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鳴的這封信在次日上午經由陸端之手送到了陸呦手裡,而陸呦則在這天下午送到了南書房。
皇上看過之後,敲了敲炕幾,沉默了片刻,問站在屋子中間的陸呦:“你有多久沒有見到陸鳴?”
陸呦默算了一下,“回皇上,三個多月。”
上次見面還是太后駕崩之前,太后駕崩後他們一直忙着弔喪,太后下葬後本來該去一趟的,偏顏彥那會又病倒了,陸呦哪有心思丟下妻子去看望他們?
不過他倒是打發人給他們送了幾次吃食,可這話皇上不問,陸呦也不能自己說,顯得他心虛似的。
李琮沒有再追問下去,而是把那封信遞給了陸呦,陸呦不知何意,沒敢接。
“讓你看就看。”李琮說。
陸呦這才接過來,先是粗略地瀏覽了一遍,繼而再細看了一遍,整封信倒也不全是懺悔,也提到和女真這一仗該如何打,說這是他這些日子在鄉下思索了好幾個月的結果。
“你有什麼想法?”李琮問。
“是關於戰事還是關於他的悔過?”陸呦問的很認真。
“都說說。”李琮往後一靠,等着陸呦的長篇大論。
陸呦先說的戰事,陸鳴提到的那幾點想法他的確也在考慮,除了草原,還有叢林,因此,這場戰事的確要比當年他打遼國更艱難,好在陸呦不再是一個初出茅廬只會紙上談兵的毛頭小子了,經過幾年的戰爭洗禮,他成長多了。
不過他仍是肯定了陸鳴的思路有值得借鑑之處,比如訓練一支善於騎射的隊伍,比如手雷的運用,比如戰術變換等。
“至於他的悔過,我相信也是認真的,我聽父親說,這些日子在鄉下他沒少反思自己,寫這封信之前他哭了,哭得很傷心,說自己對不住很多人,說自己罪孽深重,也說自己想用戰功來爲他母親贖罪,想讓他母親安享晚年。”最後這句話陸呦說的就有些勉強了。
事實上,上午陸端就把那天陸鳴的懺悔向他們夫妻學了一遍,陸端是希望徵得他們夫妻的諒解,可他和顏彥都沒有答應。
但顏彥也說了,若是陸鳴真心悔過,不再來招惹她,她肯定也不會去爲難他,可兄友弟恭什麼的就別指望了,她是絕對不會和他握手言和的,能答應讓陸袓、陸袂來跟着衿娘幾個一塊唸書已經是極限了。
而陸端也才知道陸袓和陸袂跟着陸衿一塊進學,他之前只知道顏家把兩個孩子接了回去,這件事王婕打發人告訴了他,但沒說別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陸袓和陸袂也纔來幾天,之前一直忙着太后的喪事,接着又是顏彥病倒,再加上一個大正月,上門來求見顏彥的外國使者就不少,這種情形下顏彥哪裡有心思去開什麼課?
而陸端得知顏彥肯接納陸袓和陸袂,倒沒再提別的要求,他也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已經算是有進展了,他不能一下要求太多。
“哭了?”李琮有點意外。
事實上,接到這封信他也有點意外,因爲他很清楚,陸鳴一向心高氣傲,否則,當年也不會搞出這麼多事端來,說白了,他就是不甘心娶一個無父無母且又才智平平的顏彥,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顏彧是僞才女,真才女顏彥一直被壓制着。
陸家的案子被判決時,李琮就說了一句話,陸鳴沒有大錯,他犯的是一個自命不凡的風流才子都會犯的錯,只不過他運氣更不好,有一個心狠手辣的母親做幫兇,這才導致事情最後無法挽回。
還有一點也讓李琮對陸鳴高看了一眼,那就是顏彧進牢房後,他沒有答應合離,是顏彧和顏家堅持要合離,而那會陸鳴也只提了一個要求,要帶着三個孩子去駐地,他說不能讓孩子們沒有母親的同時又感覺不到父親的愛。
雖說陸鳴當時的做法是被情勢所逼,有可能是爲了給自己樹立一個好口碑,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對三個孩子盡心了,那個癡傻兒據說被照顧得很好,可惜,後來被顏彧這麼一折騰反倒喪命了。
想到這,李琮有點心軟了,爲人子女者,有幾個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受苦受罪?
可問題是朱氏一生作惡不少,偏至今仍無半點悔意,太后生前對她恨之入骨,而他也答應過母后,朱氏有生之年絕不大赦,就讓她一輩子待在那牢房裡不見天日。
更別說,朱氏那還牽扯到一個顏彥,顏彥連馬氏和顏彧都不肯原諒,又怎麼會原諒朱氏?
爲此,李琮有點爲難了,尋思了一會,把難題拋給了陸呦,“若你是陸鳴,你會如何做?”
“回稟皇上,臣不是他,這個沒法假設。”陸呦搖頭了。
李琮領教過陸呦的固執和某些方面的單純,倒也沒再爲難他,而是換了個話題,“這樣吧,你們兄弟一起出徵,就照之前我說的,你主攻女真,他打蒙古,如何?”
且不論陸鳴的悔悟是真是假,李琮也覺得他的奏摺裡關於戰事那一段有可取之處,因而,他想給陸鳴一個機會,大周缺的就是厲害的將才。
“謹遵聖諭。”陸呦躬身長揖一禮,說道。
李琮揮揮手,陸呦後退幾步,轉過身子走到門口時,李琮忽又把他叫住了,“回來,朕還有事問你。”
陸呦轉過身子,見皇上看着他不語,又上前幾步。
“衿孃的事情,彥兒說什麼了?”李琮問。
陸呦聽了這話跪了下去,看着李琮,“還請皇上先恕罪,臣纔敢說實話。”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願意?”李琮臉上有點掛不住了。
“回皇上,娘子沒有這個意思,她只是問了臣一句話,皇世孫能不能像臣一樣,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臣回說,若皇世孫喜歡小女也像臣喜歡她一樣,肯定可以的,可娘子搖搖頭,她說縱然皇世孫願意,皇后和太子妃還有皇上您也不會答應的,爲此,娘子很是有些發愁,她怕小女進宮後會迷失自己的初心和本心。”
說完,陸呦戰戰兢兢地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