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佟半朝?想不到你于成龍遠居山東也知道佟家的這個名聲啊,不過,如果這個佟國維能在上書房多呆上幾年,那他們一家可就真的說不定能撐起個‘半朝’了。”陳廷敬說道。
“佟國維之父佟圖賴做過兵部尚書,其族中人,佟養正做過徵南大將軍,兩個人都是一等公,而且六部之中有一半兒的尚書他們佟家人都做過,這個‘半朝’的名聲倒也不算過份,只是,這都已經是昨日黃花,皇上如今選他佟國維出來,想必是看不慣那索老三了,可那索額圖又豈是好對付的?再說了,這佟國維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本事,若只是一個繡花枕頭,想再振他們‘佟半朝’的名頭,那就只能是妄想!”于成龍笑道。
“這話倒是不錯,只可惜了那李晉卿,空有一身才學本領,眼巴巴的望了這麼多年,卻總也進不了上書房。”這時小二已經把酒菜端了上來,陳廷敬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老白乾,嘆道。
“哼,爲了一個上書房大臣的名頭,那李光地連倫常都可以不顧,這等人,哪有資格入上書房?”于成龍嗤笑道。
“你可別亂說話,那些事情可還沒有定論呢!”陳廷敬說道:“而且李晉卿年富力強,確實是入上書房的最佳人選,只是他的運道不佳罷了。”
“運道不佳?嘿嘿,李晉卿年不過四十便已經是直隸總督,位居天下督撫之首,這是運道不佳?他只不過是比不上那高士奇,還有那新進的張廷玉的運道罷了!……哼,這山望着那山高,沒想到‘運中還有運中手’,哈哈哈……”于成龍對李光地看樣子是很有成見,聽到陳廷敬推祟此人,忍不住出言譏諷道。
“你這于成龍,真是客氣不得,整日裡就是這個看不慣,那個不順眼,難道你非得讓人人都像你那樣才行?……水至清則無魚,若天下人人都是君子,則天下再無君子啊!”陳廷敬有些生氣地說道。
“若真能如此,那我倒寧願人間無君子!”于成龍悶了一口酒,站起來朝陳廷敬拱手道:“於某還要去問一下三日後何時面聖,子端兄,我先告辭啦。”
說完,也不等陳廷敬說話,便自顧自帶着手下向外走去,看着陳廷敬直搖頭,良外才醒悟過來似的追上去叫道:“于成龍,你這個老狐狸,把帳先結了再走啊……喂,你怎麼還越叫越走啊?……給我回來!……”
……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想請您過去一見!……”看着陳廷敬跑步的樣子一顛一顛兒的,活像一隻大青娃,莫睛瞧得有趣,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由於怕讓陳廷敬看到而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趕緊站起來去關上單間兒的門,不過,卻沒有想到又有人堵在了她的門口,而且還出口相邀。
“你家主人?”莫睛順着這個人的眼光望去,對面酒樓上,也是一個單間兒,一夥年輕人正在喝酒,其中一個舉起酒杯遙遙向她示了一下意,還咧嘴笑了一下,看來就是面前這傢伙嘴裡的主人了,不過,莫睛卻對這種人沒什麼興趣,所以,對面前這人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沒興趣見外人”後就想關上門,可是,這個隨從樣子的傢伙竟一腳踏了進來,讓她的意圖落空。
“這位公子,我家主人爲人嚴厲,說出來的話從來不會收回去,您還是不要讓小的爲難了吧?”隨從已經沒有了邀請人的態度,語氣很明顯的已經開始進行威脅,而伴着他一米八高,三尺寬的身材,這種威脅顯得很有實質性。
“你家主人爲人嚴厲?”莫睛很想拔出火槍指着這傢伙的鼻子看他還會不會這麼說,可是,看到陳廷敬又一步三搖的走了回來,她反倒把這種心思放了回去,一個當朝重臣就在旁邊兒,只要她機靈點兒,難道還會怕有人在這裡意圖不軌不成?哪怕就是那些想造反的,恐怕也沒這個膽兒吧?想到這裡,莫睛倒是很想看一看這個敢強邀她過去見面的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了,何況,自己如果在這邊跟這個隨從爭執起來,惹起了陳廷敬的注意,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她便對這個隨從說道:“既然如此,你前面帶路吧。”
“公子真是好人,您請。”這隨從聽到莫睛同意了,立即讓出了一條道,做了個“請”的姿勢。
……
“在下藍敘,看兄臺丰姿不凡,絕不是平凡之人,便忍不住想與兄臺一會,如有得罪之處,還請海涵啊。”莫睛跟着那個隨從進了對面的單間兒,那舉杯向她致過意的年輕人看到她來了之後,立即就站起身來說道。
“藍敘?……”莫睛冷笑,一聽就是假名,看來這幫傢伙果然是想搗鬼。不過,既然對方已經先說話了,莫睛也不好失禮,當下一抱拳,從嘴裡冷冷的崩出了兩個字:“於青!”
“原來是於兄!我等真是有幸啊,竟能見到兄臺這等人物,大家說是不是啊?”藍敘又對跟他一桌子的那些年輕人說道。
“對對對,揆……,噢,藍兄說的不錯,於兄這等人物,定然是世間難得的啊。哈哈哈……”一個拿着摺扇的傢伙大笑道,那樣子,絕沒有半點兒尊敬的意思,反倒更像是調笑,對此,莫睛反倒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靜靜的坐了下來,微笑着看着這些傢伙。
“快快快,既然請來了客人,就快點兒給人斟酒啊。”另外一個長得有些胖的傢伙叫道,說着,就抓起一個酒壺伸到莫睛面前,滿滿的斟了一杯。
“於兄,初次見面,在下敬你一杯。”胖子斟完酒,旁邊一個微微帶些鬍子的傢伙就朝莫睛舉起了酒杯,樣子倒是滿莊重的,可是,他閃爍不定的眼神已經給了莫睛足夠的信息。
“你真是藍敘?”沒管那個小鬍子,莫睛端起酒杯,看了那個請他來的年輕人一眼,問道。
“於兄真會開玩笑,在下當然是藍敘,難道於兄以前還見過另外一個藍敘?”這個年輕人笑道。
“藍敘倒是沒見過,倒是聽說過另外一個,……納蘭揆敘!是嗎?”揆?揆什麼?揆敘?全北京城恐怕就只有一個揆敘,這就是明珠的二兒子,納蘭揆敘!這一點兒可不光是莫睛知道的十分清楚,全北京都知道!所以,那個拿摺扇的傢伙一漏嘴,莫睛就想到了自己面對的是什麼人!現在,她嘲諷的看着面前衆人的臉色由桃紅變成豬肝紅,然後,舉起酒杯,把裡面的酒全都倒在這個自稱爲“藍敘”的小子的酒杯裡,這才站起身來,拍拍對方的麪皮,說道:“小子,你老子當權的時候也要對我有禮有貌的,現在你老子下臺了,你居然還敢如此不知收斂,在我面前玩心眼兒?……你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你,你是誰?”藍敘,也就是明珠的二兒子納蘭揆敘和幾個同伴一臉驚恐的看着莫睛掏出的火槍,顫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現在,告訴我爲你們爲什麼一定要請我過來?”撫mo着手裡的火槍,莫睛問道。
“我,我們……”火器在清朝,尤其是清初雖然不罕見,可是,它的威力仍然被傳得神乎其神,畢竟努爾哈赤就是死在袁祟煥的大炮手上,而那些沒經歷過火器陣仗的人往往更是深信其威力無窮,納蘭揆敘等人就是這種人,所以,看着莫睛手裡的那不住顫動的火槍,他們的心都揪得緊緊的,生怕莫睛一個不小心走了火,連話都說不連貫了。
原來,因爲家庭的關係,納蘭揆敘一向囂張慣了,而且還是花場老手,剛纔遠遠的看到莫睛,雖然莫睛也化了一點兒妝,把什麼喉結、膚色之類的破綻都稍稍掩蓋了一下,可他仍然一眼就認出了莫睛的性別,便想在一干狐朋狗友面前表現一下自己的眼光有多好,有多妙,就說了出來!可他一說莫睛是女扮男裝,反倒把他的這些狐朋狗友的興趣引出來了,紛紛攛掇着他幹上一票!而納蘭揆敘自己,雖然明珠下臺了,可畢竟從小就仗着父親的權勢胡作非爲,前些日子風聲緊,沒敢出來鬧騰,現在風聲過去了,好不容易被放出府,正想好生放縱一番,又受到了狐朋狗友的支持,終於忍不住起了邪心,想想雖然明珠權勢不再,可玩弄幾個民女也算不了什麼,所以,就讓手下過去把莫睛請了過來,只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請來的不是柔美人兒,卻是一個姑奶奶!
“哼,明珠還真是夠‘教子有方’的,我就幫他正正家教好了。……你們,”莫睛拿火槍指了指剛纔那胖子用來給她斟酒的酒壺,“把這壺裡的酒都給我喝了!”
“我……”
“我什麼我?要不你帶我回去見明珠,不過那樣一來,可就不會這麼便宜你了。……你們到底喝不喝?”莫睛拿火槍敲了敲桌面,笑咪咪地問道,不過,她的這種笑容,卻只能讓納蘭揆敘一夥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我……”
喝!不喝也得喝!
這酒本來是納蘭揆敘一夥想用來迷倒莫睛的,卻不想被他們自己全部消受了,這也是沒辦法,誰叫莫睛手裡有火槍呢?他們連動手都不敢,要不然,對着一個女人,他們還不至於如此熊包,連反抗一下都不敢。……
不過,說這些都晚了,酒一下肚,很快的,這幫傢伙就倒了一地。
莫睛立即就動起手來。
掏銀子,擼珠寶,扒衣服!……注:給這幫小子留了底褲。
然後,銀子珠寶自己揣着,衣服全扔到了樓外的大街上。
做完這些,莫睛拍拍手,把單間的門兒打開了一道縫,擠了出去。而她剛一出來,就看到旁邊幾個守門的大漢,包括請她過來的那個隨從都朝她圍了過來,不過,她並沒有驚慌,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把那個請她過來的隨從招過來,小聲吩咐道:“你們公子在想事情,叫你們在外面守着,沒招呼不許進去。聽到沒有?呶,這是你們公子賞你們吃酒的。”
就這麼簡單,拋下十兩銀子,莫睛揚長而去,只留下了幾個納蘭揆敘的隨從呆在單間的外面摸着腦袋不明所以。
“二公子怎麼變小氣了?他什麼時候賞過這麼少的錢吶?……”一個隨從向同伴問道。
“你不明白了吧?今時不同往日,咱們主子已經不是宰相了,家財也被抄了不少,以後的日子當然得過得緊巴一點兒了!賞賜少了也很正常嘛。”另外一個隨從自以爲聰明的說道。
“管他多還是少,反正有的好處拿就拿,這錢不是給咱們吃酒的嗎?那就叫酒菜唄。”第三個隨從叫道。
“對對對,叫酒菜,對了,那酒可得要正宗的杏花村。……”
幾個隨從叫嚷嚷朝着櫃檯走去,完全沒有看到酒樓外面,大街上正有一羣乞丐在搶着幾件綢緞衣裳,也沒有看到,白磚爲牆的單間裡面,他們的二公子只穿着一個大褲衩子趴在地上,哈喇子流了一地。
而同樣的,已經走到大街上的莫睛也並不知道,她這一次對納蘭揆敘的小懲大戒造成了怎樣的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