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英英一晚無夢睡到天亮。天光透過窗戶紙映進了屋子,感覺到陽光刺目,她擡起手擋住了眼睛:“湘兒,什麼時辰了?”
“辰初。”楊靜淵見她聲音如常,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恨着她的沒心沒肺。
她不是在做夢吧?怎麼會聽見了楊靜淵的聲音?季英英叉開了手指。從指縫中分明看到楊靜淵的臉,她嚇傻了:“我在做夢?”
她說着骨碌從榻上爬起,伸手去摸他的臉。
楊靜淵捉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季英英撲進了他懷裡。他低頭看着她:“要我端洗臉水來侍侯你梳洗嗎?”
季英英眨了眨眼睛,把臉往他身上用力一蹭,手按在了他胸前。卟咚卟咚的心跳誒,真的是他!她用力推開他,轉頭四顧。完全陌生的房間。她氣極敗壞地低頭看自己,還穿着昨晚睡着前的藍色小襖,粉紅的撒腿褲子。季英英沒感覺到身體有異樣,膽子壯了,指着楊靜淵的鼻子說道:“你居然又翻窗進我房間把我擄到這兒,你要不要臉?!”
“中氣十足,看來無恙了。”楊靜淵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我叫人打水給你洗漱……再給你找身衣裙。”
望着他推門出去的背影,季英英愣了半晌才叫道:“喂!這是什麼地方?”
楊靜淵當沒聽見,大力拉上了房門。門碰撞的咣噹聲嚇了季英英一跳。她不滿地嘀咕道:“這人怎麼能這樣?不就是吵了兩句嘴,就半夜擄人。慘了,被娘和哥哥知道怎麼辦?”
她氣鼓鼓地捶了幾記牀榻。難道母親和哥哥問起,她要說楊靜淵翻牆撬窗都輕車熟路了?她用手捂住了臉。
一套衣裙扔過來罩在她頭上,季英英聽到楊靜淵懶洋洋地聲音:“換好衣裳梳洗妥當叫我。”
她把衣裙從頭上扯下來,門又咣噹關上了。
梳洗架上擱着一隻盛着熱水的銅盆。架子上掛着一方白色的布巾。旁邊擱着兩隻琉璃碗。一支骨質牙刷。
季英英穿好衣裙下了塌,從碗中捏起一枚褐色的豆子嗅了嗅:“潔面的澡豆?還用琉璃碗裝?這是楊家?他居然敢把我帶回楊家?!”
季英英像被雷劈了似的。她還沒出嫁呢,怎麼可以住進楊家?楊三郎真是……季英英捋起衣袖,刷了牙,也不用澡豆,擰了帕子擦乾淨臉手。打散了髮髻,麻利地綰起一個烏椎髻,對着妝臺銅鏡中的自己呲牙:“楊靜淵,你死定了!”
她快步走到門口,剛一拉開門,楊靜淵一步邁了進來。季英英猝不提防地撞上了他,鼻腔撞得痠疼,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她捂着鼻子罵他:“你怎麼可以把我擄到……”
楊靜淵捂住了她的嘴巴,快速說道:“第一,不是我擄的你。第二,這裡不是楊家。第三,這裡當然不會是楊家!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八擡大轎娶你進門。”
說完他鬆了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穿得整整齊齊,頭髮也梳得利落,握着她的手就往外走:“看到什麼都別大嚷大叫,出去再說。”
季英英想說的話被他堵了回去。她嘟了嘟嘴,白了他一眼。不是他,是誰?不是楊家,什麼地方這麼奢侈用銅臉盆洗臉用琉璃碗裝澡豆?
天空放了晴,冬天的陽光很是燦爛的灑下來。季英英站在房檐下眯了眯眼,一扭頭,看到正房門口站着的男子。一身黑色繡暗花的大袖寬袍,黑髮僅用一根髮帶繫住。麥色的肌膚,深邃如星辰的眼睛。她啊的一聲倒吸口涼氣,握緊了楊靜淵的手。天哪,她怎麼會看見晟郎君?
感覺到手上傳來的力氣,楊靜淵低下了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麼了?”
怎麼了?!難道這裡是客棧?恰巧和晟郎君住在一個院子裡?天字號客棧也會用銅臉盆和琉璃碗吧?季英英啊,呵呵,再呵呵:“沒什麼,我怎麼會在客棧裡啊?”
客棧?她以爲這裡是客棧?楊靜淵睃了眼站在前面正房門口的晟豐澤,恨不得一巴掌拍醒季英英:“呵呵,你怎麼知道這裡是客棧啊?哦,看到這院子裡有別的人住着是吧?”
“是……啊。嘿嘿。”季英英含糊地點頭。被楊靜淵一扯,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往前走,她定晴一看,這是去晟郎君的方向!她急了,用力地想掙脫:“你帶我去哪兒?你還沒告訴我昨晚發生什麼事了?”
楊靜淵板着臉道:“昨晚咱們被這裡的主人收留了。現在去向主人告辭,然後我送你回家。”
“什麼被人收,收留了?”被晟郎君收留?她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啊?季英英絞盡腦汁也只有洗完澡睡着,湘兒幫她烘頭髮的記憶。
腦子還沒轉過彎來,楊靜淵已帶着她走到了晟郎君面前。他睃了季英英一眼,見她眼神亂飛,不敢看晟豐澤。再看晟豐澤,目光就像粘在她身上似的。一個裝着不認識,一個假裝情深一片戀戀難捨。他也扮豬吃老虎好了。楊靜淵展顏一笑:“她一早醒來活潑亂跳,比鮮蝦還蹦噠。如果有事,我會再來找白王殿下。” http://
什麼比鮮蝦還蹦噠?什麼有事無事?季英英正要瞪楊靜淵,腦中突然閃過白王殿下四個字,失口驚呼:“白王殿下?!”
楊靜淵‘好心’地給她介紹:“這位是南詔王弟,白王殿下。你認識?”
啊?她該說認識還是不認識?季英英小心地看了眼晟豐澤和站在他身後的那排黑臉侍衛。
一臉小媳婦樣瞧得楊靜淵火大:“怎麼不說話?”
晟豐澤突然開口道:“是本王的不是,嚇着你了。本王仰慕大唐繁華,曾經跟隨商隊來益州遊玩。爲了方便,這才向你隱瞞了身份。我叫晟豐澤。我說姓晟,並未騙你。”他又對楊靜淵解釋道,“所以,說她認得本王也可,不認得,也可。”
嘁!我還要你來解釋?楊靜淵皮笑肉不笑地點頭:“哦,原來如此。”
南詔國……原來他是南詔國的王。南詔的王。季英英目不轉睛地看着晟豐澤。南詔國收集益州府織錦人家的秘方。南詔國要偷學大唐匠人的秘方。南詔,他是爲了南詔!往昔晟豐澤的話像雷聲,滾滾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