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司茂一看兩人又在爭口角,趕忙讓侍婢將一盆色香俱全的山雞端到侯霖桌前,說道:“侯都尉請。”
荀常筠頗有不捨,看着手札放在侯霖案前,猛灌烈酒。
一場宴席,說不上幾分熱鬧,卻也再無爭端,侯霖只是隨便應付了幾杯,申屠子義是酒池不倒的海量,相比鬱悶之下酣暢大醉被擡出去的荀常筠,侯霖只是比來時多帶走了兩卷千金難換的手札,上馬之後也有醉意的許司茂藉着酒力拉住侯霖繮繩說:“侯都尉,前面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往心裡去,荀縣令他其實也不容易……”
“許縣丞的意思我明白,侯某人的氣量比閣下想的還是稍闊氣一些,至於這兩本珍貴手札,還勞煩許縣丞轉告荀縣令,待我從涼州歸來之時親自歸還他手。”
回紮營地方的時候,申屠子義破天荒的露出笑容,對侯霖道:“這個荀縣令還是挺有意思的,就衝他敢對袁都尉說那話,就比那些眼高於頂的人強的多。在長安時,見多了錦衣子弟倚勢亂法,鬧大的我們御林軍出面,管你是哪個王侯子孫,法廷尉不敢審的我們來,別說刀劍了,見到法棍一個個都兩腿都軟的站不起身。”
侯霖卻不認同申屠子義的看法:“在其位不謀其事,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爲何這麼一個懶散縣令還能穩穩的坐在這個位置上,大漢這樣的蛀蟲太多了,他之所以傲骨錚錚還不是因爲吃定了袁蒙不敢下手?這些小心思,也就能讓他底下那羣書呆子誇讚。”
兩騎並列,申屠子義也不像之前那樣拘束,偶爾也和侯霖隨口聊聊,之前對這個年輕校尉多少有點輕視,倒也覺得有點意思。
“那照這麼說,這天底下沒幾個人能入你眼簾咯?”
侯霖搖頭:“非也非也,我在學士府蟄伏數載,一朝成名,不過數日就見了幾個人中龍鳳。九州地靈人傑,想必今後還會見到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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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車隊開拔,直奔西涼而去。破天荒的荀常筠居然一大早就在義安縣外率義安官吏送行,一收之前那副紈絝模樣。
袁蒙瞟了一眼就策馬西去,侯霖一笑,卻不想荀常筠攔住他,認真說了一句:“可別忘了還我!”
兩人莞爾一笑。
司州比起其餘八州來比,疆域算不得遼闊,四郡之中長安就佔去了司州一半疆土,過了義安縣僅三日,車隊就行駛至大漢的西大門,有着天下第一雄關之稱的函谷關。
連陲鎖陰,衆峰之門。
當初正值國力最盛時的大漢生生在崑崙羣山中鑿出一道天塹,動用了二十年民工才立起這麼一道關隘,險峻之至,即便百萬雄兵也難逾越。
“前面就是函谷關了,毛大羣,你去請侯都尉。”袁蒙看着幾裡外隱隱約約的城牆,多日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了下來。
“看來不用請了,侯都尉已經來了。”毛大羣摸了摸鼻子,兩個人騎着馬慢悠悠的過來,正是侯霖和申屠子義。
遠處函谷關城樓高有百層,最高一層黃石澆鑄鐵水的城樓直聳入雲, 雲霧遮擋竟然看不清全貌,宛如那天庭一般。
“這就是函谷關麼?真難以想象當初是如何建造的。”侯霖擡頭看着遠處跟山比肩的城牆,低下頭捏着酸澀的脖子不由感慨到。
申屠子義點了點頭:“第一次來到函谷關時,我也震驚了,只有一個念頭,此非人力,必有天助。”
侯霖若有所思:“巧奪天工啊。”
“入涼州只有這一條路麼?”侯霖突然想到些什麼。
“當然不是,崑崙山脈中也多有百姓獵戶,山徑小道這麼多年也不知開闢了多少條,但是那樣的小道一輛小馬車都難以行駛,像我們這樣的大型車隊必須得從函谷關內穿插過,若是繞路就得向西行穿蜀道、渡天險,那就不是花時間而是拿命去博了”
“你問這個幹嘛?”申屠子義感到奇怪。
侯霖搖了搖頭,沒說什麼,只是盯着遠處雄偉的城牆發怔。
“侯都尉,等等見到鎮西將軍可得出言謹慎,聽說這個將軍的脾氣可不好。”
袁蒙不知何時騎着馬晃到侯霖的身邊,見侯霖一身粗布衣服有些無奈:“最好還是換上官服吧,鎮西將軍向來嚴厲,聽說有一名驍軍都尉不過是甲冑雜亂,就被鎮西將軍用刀頂着爬出函谷關的。”
侯霖打了個寒顫,突然想起天子在書房與他交代的事,大量運往西涼的物資被剋扣,這天下第一雄關的守將估計難逃其咎,他表現的很難爲情的道:“袁都尉,在下有一事相求。”
袁蒙一臉茫然之色,這都到了函谷關了,有什麼事不能進關再說?
“是這樣的……”侯霖露出個很尷尬的笑容,似乎很難啓齒,“這鎮西將軍既然如此刻薄,像我這種年紀輕輕的難免會……”
侯霖說一半留一半,但精通人情世故的袁蒙又豈聽不出來。
“那侯都尉的意思是?”
“官服我就不穿了,等等和鎮西將軍見面不要提起我就好。”
袁蒙沉吟片刻,“這倒也不是不行……,反正我們只在函谷關待上一天,能少生事端最好不過。”
侯霖抱拳道:“那就多謝袁都尉了。”
袁蒙擺了擺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袁某也是給自己行方便,若到時候鎮西將軍發難確實難辦。”
申屠子義看着侯霖的背影默不作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車隊行駛到函谷關外,袁蒙望着那千仞城牆,理了理身上的鎧甲,讓車隊止行,單騎一人走到關下喊道:“長安郡搜粟都尉袁蒙!奉兵部指令前往涼州!還請速速來人驗證行書!”
袁蒙剛喊完,第一層牙牆上便露出個頭回道:“你且等着,我這就下來。”
“前去通稟將軍,就說長安來人了!”
半個時辰後,車隊才進入關內。
“搜粟都尉袁蒙拜見鎮西將軍。”袁蒙對着夏侯淳行禮。
之前那在義安縣令橫槊冷麪的袁蒙面對鎮西將軍夏侯淳時誠惶誠恐,而他身後那幾個桀驁難馴的什長也都誠服的低下頭。
鎮西將軍可不是雜號將軍,大漢軍制嚴明,平、鎮、徵,三號都是能入京面聖的實權將軍,其中平輩爲三品,鎮爲四品,徵爲從四品,武職中僅比太尉、大將軍,驃騎車騎和上中左右低。
夏侯淳看着入關的車隊,一臉和藹,完全沒有旁人形容的那般蠻橫嚴厲,他甚至親自扶起袁蒙安撫道:“袁都尉一路車旅勞頓,本將在府邸設下接風宴,款待諸位。”
夏侯淳話音剛落,袁蒙身後的幾個什長就騷動起來。義安縣的那頓酒宴壓根沒吃過癮,一聽到夏侯淳說有接風宴,頓時按耐不住。
“將軍客氣了。”袁蒙不敢不應允。
袁蒙擡起頭,看着夏侯淳和藹如親的笑容,與朝裡傳聞的那位暴躁的虎將軍似乎不符,一時間倒不知道如何應對了。
遠處一輛馬車上,侯霖偷偷撩起車簾看着這一切,眯着眼仔細觀察着夏侯淳的表情,眯着眼冷笑起來,好一個笑面虎,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