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呦第一次正式見顏彥是在顏府,彼時他們兩人的親事開始提上議程,兩家的大人們說可以讓孩子們相看一眼,左右兩個孩子也還小。
而在這之前,陸鳴其實在宮裡和顏彥有過一面之緣,那會他還小,大約也就十來歲吧,好像是太后壽誕還是別的什麼日子,他和母親一起進宮了,同時去的還有不少同齡的孩子。
陸鳴記得很清楚,那次給太后祝壽,顏彥站出來唱了一首地方歌謠,他一個字都沒聽懂,倒是因着太后臉上的激動而記住了這個粉妝玉琢的小姑娘臉上明豔的笑容。
可隨後沒多久,他又在花園裡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彼時花園裡有一羣孩子們在鬥草,她也想湊過去,可那些孩子們不跟她玩,說她是掃把星什麼的,且還有人推了她一下,把她推到了地上。
陸鳴正糾結着要不要過去扶她一把時,太子過來了,上前把她扶了起來,並大聲說道:“來,彥兒妹妹,他們不陪你玩,太子哥哥陪你玩。”
那羣孩子們雖一個個歲數都不大,但太子兩個字的分量還是知道的,見此皆圍了過來,而李稷只冷眼掃了這些人一眼,便牽着顏彥的手去了別處。
說來也是巧,那是陸鳴最後一次陪母親進宮去見太后,再之後,他只能跟着父親去參加一些世家之間的聚會或者是同窗之間的詩會花會什麼的。
因而,從那之後他再也沒見過顏彥。
自然,他也沒再想起這個女孩子。
五年後這次會面,說白了顏彥纔剛十歲,於男女之事上更是懵懵懂懂的,第一次見他,居然問他可不可以幫她一個忙,說她不想離開祖母,可又不能拂了祖母的意,因而她同意訂親,但不會離開祖母去嫁人。
當時顏老夫人已經病得很厲害了,因而陸鳴看到眼前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很自然地想起多年前那次會面時她被推倒在地時的無助和倔強,心裡莫名地閃過一絲心疼,竟然點頭同意了。
而顏彥見他點頭,回了他一個帶淚的微笑,且還誇他是一個好人。
隨着兩人親事的落定,顏老夫人也蹬腿走了,據說顏彥爲此也大病了一場,躺了好幾個月纔出門。
而從那之後,陸鳴見到的顏彥再也沒有之前明亮的雙眸和明豔的笑顏,或許是她的鬱鬱寡歡急壞了顏芃,也或許是別的什麼緣故,總之,顏芃找上他,請他去顏府給這幾個孩子做臨時先生,順便開導開導顏彥。
那是他接觸顏彥最多的時候,他發現顏彥上課很認真,佈置的課業也能很好地完成,可就是有一點,憂思太重。
後來,顏彥明白訂親的真正含義,也知道男女大妨了,因而,開始躲着他了,也不去聽他的課了,也就從那時起,他開始和顏彧走近了。
再後來,顏府以女孩子大了爲由,也不讓他再去做什麼臨時先生了,可每年的三節,他仍舊會去顏府送節禮,不過卻再也沒見過顏彥了,倒是仍有機會見到顏彧,顏彧仍是會像從前那樣,把她們的詩文詩稿什麼的送來給他評閱。
正因爲顏彧的誤導,那個曾經有着明豔笑顏的小才女和他漸行漸遠了,相反的,他倒是記住了顏彧臉上那明豔動人的眼眸和笑容。
他弄丟了她,他到底還是把她丟下了。
可誰知老天竟然給他開了這麼大一個玩笑。
她依舊聰慧過人,依舊才高八斗,也依舊美豔不可方物,可她卻成了別人的妻子。
而他呢?
明知自己受了欺瞞,明知自己被人利用,可爲了該死的自尊和顏面,他還得咬着牙將錯就錯下去,無他,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他不能讓外人看了他的笑話。
可這不代表他會沒有底線地縱容或者寵溺顏彧,因而,在剛一聽到顏彧說出憑什麼陸呦可以不納妾而他卻非得納妾時,他動怒了。
只是在看到顏彧這雙含淚的眼眸時,他又心軟了,且莫名其妙的,每次看到她哭看到她掉眼淚,他竟然會想起第一次正式見顏彥時那含淚的微笑。
包括方纔也是如此,只是這一次不知緣何觸到了他久遠的記憶,竟然想起了之前的過往來。
一旁低頭啜泣的顏彧本來一直等着陸鳴像之前以往那樣來哄她,可誰知等了許久卻等到了一聲嘆息,聰明的顏彧很快想到了方纔從陸鳴眼睛裡看到的戾氣,這一刻,她總算意識到一件事,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身邊的這個男人並不是真心喜歡她,也絕對不是念什麼舊情,多半是不想讓外人看了他的笑話,因而只能死撐着。
可這種死撐的感情能堅持多久?
顏彧害怕了,心裡沒底了。
掂掇再三,顏彧停止了啜泣,擡起一雙淚眼,伸出自己的手去握住了陸鳴的手,“阿鳴,你不要生氣了,我也是太在乎你纔不希望你納妾的,卻忘了你和大哥不一樣,你是世子,是要承繼鎮國公爵位的人,怎麼可能不納妾?是我太任性了,你看你父親還有我父親,還有身邊的這些人,哪有不納妾的?”
“不哭了?”陸鳴睜開了眼睛,見顏彧的眼圈仍紅紅的,倒是也有點自悔自己方纔不該發這麼大的脾氣,多半嚇到了她。
這個樣子的她若是回到家裡,祖母和母親見了只怕又會訓斥他們一頓,尤其是母親,更是一個要強的人,因爲這門親事沒少落祖母和父親的埋怨,因而,就算是爲了母親,他也得撐下去。
這時的陸鳴特別希望顏彧趕緊懷孕,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找別人,還有,他也希望戰事能早點爆發,這樣他也可以找理由離開這個令他窒息的家。
至於以後的事情,他倒是沒去想這麼遠,但有一點他很清楚,合離是不太可能的,休妻就更別想了,有太后和皇上在,除非他不想要這個世子之位了。
畢竟現在的情形和當初顏彥那會不一樣了,顏彧已經成了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當然了,要說他對顏彧一點感情都沒有也不對,畢竟兩人也曾經有過年少快樂的時光,只是這中間夾雜了太多欺騙和算計,他過不去心裡這個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