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靜淵想捂住耳朵,哭聲仍如魔音灌耳。
他冷笑道:“你哭什麼?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不是你想嫁……誰逼你?爲了今年織鬥錦?不嫁你就不會幫着楊家織鬥錦奪回錦王?季英英,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季英英擡起臉叫道:“你拍屁股走了。三年!你知道三年是什麼意思嗎?意思是趙修緣有三年時間對付我家!我不嫁,楊家會保護季家嗎?趙家會動季英英,不敢動楊三奶奶。”
他呢?他在她眼裡算什麼?她就不能來三臺找他嗎?三臺並不是益州這樣的大城,她知道舒先生,知道他在軍營。來了三臺,趙修緣鞭長莫及。
“唔。就這是太太許你的好處。楊家三奶奶的身份,楊家的富貴,楊家的權勢。原來如此啊。”
“太太爲什麼要許我這樣的好處?不就是爲了有朝一天和你冰釋前嫌,一家團聚?我想起來了。太太根本就沒想過要你死,是陳嬤嬤擅作主張。我現在才知道她做了什麼……”
她的話被楊靜淵的笑聲打斷了。他輕蔑地看着她道:“季英英,你不過在這宅子裡住了一晚上,就替她說起了好話。我怎麼忘了,太太是多厲害的人。不用她吩咐,陳嬤嬤就能爲她賣命。”
接到益州飛鴿傳書。他跑了三百多里路趕回來。爲了請一天假,他甘願挨六十軍棍。
他又是爲了什麼?爲了聽她幫楊石氏說好話?
楊靜淵哈哈大笑:“娶你的人是楊家三郎君。不是我。季英英,我早對你說過。我再也不是楊家的三郎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季英英從地上爬了起來,紅着眼睛說道,“哪家的小娘子會選在熱孝出嫁?哪個小娘子不想風光出嫁?哪個小娘子會喜歡連新郎都沒有的婚禮!楊靜淵,我的解釋你不聽,我的委屈你看不見……”
眼前人影一晃,楊靜淵已消失在了門口。
“楊靜淵!”季英英奔出門去。樂風苑安安靜靜,連個鬼影子都瞧不見。她跺腳大喊:“你給我回來!”
沒有人回答她。季英英一咬牙大聲喊道:“好,我這就吊死在柳姨娘上吊的地方!我死給你看!”
她旋風般回到房中,推開了窗戶,搬來圓鼓凳站了上去。她解了束在腰間的腰帶,用力往樑上一拋,飛快地打了個結,把脖子擱了上去。
“賭了!”
季英英瞪着眼睛看向窗外,脖子擱在腰帶上,吐着舌頭,垂下了雙手。一息,兩息,三息……他真走了啊。季英英泄氣地正想放棄。腿突然一疼,她條件反射地踢掉了凳子。
……
作孽啊!
她被勒得直翻白眼,雙腳亂蹬,揮舞着手想要解開纏在脖子上的腰帶。
楊靜淵手中的匕首扔了過去。
腰帶被削斷,季英英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按着喉嚨巨烈地嗆咳着,擡頭看到楊靜淵站在窗邊。
沒等她說話,楊靜淵冷冷地開了口:“季英英,你真能折騰。一哭二鬧三上吊今晚你使了個遍。可惜,你如果真的自己踢翻凳子,也許我還能信你一回。我不會再回來了,你真死了,我也不會回頭。”
他的身影遠遠飄走。從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輕盈的一抹影子飛鳥般越過牆頭。季英英坐在地上抱着膝蓋委屈地哭了起來:“楊靜淵,你這個混蛋!你幹嘛用石頭打我膝蓋!你不知道差點勒死我啊!好疼!”
疼的不是她的膝蓋和脖子。是他走了。就像上一次他站在屋頂上看到晟豐澤和她。不管她崴了腳有多疼,不管她哭的有多傷心。他悄無聲息地離開。
“不,他說的不是真的。太太不會想要打死他。是陳嬤嬤啊。他爲什麼不相信?”
“我爲什麼不告訴他。去青城山找他的時候,如果不是晟豐澤,趙修緣一定會讓我生不如死。”
“出嫁那天,趙修緣又來了。他的眼神想要生吞了我。”
“母親做的是對的。我是嫁了啊。我又沒有嫁給別人。你爲什麼還要怨我恨我?”
楊石氏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
“你想盡辦法也要讓他留下來。否則,你會像我一樣,只能寄情花鳥蟲魚,打發漫長的時光。”
“我養了他十八年,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他肯留下來,會高高興興地過日子。如果他不肯留下來,他一定不會認你做他的媳婦。”
一哭二鬧三上吊今晚使了個遍……她匍匐在他腳下,那樣求他。他卻說,他再也不回來了。她死了,他也不會回頭。
今晚也有月啊,白色的光從敞開的窗戶照進來,落在葦蓆上,冰涼的一片。季英英摸着葦蓆,觸手沁涼。
季英英躺了下來。春寒料峭,夜裡的風是這樣冷,吹得她的心瑟瑟發抖。
淚水順着眼角淌下,滑過耳際。季英英擡起手,寬大的袖子掩住了她的臉。
樂風院的門口聚了一羣人。值夜的湘兒從迷糊中醒來時,看到龍鳳燭點起,季英英不見了,嚷嚷起來。不僅驚動了楊石氏,大奶奶也披了衣裳起來。
“奴婢的確聽到樂風苑有聲音,像是三奶奶在叫三郎君的名字。”巡夜的僕婦戰戰兢兢地說道。
楊石氏喝道:“把院門打開!”
樂風苑沒有人住。管院子的僕婦乾脆鎖了門尋地方飲酒去了。大奶奶急得不行,轉身喝斥起來:“用盆水把那婦人澆醒了,架過來!”
楊石氏心裡着急,不耐煩斥道道:“這會兒罵人有什麼用?你管着中饋,平時就該好生整治整治這些憊懶的奴婢。來人,把門鎖砸了!”
大奶奶委屈地垂下了頭。
季嬤嬤聽見,從牆根下抱起一塊石頭道:“太太您讓一讓。”
她上前舉起石頭用力砸落,幾下就將門栓砸掉了。在四周僕婦們吃驚的目光中,季嬤嬤一把推開院門,扯開嗓門喊道:“娘子,你在裡面嗎?季嬤嬤來找你了!”
“太太,西廂房窗戶開着。”有人眼尖,看到了打開的窗戶。
一行人急步朝西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