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家也是世家大族,已經定了親的媳婦被自己公然索走,闔族上下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趙修緣不明白這個道理嗎?他明白。這正說明他對季英英的執着已經到了罔顧人倫綱常的地步。這樣的人,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嗎?
晟豐澤嘆了口氣:“如果她沒有定親倒也罷了。親事已定,已是他人之妻。本王怎能隨意索討?楊家又不是什麼小戶人家。趙郎君,本王愛莫能助啊。”
他的拒絕如同潑來的冷水,澆醒了趙修緣。楊家爲了臉面,也不肯的。晟豐澤憑什麼要幫自己去背上一個奪人妻子的名聲?如果晟豐澤早點來到益州,如果季英英沒有和楊靜淵定下親事就好了。聽說兩家的婚期定在四月,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阻止她嫁給楊靜淵嗎?趙修緣壓抑多日的心思被勾起,像眼前壺中沸滾的水,再難平息。
“在下一時情急出了個昏招。還請王爺見諒。”
知道晟豐澤幫不了自己,趙修緣更不想得罪了他。賠過禮之後,用心煎起茶來。
晟豐澤冷眼旁觀,見趙修緣很快就鎮定下來,彷彿剛纔那些兒女情長的愁緒不曾出現在他臉上。他想起那晚在小樓窗外所見,默默地想,這是一個心狠手辣擅僞裝且無恥的人。利用這樣的人,晟豐澤毫無壓力。
他接過趙修緣奉的茶,欣賞着翻涌變化的茶花,讚道:“趙郎君好手藝。放着你這麼好的男人不嫁,去貪圖楊家一個紈絝庶子的正妻之位,真是可惜。有道是寧爲雞頭,不做鳳尾。季氏目光太過短淺。”
趙修緣輕嘆:“我擔心她所嫁非人。可兩家親事已定,在下也無力迴天。但願楊三郎能待她好吧。”
這般清美如畫的容貌,連嘆息都優雅無比。晟豐澤也想嘆氣。季英英那丫頭能不被騙纔有鬼了。
他真的嘆了口氣:“除非楊家家敗垮了。以那季氏的勢利,定會退親吧?”
如果楊家垮了,季氏不退親,他也有能力將季英英搶走。楊家百年織錦傳家,想鬥垮楊家談何容易。
儘管趙修緣在掩飾,對鬥垮楊家的熾熱仍然出現在他眼裡。晟豐澤看到自己想看的,換了話題:“趙郎君,天涯何處無芳草,且看開些吧。對了,本王對趙家錦愛不釋手。趙家可有意向來南詔經商?本王可以將趙家商隊引薦給國主。”
趙修緣精神一振,起身行禮謝過:“不瞞王爺。昨天接到王爺來趙家的消息,祖父就想到了去南詔行商一事。如果王爺能夠引薦,趙家感激不盡。”
“小事耳。本王回返南詔時,趙家遣人同行吧。”晟豐澤說着起了身,“本王突然有點倦了,想小睡一會兒。”
趙修緣急着將消息稟告祖父,吩咐趙平引晟豐澤上樓休息:“請王爺上樓休息。在下先行告退。”
等晟豐澤進了房間,赤虎親自守在了門口。
房門與院落裡都是他的侍衛。晟豐澤嫌棄地看了眼屋裡的牀榻,徑自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季家的小跨院就在眼前。
“本來沒打算去季家一趟。看你一早就盼着見本王,不去見你豈非辜負了你的心意?”
正巧被趙修緣請到藤園品茶,晟豐澤改變了不去季家的主意。他取下了纏頭,脫了外裳。露出裡面的大唐服飾。瞅到四下無人,他利索地從窗戶翻了出去。
白天人多,晟豐澤尋着僻靜角落翻院牆離開了趙家,從小巷來到了季家正門,很有禮貌地上前敲門進去了。
巷子口的茶攤上坐着兩個戴帷帽的男子。這處茶攤正位於趙季兩家之間的街口。往左看能看到趙家牌樓。往右看,能看到季家的大門。
儘管晟豐澤低着頭,楊靜淵仍然認出了他來。他用手肘撞了撞桑十四:“醒醒,晟豐澤溜出了趙家,去季家了。”
桑十四闔着的眼皮一下子睜開了。他一把掀起帷帽的面紗,正看到季家門房匆匆關上了大門。他哇了一聲:“三郎,你說的沒錯!這個南詔白王鬼鬼祟祟的。大白天的,他竟然能在牛副都督三百士兵的看守下溜出趙家,真不簡單!走,去季家將他揪出來,看他怎麼向牛副都督解釋。”
“不行!”楊靜淵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恨恨說道,“他早晨前來,故意擺出一副好美色的姿態調戲季英英。進季家抓了他。他嚷嚷一聲是爲了季英英去的,不會有人懷疑他別有用心。你沒看到他的打扮。他身上穿的不是夜行衣,是普通人的衣着。
“他連一個侍衛都沒帶。至少能證明他武功極好。”
“證明他有武藝,能證明南詔想起兵反唐嗎?這事我說給我爹聽,他笑我異想天開,說南詔彈丸之地,起兵攻唐是拿雞蛋碰石頭。十四,你若再不相信我,我真不知道能對誰說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桑十四郎說着又沮喪地趴回了茶桌:“好無聊啊!難道要在這裡灌一整天的茶水?我說,你就不去季家瞧瞧?他會不會又對季英英下手啊?”
“不會。他想殺季英英,不會大白天冒險離開趙家。晚上行事不是更方便?”季家究竟和晟豐澤有什麼瓜葛?他爲何要冒着被牛副都督發現的風險去季家?楊靜淵百思不得其解。
桑十四郎歪着頭問他:“你說晟豐澤和季英英之間會不會是老相好?”
楊靜淵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胡說八道。”
桑十四郎低聲笑了:“我逗你的。不過,季英英肯定知道些什麼。我看哪,你還是弄清楚爲好。”
“我自然要問個明白。不過,現在咱們在盯晟豐澤的梢,不能打草驚蛇。”楊靜淵扭頭朝趙家看了一眼,腦中閃過一些模糊的想法。
他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慢慢地划着。
元宵節,晟豐澤出現在益州城。第二天他呆在使團休息,哪兒也沒去。不對,自己送季英英回家這段時間,不知道他是否外出過。自己回城之後,找了閒幫盯着,他一直在驛館。
昨天,晟豐澤與益州府的官員們一同送南詔使團出發去長安。然後逛了一整天的街。晚上他設宴回請節度使和牛副都督一干官員。
今天,來了趙家買錦。
又獨自偷溜出來,去了季家。
只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就看到晟豐澤出了門,依然從後巷離開。
“十四,你盯着趙家。我去跟蹤晟豐澤,看看他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還會去什麼地方。”楊靜淵站起身朝季家所在的巷子走去。經過季家大門時,他停住了腳步。季英英,你還隱瞞了我什麼?楊靜淵很想很想衝到季家看個究竟,又生生忍了下來。快步往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