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依佧的真心關切,寶昕搖搖頭,輕嘆:“其實,我們一直不錯,阿摩哥哥對我也很好。只是,身邊的人變得很奇怪,彷彿我拿走了他們很重要的東西,妨礙了他們一般。”
“太子妃……對你也不好了?”
“說不上好不好,是疏遠和淡漠,以前的親近好像做夢一般。也是,我就不該心存妄想,她是世家貴女,又在太子妃之位坐了很久,怎麼會真的看上我一個庶房次女呢?當年,只是看在阿摩哥哥面子上罷了。阿摩哥哥對我有恩,太子妃並不欠我,所以,我也不恨她。婆媳緣淺,無奈。”
依佧盤腿而坐,手肘撐在膝頭,想起救治太子妃的場景,有些迷惘。
“按說,太子妃不是個心狠的人,至少對腹中失去的胎兒還知道歉疚,或許,果然是你們婆媳沒眼緣吧。就因爲這,你如此沉鬱?”
“虞家舅父對阿摩哥哥有養育大恩,可他們很排斥我。聽說當年太子妃也有意與孃家親上加親,也許沒有我,他們還真成了。現在虞家姑娘嫁了人日子過得不安生,也怪我,好像嫁了阿摩哥哥她就絕對幸福。”
寶昕氣哼哼地,最煩虞雯把秦恪當做自己的私有物一般。有能耐,當年爲什麼不使手段拿下秦恪?等他娶了妻,纔來尋新婦的麻煩,真是……本事!
“可我看過了,秦恪與你姻緣一線牽,甚是相合。這麼說吧,他的確命硬,太子妃他們送走他算是誤打誤撞,做了件對皇室有利的事,沒有你,命硬的他不會有妻室陪伴終老。”
寶昕“呃”了一聲,什麼時候依佧化身半仙了?
“你可別亂說話,若是被別人聽見,又會多出許多麻煩。”
“無礙。秦恪對親人的刑剋,只到及冠之年。皇帝蠢笨啊,司天監養的全是飯桶。二十之後的秦恪,就該留在宮裡。”
“什麼意思?”
“不知道,我沒那閒心細看,與我無干啊,看多了損巫力。”
“我現在只是想着,應該讓自己多些本事,強大些,就算虞家看不起我,也動不了我。依靠阿摩哥哥,萬一他顧不上的時候呢?難道我等着被他們白白算計?”
依佧欣喜點頭,想得這麼長遠,不錯。
“你還記得,當年你患了離魂症的事嗎?”
好幾年前的事了,寶昕有些模糊,但是還是點了點頭。
“當時,我娘以爲我會就這麼去了,請牛院判幫我,那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你別以爲是牛院判本事大,其實,我的萱草茶起了關鍵作用。你跟秦恪緣分深吶,離魂到邊關,他還能感應到你。他帶你到丹雅城的貓跳石找我,我先用銀白細沙定婚,再用萱草茶安魂。巫家的本事,牛院判比不了。其實,他的祖傳方子,與南魯的巫有些牽連。”
寶昕想起來了,在一身紅裙的依佧喝裡喝下了一杯香濃的茶,當時覺得可舒坦了。
最關鍵的是,她能抓住杯子的實體。
她想不明白,自己都不是實體,怎麼就能拿到杯子喝下茶呢?
“那時候,只以爲是一場夢,恍恍惚惚的,後來在丹雅城買的東西送到後,才恍然,原來一切都是真的。離魂真是奇特,轉眼便在千里之外的丹雅。”
依佧突然端正臉色:“我提到這個,不是爲了讓你重溫離魂之症,而是想告訴你,大多數患者離魂,是到不了那麼遠的,而且會精神恍惚,常常分不清夢裡夢外。你不同,當時發現你的魂魄時,就與其他人不同。”
“後來到了京城,見到清醒的你,發現果然如此。你的魂魄與軀體不能很好地契合,他們隨時能成爲兩個獨立的個體,所以,我在你家住了好些日子,使了手段,幫你安魂,讓身體真正與魂魄契合,不過,會耽誤子嗣。”
寶昕的小嘴微微張着,太驚訝了。
她兩世爲人,難道因此魂魄不安?
依佧竟然替她做了這麼重要的事,寶昕既感激又感動。
“依佧,謝謝你。你先前說我們會有子嗣,現在又說會耽誤子嗣,那麼,我究竟……”
“有的有的,晚兩年而已。身子養好些,纔不會難產。外祖母說了,二十生孩子最好,你還沒十六呢,莫慌。啊呸呸呸,被你扯歪了,我想說的是,你可有教你一樣本事。”
寶昕意興闌珊:“功夫?烏先生說了,我不是武學奇才,也錯過了練武的最佳時機。”
“不是,是教你巫術中最不耗費巫力的基礎巫術,魅惑之術,也稱爲催眠之術。”
寶昕完全不懂,傻傻地看着依佧,她能學會?誰會被她催眠?
“這個需要時間,今日且不說,咱們的時間還多,慢慢教,你慢慢悟。這個能不能學會,真的看你的悟性了。學會了是好事,藝多不壓身,學不會,權當消遣嘛。
寶昕笑了,她還真的不太相信自己能擁有這樣的本事。
“你看你,不是一身黑就是一身紅,要不要像以前在臨洛城那般,給你準備些其他顏色的服飾?”
“不用。以前是爲了體驗,現在我只喜歡黑色和紅色。”
牀榻上傳來孩子的咿唔聲,依佧揚聲,壅奴跑了進來,抱起孩子去淨房,然後抱過來遞給依佧,又去準備溫水。
“兒子,來見一見你乾孃。”
依佧將孩子塞給寶昕,寶昕撇嘴,這人,怎麼遞孩子總是這般粗魯,用塞的。
“戥兒,我是乾孃哦。”
孩子已過半歲,能認人,看着寶昕卻不認生,烏溜溜的眼透着機靈,嘴脣半開,嘴角流下亮晶晶的“哈喇子”,依佧趕緊拿絲帕擦掉。
“他膽子大,不餓也不會找我,自己會玩着呢,啃小腳丫都能玩一陣。”
“啊?這麼可愛!”
寶昕已經忘記了小豬奶娃那時候的狀況,不知道小豬啃過腳丫沒。
“是啊,逮什麼啃什麼。外祖母說,奶娃子都這樣,只要乾淨,啃唄。”
寶昕抱着戥兒顛了顛,安撫他,怕他哭,“依佧,我大仙啊,你特別聽外祖母的話。你孃親不過問嗎?”
依佧咬脣一笑:“孃親沒巫力,不過普通人,不敢管我的事,也管不了。在南魯,普通人是沒資格管巫家的事的,那叫逾越,哪怕是嫡親的爹孃也不成。”
戥兒一直看着寶昕,腦袋都不轉一下,寶昕怕他頸子痛,抱高些與他對視:“戥兒也很喜歡乾孃對不對?那麼,今晚跟乾孃一起睡吧,咱不要娘了,好嗎?”
依佧推她一把,沒想到戥回身看着依佧,彷彿在徵求依佧的意見,依佧罵了一聲“兔崽子”,搶過來:“你敢變心,我打你屁屁。”
戥兒討好地露出粉紅牙牀,寶昕發現一顆小白牙:“哎喲,冒頭了。”
“是啊,吃奶的時候會咬。這小子,鬼精鬼精的,好像什麼都能聽懂,可惜沒巫力,否則……沒巫力也好,被拘在南魯學本事,挺累,他爹估計得跟我翻臉。”
寶昕拿出葉循喆讓轉交的銀票:“怕你們沒吃的,拿着好好玩。唉,葉統領是個顧家的漢子,你別耍他。”
“德性,我耍他會生孩子?什麼話!喲,吉時快到了吧?走,送竈神怎能沒巫舞呢?你運氣好,有我送竈神,來年想不順都難。”
洗漱後換了一身吉服,壅奴抱着孩子跟隨,寶昕讓人知會府裡的人,聽說有巫女送竈神,整個府裡都動了,這可不是常常能遇見的好事,大門外的護衛也關閉府門,全部集中到竈王龕前。
依佧一看祭品,嚇了一跳,這南北大廚把烤乳豬都做上了,也不怕養大竈王爺的胃,以後不好遷就?!
依佧發間、衣襟、裙襬、手腕、腳脖全是銀鈴,一陣陣清脆有節奏的銀鈴響起,所有人漸漸眼神變得迷離,跟隨依佧舉手擡足移動,彷彿真的看見了竈王爺現身,滿意地品嚐着祭品,然後飛昇而去。
依佧一個旋身,結束了她的巫舞,走到寶昕跟前:“你看,很多人都被迷惑,你沒有,秦恪也沒有。他煞氣重,你卻無礙,所以,你是能學成的。”
寶昕無聲地動了動嘴脣:“催眠之術?”
依佧點頭,她覺得寶昕能學到這本事,至少在落入困境時能自救。
將來,誰知道呢。
秦恪覺得,依佧來了,他好像被冷落了。
寶昕不是跟依佧說笑,就是逗弄孩子,他完全被忘記了一般。
將來若是有孩子,是不是寶昕會爲了孩子冷落他,從此不再關心他?
所以,晚幾年要孩子比較好,又不是不要,總得讓兩人感情更穩固。
秦恪坐在上位,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看起來頗有幾分仙姿,可腦子裡轉的卻是非常接地氣的自私。
府中廚子,是與香薷一起練出來的,手藝不錯,加上南北大廚的手藝,今日監軍府衆人非常有口福。
寶昕與金大嫂子他們關係還行,遣人送了席面給他們加菜,令府門前的護衛輪流當值,府中真的很是熱鬧,寒風也擋不住大家的熱情。
依佧受不住恭維,忍不住喝了兩杯,暗自慶幸先前把孩子餵飽了,不必擔心晚間孩子鬧騰。
“你的子嗣運會晚兩年,不如趁此機會學習,學這個需要專注,對子嗣有些妨礙,待你學會,正好要孩子。”
寶昕下了決心,要學,身邊有人保護加上自己有本事,哪兒去不得?
“那,要不要告訴阿摩哥哥?”
依佧瞄了秦恪一眼,秦恪發現了,皺眉看過來,不知道這兩個女人在背地裡怎麼講究他,寶昕與依佧笑了笑,又低頭說話去了,秦恪暗自咬牙,得想辦法早些把葉循喆弄來,自己的兒子和媳婦兒,養在別人家算怎麼回事?!
依佧提醒寶昕:“按說,應該告訴他,夫妻間秘密太多,不是好事,會離了心。可是因爲會妨礙子嗣,你確定他不會在意嗎?”
寶昕抓抓臉,又不由自主地看向秦恪,秦恪衝她綻放出自以爲最迷人的笑,依佧“嗤”了一聲:“你那夫君,天生會魅惑,不用學就能催眠你。”
寶昕臉紅了,“我覺得,阿摩哥哥會支持我的。若是學了本事能讓我心安,他不會阻止。”
依佧翻了個白眼,好吧,這甜蜜度甜得發齁,是她自找的。
不由想起自己的男人,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賣完命趕過來,小心兒子長得太快,不認他這個爹。
最近,葉循喆很煩惱。
他那爹突然病倒了,葉府亂成一鍋粥,都希望他回去主持府務。
呸,與他何干!那些女人,那些生下來的大大小小,與他都沒有關係。
那個爛了根子的地方,誰喜歡誰要。
皇帝頓頓離不開丹丸,面色紅潤,精神亢奮,原本早就開始修身養性的古稀之年的皇帝,居然還能讓小美人侍寢,大家都歡慶的時候,葉循喆很憂心。
這不正常啊!
若是一個丹丸如此大的神力,早年怎麼沒聽說?玄清道長的面色怎麼還沒陛下好?
身爲皇帝最信任寵臣,又是陛下拉拔起來的忠臣,葉循喆頂着被責罵被問罪的危險,求見陛下。
“有什麼事嗎?難道,是西北傳來什麼消息?”
“陛下,微臣大膽,丹丸不能多吃,若是傷了龍體,那可就……”
“沒事,牛院判不是也說丹丸藥性溫和嗎?”
“恕臣斗膽,既然牛院判是藥性,那麼它就是藥,是藥三分毒,請陛下減量服用。微臣不懂,所以心裡沒底,可真心爲陛下,請陛下明鑑。”
皇帝也不是聽不進話的人,沉吟半晌,點點頭。
葉統領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在刀口舔血立下汗馬功勞,他信任他。
“微臣提議,陛下三日服一粒,若是藥效依然,那就證明的確是好藥,若是氣色變差,不服用就沒有好精神,估計就該謹慎細查了。”
皇帝的手指敲了敲書案:“你是對朕的狀況太過驚訝,所以不信藥效?朕真的感覺非常好,好像回到了三十來歲,年富力強。晚間御女更是……哈哈哈哈,朕使不完的勁啊!唉,太子立得早了些,估計他現在心中想法多,你說,要不要讓太子離開京城歷練歷練?”
葉循喆大驚,動太子,那這東華國該亂了,誰不想試試自己的運氣。
“陛下三思!太子恭敬,朝事謹慎,若是動太子,朝堂會亂。”
“有朕在,怎麼會亂?罷了,先試試看,這藥效如何吧。忙過這陣,朕給你放假,好好歇息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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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
葉循喆離開皇宮,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書信,臉上露出笑容。依佧還算有心,讓人畫了孩子的像送來,胖乎乎的,太可愛了。
那是自己嫡親的血脈啊!
想到這裡,葉循喆莫名心底微酸,眼眶紅了,還好,很快就能見到他們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