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回憶中醒來,眼前依然是那座冰冷的大門。上前輕釦門環,青銅打造的門環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冷清的巷道里經久不停。
“誰啊!”門內傳出不耐煩的喊聲。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拉開了大門,在看清門外站立的人的模樣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好俊的姑娘。
恢復了正常容貌的草草有着雪白的肌膚,明媚的眼眸,秀挺的鼻樑在她的嬌柔中增添了三分清秀。
“姑娘你….”許久沒有人上門了,管家有些捏不住她的意圖。
草草面上一暗,他已經忘記我了嗎?“鍾叔,是我,心兒。”李心兒,是她最初的名字。
管家眼中的迷戀在一聲鍾叔中化作了無影,取而代之的是欣喜、是柔情。他伸出粗糙的雙手說:“小姐,你是小姐?來讓鍾叔看看。”他是李家的老僕人,現實中的老部下,目前是當朝禮部尚書李鹽亭老爺唯一的人類部下。對李家忠心耿耿,是從小看着心兒長大的人。
當他的手摸到心兒的頭,那熟悉的感覺衝擊着蒼老的心房,是小姐,是小姐回來了。回頭對着宅子裡大喊:“老爺,太太快來啊,小姐回來了。”
宅子裡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
心兒的心揪了起來,母親還好嗎?爹爹還會認她這個女兒嗎?
一個衣衫凌亂的美婦衝了出來,身上的衣衫胡亂的拖在地上,一不留神就絆到了腳下。“媽!”心兒向撲過去,當她只是勉強飛起一尺又落下的時候,才醒悟---我已經不會武功了。
美婦跌倒在地上,顧不得檢查傷勢就又站了起來。
心兒奮力跑到她的身邊,只來得及喊一聲媽就再也說不出話了。美婦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兩人失聲痛苦。多少年了,她以爲女兒不會再回來了,突然間她回來了。不論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知道,女兒回來了。
躺在媽媽的懷抱裡,感受着她的溫暖。任淚水肆意地流淌在媽媽的胸前,她終於可以哭了,在母親的面前她永遠是女兒,永遠可以肆無忌憚地哭泣,彷彿將百年的淚水一次性流乾。她太累了….
哭過,心裡有甜甜的感覺,好幸福。
管家也抹了一把淚,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母親扶起女兒,輕柔地撫弄她的臉龐,幫她整理好弄亂的衣衫,看着母親的動作,心兒又哭了。當母親低頭爲她整理裙襬的時候,心兒看到了那個男人,她的父親。
李鹽亭站在那裡,很早時候就站在那裡。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就是看着兩個女人哭。臉上,刀刻般沒有一絲表情。心兒慢慢地踱到他的面前,輕輕地叫了一聲:“爹。“
冰川瞬間融化。
再也無法保持事不關己的旁觀,再也不顧及什麼一家之主的威嚴,像一個小孩子一樣抱着女兒痛苦,此刻他只是一個父親,一個尋回女兒的父親。
兩人所有的隔閡載着淚水流向了大地。在父女親情面前,什麼樣的罪孽都能得到寬恕。李鹽亭年紀大了,從極盛到極衰嚐盡了世間的冷暖,發現什麼權勢名利都是狗屁,最真的是親情。可是他懂的時候,女兒已經不在身邊了,缺少了女兒的家,是不完整的。他也曾試圖尋找過她。開始還有她的消息,後來唐風(易風加入唐門時的名字)死了,也就沒了她的消息,再往後,他的勢力根本出不了朝廷,江湖完全成了另一個世界。
顫抖的手撫上心兒的後頸,他還是不敢相信離家百年的女兒回來了,李夫人站在兩人的背後抹着眼淚,原本的顧慮都消失了。李鹽亭哆嗦地對着李夫人喊:“夫人,掐我一下,這不是做夢吧。”
李夫人笑罵了一句:“老東西,咱女兒真回來了。”
“好,好,好…”哆嗦着說不成話。
心兒聽在耳中,心裡的難過無法言表。再回來才發現,父親的鬢角已經白了,多年的官宦生涯讓他的身子也僵硬了,像一個垂暮的老人。母親雖然風韻猶在,韶華卻失去了,無論怎麼看都只是一箇中年的美婦。
兩位老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心兒進了屋子,管家興奮地招呼家丁張羅製備酒席,小姐回來了可是大事,一家人應該在一起好好吃一頓團圓飯。
早上集市還沒有開,管家張羅了許久也只是弄了些包子油條,家裡也只是一些普通的青菜,他爲難地看着那一桌子的菜餚,雞鴨魚肉中只有幾盤菜中放了些肉,他覺得對不起大家。
心兒體貼地夾起一顆油菜,放在口中細細咀嚼,“嗯,好好吃。”
看着她的笑臉,老管家乾癟的臉上也充滿了笑意,心裡想:“小姐還是和以前一樣善良。”
兩位老人在一旁看着女兒吃東西,每一樣都說好吃,每一樣都搶着吃,一個女孩子闖蕩江湖太苦了,在外面或許連飯都吃不飽。他們哪會知道心兒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這些菜餚雖然普通,確實家裡的東西,什麼東西只要帶着個家字,就和其他東西不一樣。遊子歸家,最愛的就是這個家字。
飯後隨着母親回到了昔日的閨房。沒有想像中的塵土,整個閨房依然保持着她離開時的樣子,大紅的喜字還帖在牀頭,只是已經暗淡了許多。她想起了那個瘋狂的夜晚,禁不住神傷。這些年,父母還時常來打掃,來看看,爲的就是不要忘記她。
淚水,又流了下來。
李夫人愛憐地擦去她的淚水,柔聲勸道:“傻孩子哭什麼,不是回來了嗎?”
心兒點點頭,掛着淚水的臉上露出真心的笑容,她告訴自己:“要開心,開心的陪着父母過每一天。”
她在房間裡四處遊走,摸着物件,往事歷歷在目。李夫人趁她專注於物件地時候忙轉身擦擦眼淚,看着女兒平安歸來,她終於安心了。房間裡的東西她從來不讓下人碰,每次都是親自來打掃,爲的就是有一天女兒回來了,累了能夠直接躺在乾淨的牀上休息。
心兒走到牀前,摸着大紅的被褥,揭開被褥一張白色的方巾映入眼簾。那是在初夜證明自己純潔的東西,可惜她沒有機會用到了。
“媽,陳雪他怎麼樣了?”突然,她很想知道陳雪還好嗎?那樣優秀的男人,一定有很多女人喜歡吧。
李夫人聽了心兒的問話,心裡一暖,她終於長大了。對着心兒說:“說起陳雪,還真是特別。那夜你走後他也突然辭官了。以後就沒見過他。六年前突然又回來了,昔日的太子已經登基爲皇,還記着昔日的師傅,他的才幹也是有目共睹的,就封了官。這兩年來仕途亨通,已經做了當朝的一品,封龍圖閣大學士。”
“他也回來了嗎?”心兒的心突然一顫,難道是上天的眷顧,讓她可以從新開始?
這個念頭一起,彷彿夢魘一般侵蝕着她的腦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寶貴,只有經歷過才知道誰纔是最好。可是….他應該已經成家了。“不知道他娶的是誰家的姑娘。”
“這....”李夫人看了她一眼。“冤孽呀”靜靜地講述起來,這些年陳雪飛黃騰達,羨慕的人有,嫉妒的人也很多。爲了籠絡他,很多人使了手段,有送錢的,有送美女的,自然也有去和親的,只是都被他拒絕了。也沒聽說他有什麼女人,有人問起就說在等一個人。
是…等…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