了很多的鐘氏額頭皺紋深深。
“你啊,不能行動倒是好事,我現在是巴不得提刀剁了你家的九丫頭,與她那個夫婿,一窩子壞。”
褚氏連連點頭,她也恨,在她小的時候弄死她就好了,少了多少事!
“我孃家以前勢弱,倒也無礙,爲避免皇帝猜疑,勢弱也是自保,更能長久。呵,九丫頭他們一殺回來,這下好了,神威大將軍府直接崩塌。我就說那什麼嫡長子,看起來怪怪的,居然不是鍾家血脈。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一包藥毒死他,禍害啊!”
“嫂子彆氣了,那也是你父親做下的決定,不過一個救命恩,何至於此?我覺得,還是被利用了,說不定救命之恩也是被算計了的。”
鍾氏詫異地看着她:“看不出來,你這一病腦子病清楚了。你說,我們當日買通殺手,怎麼就不能得手呢?還是沒好好計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悔得我心痛。現在我哥、你哥,他們都懊悔,早知今日,他們就與我們一起密謀,好好安排,弄死他們。”
現在的永定侯府兄弟離心,往日的熱鬧繁華再不復見,兩人都有些惋嘆。
“若是能讓寶祺安然生下皇子,將來還有機會一爭。”
“可秦聿煦若問罪,妻妾怎麼可能不同罪?”
寧世衍回到侯府,聽說鍾氏來了,趕過去見禮:“大舅母來了?能不能拜託大舅母告知大舅父幫忙,替寶祺求情?”
“我們正說這事呢。我剛纔想了想,若能說動燕王妃幫忙,他們好歹是堂姐妹,而且燕王立下大功,想來還是有可能的。”
話是這般說,可他們都明白,秦恪的大功正是踩着同安帝及其妃嬪立下的,燕王妃出面的可能性很小。
最終這事,還是得着落在文嘉帝身上,寧世衍利用這段日子不斷走動,嚴閣老、江閣老、龐太師、甄太傅,正二品以上的都走遍了,倒是增添了些許信心。
在拘押下同安帝、炸開東宮、喚醒文嘉帝的第十日,寧世衍他們被叫到了昭陽殿。
文嘉帝氣色好了許多,端坐在龍椅上,看着寧世衍他們,淺笑:“燕王妃說,你想爲前恭王側妃求情,是也不是?”
寧世衍跪下磕頭:“前恭王其罪可誅,可側妃乃是女子,不曾參與,身懷皇室血脈,求陛下給她一條生路,容她生下皇孫。”
這是秦步琛的嫡次子,他的孩子秦步琛也曾期待。
只是,秦聿煦太傷他的心,被親生的孩子反噬,這種感覺哪裡受得了。
更何況,出現過一次,肯定懼怕他再次出手,到時候就真的萬劫不復。
“朕可以給她時間順利產下皇孫,至於以後,再說吧。你們同去,將朕的意思告訴她,朕會另安排地方給她養胎。”
寧世衍明白,陛下這是允諾了,寶祺估計不會有事了。
“臣叩謝陛下聖恩。”
燕王夫妻、小康小益、大喜公公及幾位太醫、閣臣一起到貴妃拘押的宮殿,傳了旨意,就會讓她到妥善的地方養胎。
寧寶祺很暴躁,在她知道他們失去了自由,也失去了享用這大好江山的機會時,她簡直快瘋掉了。
本以爲,等寧寶昕回京,她可以好好地折辱她,讓她跪在腳下,不足一個時辰絕不讓她起來,折磨夠了,再送他們下黃泉。
那時候,她天天笑醒,覺得憋了多年的氣總算能全部消除掉。
以前太醫就說過,她就是多思多慮才子嗣艱難,在宮女身上發泄,沒效果,因爲始終不是那個讓她憋屈的人。
就是這個人,在他們已經坐擁天下時,給了他們重重一擊,所有的一切化爲泡影。
她忐忑不安,等待着屬於自己的結局,卻一直等不到,她又開始心存僥倖。
也許,結果不一定很壞。
宮門前守衛的人,像鋸嘴葫蘆一般嚴實,什麼消息也不透露,還是她推出美貌宮女去勾引,纔得到一星半點的消息,知道身爲侯爺的爹爹在想辦法,她總算放心了些。
她又開始自在過日子,這日剛準備午睡,衝進來一大羣人,看見雍容的燕王妃,她的眼睛都紅了,很想呵斥她,讓她跪下。
寧寶昕冷冷地與寧寶祺對視,眼睛往下看着她的肚腹,眉頭緊了緊:她還真的有孕了?快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