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彧當然也看出陸鳴這幅畫是根據韋應物這兩句詩來的,也看出丈夫的用意,因而,她心裡也有點底氣了,仔細思索了一會,咬咬牙,提筆寫下了一首詩:
“瑟瑟蘆葦江邊生,杳杳煙雨驚迷鷺。
孤舟一葉空怨嗟,聚散窮通皆前因。”
寫完最後一個字,顏彧滿懷期待地看向陸鳴,陸鳴扯了扯嘴角,“好是好,不過……”
後面的話陸鳴沒法說下去,若放在平時,這首詩翻的也還湊合,且最後兩句暗諷顏彥也頗合他的心意,但若是讓他違心地說這首詩比顏彥的詞寫的好,他說不出來。
在場的人也不傻,這首詩和顏彥那首詞無論是立意還是格局抑或是意境和用詞都差得太多,更別說,顏彧這首詩頭兩句還是從韋應物那首詩翻來的。
周婉見此接過陸鳴的話,“好是好,不過比起大表嫂的來還是要差……”
“婉兒,你話太多了。”周夫人攔住了自己女兒。
“二哥,二嫂,認了吧,不就是澆水嗎?多大的事。”吳哲上前拍了拍陸鳴的肩膀。
確實,讓他承認顏彧這首詩比顏彥的強,委實太考驗他的良知了。
“那夫君的畫呢?不是評的詩畫嗎?夫君的畫總該比大哥強吧?”顏彧不死心,問了出來。
“這個,這個……”吳哲不好說了。
憑心而論,陸鳴的畫也沒比陸呦的強,只能說是在伯仲之間,可顏彧的詩比起顏彥的詞來那可是差一大截呢。
“好了,你們也鬧夠了吧,前頭該擺飯了。”朱氏出言打了個圓場,想把這件事岔過去。
她不想讓自己的兒子兒媳當衆認輸,更不想看着這兩人當衆做苦力,傳了出去,像什麼?
“二弟,你自己來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若不想做君子,大嫂我也不逼你,不過就是一個賭約,夫君,來,替我鋪上筆墨,我突然想給大家出一個謎語了。”
“好啊,什麼謎語?”吳斳拊掌笑道。
顏彥笑了笑,她把薛寶釵那首詠螃蟹的詩寫了出來,“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眼前道路無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
誰知顏彥還沒把後面幾句寫出來,周婉就大聲喊了出來,“我知道了,是螃蟹。”
她來自南邊,每年中秋重陽沒少和家裡人坐在一起吃螃蟹,自然也見識過螃蟹是怎麼走路的,所以這一看前面幾句就猜到了。
“爲什麼是螃蟹?有何寓意?”吳斳沒有吃過螃蟹,問了出來。
“這還不明白,螃蟹走路是橫着走的,分不出經緯,皮裡春秋空黑黃嘛,自然是說這螃蟹不管肚子裡是黑是黃,最後都是被煮的。”吳哲只把前面的第一句解釋清楚了,後面的話隱射之嫌太明顯,他沒有說出來。
“皮裡春秋出自《晉書.諸裒傳》,指的是諸裒這人……”徐鈺話說到這也打住了,勾了勾嘴角,這顏家大小姐確實是一個妙人也是一個趣人,可惜,羅敷有夫了。
“夫君,我餓了,也乏了,我們先向長輩們告辭吧。”顏彥把手伸向了陸呦。
不過還沒等到她向長輩們告辭,陸鳴主動站出來了,“我們認輸,確實是我們技不如人,我們就這打水澆地。”
說完,陸鳴不顧衆人訝異好奇或揶揄的目光,很是淡定地吩咐幾個丫鬟僕婦去準備工具。
“大嫂,你真要二哥二嫂去澆水?”陸含不高興了,問道。
“錯,不是我真要,今天的事情起因是什麼你們也都看過了,這個賭注是二弟先提出來的,題目也是他出的,至始至終,我只是在被迫接招,我這人最大的優點是願賭服輸,就好比我和二弟的親事,被人衝撞我認了,退親我認了,嫁一個庶子我認了,丈夫有隱疾,我認了,今日被人追着刁難,我還認了,可技不如人他們認不認就跟我沒關係了。”
說完,顏彥笑了笑,又對顏彧說道:“二弟妹想來應該還記得我這番話,當初在顏家,當着叔叔嬸嬸和弟弟妹妹們,我是不是說過這番話,願賭服輸。”
“這跟賭有什麼關係?”好幾個人同時問了出來,有陸含、周婉,也有吳哲、徐鈺。
“因爲婚姻就是一門賭注,成親之前,對對方的人品、才華、性格等基本是道聽途說,事實如何很難界定,對方個性和自己能不能匹配也爲未可知,因而,我才說婚姻和賭沒什麼區別,只不過婚姻賭的是一個人的運氣,運氣好的話,能遇到一個良人,運氣不好,遇到一個渣男也只能是自己認了,誰叫我一開始沒有拒絕呢?”
“好了,越說越不像話,一個女孩子,滿口賭啊賭注什麼的,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話。”陸老太太開口了。
她雖然喜歡顏彥,可絕不願意看着自己的寶貝嫡孫受辱,說來說去不就是暗指她的寶貝嫡孫對不住她嗎?
可是話說回來了,今日的陸老太太對陸鳴和顏彧兩人也十分失望,居然會輸給兩個沒有認真進過學念過書的人,這也太丟臉了。
要知道陸鳴和顏彧兩人可都是父母雙全,從小就被精心栽培教導着長大的,且還都是號稱名滿京城的大才子大才女,結果呢?
偏偏這場比試還是陸鳴自己提出來的,打臉不打臉?
不過嚴格說起來,陸老太太嫌惡的是顏彧,因爲陸鳴不管是詩才還是畫技都不差,和顏彥、陸呦不相上下,真正沒水平的是顏彧,也不知她那個魁首是怎麼來的。
“回祖母,孫媳知錯了。孫媳只是就事論事和大家探討了一番姻緣的心得,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大家見諒。”顏彥自然不會和陸老太太硬頂着來。
“母親,這事說來確實不是彥兒一個人的錯,二郎也有錯,二郎先提出的比試,技不如人,願賭就該服輸,二郎,二郎媳婦,你們兩個去把牡丹園澆了吧。”朱氏把話接了過來。
她也是見了顏彥這首暗諷的螃蟹詩和方纔那番話才明白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