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戲小娘子,被人家揍了。這種事告到衙門,趙家會很高興地賠湯藥費——反正又不是賠不起,還能賺到大好名聲。周家就成了笑話。
所以告不得官,周太太的怒火就奔楊靜淵來了。
“大太太,這事卻是趙家佔了理。可是我家七郎捱得冤枉啊!”周太太忍着氣,掏出帕子往臉上一蒙,哭叫起來,“不是你家楊三郎,我家七郎也不會被人打成這樣!”
石氏臉色一沉,捏着周七郎的話淡淡說道:“打人的不是三道堰趙家二郎?與三郎有什麼關係?”
“事情是楊三郎惹出來的……”
石氏穩穩坐在黃花梨太師椅上一語不發,聽大戲似的由着周太太哭訴。
周氏先在楊二太太處發作了一番,此時再哭訴一遍,聲勢已弱了一頭。都說了盞茶工夫,石氏還是沒表示,她不由瞪了兒媳一眼。
楊大娘沒有辦法,只能給自己母親遞眼色。
“大嫂。”楊鄒氏把人都帶過來了,姿態要擺夠,當即說道,“你真得好生管管三郎。不是我偏幫親家。哪有三郎惹事生非,叫周家七郎捱打的道理。”
石氏安靜擺在雙膝上的手終於動了動,她欣賞了下手指上新塗的蔻丹,慢條斯理地開了口:“周太太的話我聽明白了。敢情周七郎是因爲我家三郎才被人打成這般模樣。”
“七郎就是個憨笨的。楊三郎想招惹人家小娘子,關他什麼事。楊三郎一唆使,他就傻呼呼地幫忙去攔人家的道。不然也不會被人家追着打。”周太太瞅着周七郎那張五顏六色的臉又抹開了淚。
正說着,楊靜淵來了。
他也穿了身簇新的紫色小團花錦袍,額間結了條同色鑲玉錦帶,襯得面色如玉。個子比周七郎高了足足一頭,在堂前一站,丰神俊朗,神采飛揚。
和兒子一對比,周太太更加難過:“大太太,你瞧瞧,瞧瞧他……我可憐的七郎呀!”
楊靜淵看着周七郎忍俊不禁笑出聲來:“哎呀,七郎,你臉上都趕上開染坊了!被揍得這麼慘啊?”
周七郎羞憤交加,跳腳罵道:“你跑的時候怎麼不拉扯着我?”
楊靜淵笑得直聳肩:“拉扯着你我還能跑掉?沒看到百十個人對付咱們十幾個?還好跑得快,不然準和你一樣臉上開了染坊鋪子。”
“聽聽,楊三郎自個兒都認了!七郎因他捱打。他居然自顧自就跑了。太太,今天你一定要給我個說法。”周太太憤怒了。
自打楊靜淵一進來,石氏眼裡的冰渣就融得一乾二淨。她像沒聽見周太太的咆哮,笑着向楊靜淵招手:“我的兒,來母親這裡。”
楊靜淵笑嘻嘻地團團一揖,走到石氏身邊。
石氏拉過他的手,眼尖地看到楊靜淵手上有團淤青,心知是揍人時弄的,心疼得不行:“疼不疼啊?”
“打的時候不疼,事後疼。”
石氏馬上吩咐雪青:“去請大夫來給三少爺瞧傷。叫廚房這些天給三郎君做些活血補身的菜。哦,三郎君受了傷,叫乘軟兜來。等會兒送他回明月居。”
楊靜淵臉皮再厚也有些繃不住了,忍着笑小聲提醒石氏:“母親,兒子的腿又沒有受傷。”。
石氏理直氣壯地說道:“正院離明月居太遠,你這不也受了驚受了傷,別走路累着了。”
楊靜淵嘿嘿笑着應了,還不忘對周七郎挑眉毛示威。氣得周七郎直咬牙。
廳堂安靜,母子倆的對話清清楚楚傳進耳裡。周氏險些暈厥。不就是手背有塊花生米大的淤青嗎?就請大夫安排軟兜擡?你家三郎是寶貝,我家七郎就是土疙瘩?
楊鄒氏也不淡定了。大嫂這是將自己也涼在旁邊了。這也太不給二房面子了吧?她陰沉着臉道:“大嫂,三郎既然來了,好歹也要給親家太太一個交待不是?”
石氏拍拍楊靜淵的手,示意他放心。眉毛一揚,沒好氣地說道:“弟妹此話從何說起?對方有百十條漢子,難道指望我家三郎以一擋百去救周七郎?當我家三郎是傻子啊?我還慶幸他跑得快呢。”
“明明是楊三郎調戲小娘子惹出來的禍事,連累了我家七郎。”周太太聲音直顫,“大太太,難不成還要我家七郎自認倒黴?”
“母親,是周七郎要去調戲人家,不關我的事!”楊靜淵不滿地說道。
周七郎哪肯認賬,高聲叫道:“是你是你,明明是你先扔了石頭進水!”
楊靜淵嘁了聲:“我往河裡扔塊石頭而己。我又沒爭着上前去攔她。勸你不聽,趕着上前被收拾,怨得了誰?”
“三郎!”
聽到石氏開口,楊靜淵哼了聲,不和周七郎爭執了。
“親家太太。我知道你心疼七郎。誰不心疼自家的孩兒?孩子之間的小過節罷了。不值當您動氣。你也得體諒下我這做母親的心啊。你看這樣好不好?”
石氏的表情很誠懇,周太太便忍着氣聽她如何處置。
“周七郎的湯藥費都由我楊家出了。周太太可滿意?”
付點湯藥費就把自己打發了?周太太氣了個倒仰:“周家不差銀子!大太太你今天不教訓楊三郎,我周家和楊家沒完!”
“怎麼個沒完法啊?!”石氏涼涼地望着周太太笑,“親家太太,周七郎又不是我家三郎打的。楊家肯出湯藥費,那是看在周楊兩家是親家的份上。說周七郎是爲了幫我家三郎攔小娘子的路才被踹下了河。呵呵,這種事能幫嗎?調戲小娘子,不就圖個樂子。你家七郎上前攔小娘子得了樂子,難不成叫我家三郎上前去挨她一腳下河?”
聽得周太太瞠目結舌,一時間不曉得怎麼爭辯。她伸手狠狠掐了把兒媳。
楊大娘疼得直抽氣,硬着頭皮替周家說話:“大伯母,三郎也不該扔下七郎不管啊。他全須全尾的回家,瞧瞧我七弟,這般悽慘模樣!”
石氏沉下了臉:“大姑奶奶,你嫁進周家是周家的人,幫着周家人說話也是正該。我這做伯母的,這回就原諒你不顧長輩在場,胡亂開口插話。”
石氏一頂帽子扣下,楊大娘啞了聲,捂着臉又抹開了淚。
二太太不幹了:“大嫂,要怪就怪我吧!誰叫二房在家裡人微言輕,連句話都說不上。”
說着也掏出手帕哭了起來。
楊靜淵忍不住了。每次都把事往他身上推,活該被季二孃收拾。讓自己扛黑鍋不是頭一回了,真當他好揉捏?他大步走過去,一把就將周七郎從椅子上拎了起來:“你說清楚,我是不是勸過你別去調戲她?”
有自家母親在場,周七郎梗着脖子叫道:“沒有!你就知道看我笑話!”
兒子像小雞崽似的被楊靜淵拎在手裡。周太太嚇壞了:“別傷着我家七郎!”
楊靜淵將周七郎往椅子上一扔,昂着下巴道:“對,我惹的事,讓周七郎捱了揍。我還拍屁股跑了。怎麼着吧?”
頓時,周太太楊鄒氏楊大娘周七郎全望向石氏。臉上寫滿了他都招了,你趕緊擡家法吧的神色。
“打了我家三郎,周七郎的傷就能好了?”石氏站起身,不屑地說道,“周太太,說句不中聽的。就算是我家三郎惹的禍,那也要怨你家七郎人蠢腿短,伴當護主不力。我府中事務煩忙,就不留你了。雪青,櫃上支二百兩銀子,給周家小郎君壓驚。來人,送三郎君回去養傷。”
石氏說完,帶着滿屋子丫頭婆子揚長而去。
楊靜淵朝周七郎扮了個鬼臉,出門坐上軟兜,走了。
“好,好你個石氏!”周氏氣得跌坐在椅子上直喘氣。
楊鄒氏目瞪口呆。她猜到石氏不會罰楊三郎,可沒想到她半點面子都不給自己和周太太。
石氏甩手走了,她還要爲着女兒安撫周太太。楊鄒氏忍着氣道:“親家太太,你也看到了。楊三郎被我大嫂寵得無法無天,以後啊,別叫七郎與他一處,受他牽連。”
周太太甩開她的手,怒道:“你們楊家欺人太甚!走着瞧吧!”
也不叫自家兒媳,拉扯着兒子徑直走了。
楊大娘愣了半晌,看看母親捂着臉直哭:“娘,婆婆她把我扔下不管了。”
“沒用的東西!”楊鄒氏狠狠地戳了她一指頭,吩咐人去安排車轎送女兒回府,牙縫裡蹦出狠話來,“我就不信老妖婆能當一輩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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