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黃河改道,河南路京西路大水淹過屋頂,千里絕戶,餓殍遍野,數千僧田佃農跪着哭着喊着求你們減免田租,那時候,你們的平等在哪裡?”
“我只看到,幾百僧兵,拿着棍棒,執着刀叉,驅散了佃農,把他們打的頭破血流,很多人傷重的已經沒法下田種地。”
“當中就有我的爹孃。沒有辦法,家裡已經揭不開鍋,我被賣到了少林寺,換了一袋米一袋面。”
“我以爲,原來大家僧俗不同,纔會棍棒相加,現在既然都是出家人,一定就不一樣了,但是我又錯了,原來出家人跟出家人也是不一樣的。”
“買來的不如從小養大的,養大的不如錢捐進來的,捐進來的不如與住持首座們沾親帶故的;同樣都是沙彌,看大門的不如火工做飯的,做飯的不如佛堂掌燈的,掌燈的不如練武的……”
“像我,一天天在大門邊站着的,甚至連戒名都沒有。”
“從早到晚,不讓我誦經,不許我練武,不讓我進藏經閣……各位師叔師伯,你們倒是說說,究竟哪裡纔有公平?”謝寶兒看向諸僧的目光,讓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轉世這回事,說不定是真的。
“可是寶兒,就算這樣,你也不能……”最年輕一個和尚忍不住開口,似乎只有他,看向謝寶兒的目光,是同情而惋惜的。
“我沒有!相衍師兄,你一向對我們最好,難道也不相信我嗎?”
“我只是……只是偷偷爬進藏經閣看書而已,我喜歡書裡的字,還有它們的味道……”
“你認得字?”
“開始也是不認得的。只有幾本,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卻能念出來,我不認得它們,卻知道該怎麼讀,後來,看的時間長的,認得的也就多了。”
緋衣尊者微笑解釋:“祖古轉世,天生帶着法王印念,那也是很平常的。”
謝寶兒就繼續說道:“後來,那天晚上,我就被師傅發現了。”
“師傅拿了棍棒,怒氣衝衝的要來打我。”
“我就很奇怪,我不是在佛寺裡嗎?這裡難道不是佛祖宣揚佛法教化衆生的地方嗎?爲什麼我想念經學佛卻要被毒打,我當時太奇怪了,就問出來了。”
“師傅呵呵笑起來,說不出的古怪,他對我說了一番話,原來,他跟我一樣,是被賣到少林寺的,他看了五年門,煮了五年飯,點了五年燈,直到三十,纔得到學經唸佛的機會。”
“可是,終究年歲已經大了,他從頭開始習字,從頭開始學經,哪裡都習不明白,哪裡都學不通,所以直到五十,還只是管幾個小沙彌的最低級僧人。”
“他就獰笑着對我說,自己就是這樣一年年熬過來的,一輩子什麼都耽誤了,他又怎能讓我們比他幸運。”
“他又說,咱們禪宗不是講究頓悟嗎?真要是有慧根,幹嗎不頓一個悟一個給他看看?也讓他相信一下,這世上真的還有佛祖在。”
“然後他開始大笑,終於說出來了,終於說出來了,這些話憋在心裡好久,終於說出來了,真痛快!”
“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說道,寶兒,你命真好,馬上就可以去見佛祖了,也不用像我這樣繼續留在這裡受苦……我不明白,師傅爲什麼說我命好……”
謝寶兒年紀雖小,嘴卻靈便,將當時他師傅神態語氣模擬的惟妙惟肖,由不得別人不相信他的話。
說到這處,所有人都已知道,他師傅對他起了殺意,心中竟都爲之一緊,卻聽他繼續說道——
“我還以爲師傅打算放過我,但他還是舉起了木棒,結果,木棒碰翻了油燈,油燈的油灑到他身上,引着了火,他急於撲滅,又不小心踩到灑出的油滑倒了,於是腦袋撞到書架上,暈了過去。”
“書架就這樣被撞翻,掉落的書被他身上的火和油引着,又引燃了其它書架,一發不可收拾……”
“我當時就跑出去喊人了,可終究還是沒來得及。”
“……”一干和尚盡皆默然,對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的默然。
“萬幸,萬幸,祖古轉世自有我佛護佑!”對喇嘛而言,這不可思議的事有另外的解釋。
山間寺內一片靜寂,就越發襯出牆頭“撲哧”一聲笑的突兀。
獨孤鴻再忍不住,暗道這《江湖》的策劃人員也太惡搞,和尚**的畫面雖然沒有見過,光是聽人敘述,他蒼山頂上被被雷劈的死法,與之相比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誰?”聽到聲音,地面上的人警覺。
“咕咕!”牛黃引頸一聲鳥啼,喉嚨裡發出嗚嚕聲,乍聽上去,就好像鳥兒驚走撲騰翅膀的聲音,下面的人竟再不疑。
空空門最擅偷雞摸狗,雞鳴狗盜的本事乃師門秘技,最是拿手。
“學的挺像!”獨孤鴻讚一句。
“那是……”牛黃得意洋洋說了兩個字,待看到獨孤鴻神色,驟然明白過來,只能暗地裡咬牙,又被他得逞了。
牛黃師門輕功鬼影飄風是一門奇藝,不僅僅因爲它是江湖有限的最高階輕功之一,還因爲它既是輕功,又是步法,又可以藏蹤匿形,同時還是一門內功。
這是種大小週天不計,一天可以無限運轉的功夫,只是比不得獨孤鴻的養生經,甚至只能達到普通內功的檔次,但它強在隨時隨地都能運轉,甚至包括趕路、做任務、與人交手時,而且是數種技能同時修煉,倒也絲毫不比別人來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