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
長江之上,一艘大船逆流而上。
船前甲板之上,擺着一個小桌子,桌旁坐着一個人,正捧着一本《三國演義》在看。一邊看,這個人還一邊按着拍子用手指敲擊着桌面,好像已經融入了進去。
“大帥真是好興致!”
桌旁的人正在看書,聽到這一聲之後,頭也不回,只是微笑着回答道:“凌大人說笑了,其實也談不上什麼興致,不過是難得清閒,偶爾找兩本書瞧瞧,聊以消遣而已!”
“呵呵,大帥,消遣嘛,其實什麼時候都可以,可是,您不覺得現在就想消遣,有些不太是時候嗎?”“凌大人”也坐到了這張小桌子旁,笑咪咪的看着那個“大帥”!
“不是時候?凌大人,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其實,現在,消遣才正是時候!”看書的人擡起了頭,現出了一張稍稍有些發黑的方型臉膛。臉上一雙眼睛很亮,脣上濃濃的一撇鬍子,配着頷下三縷短鬚,十分有精神。拿書的手上,骨骼粗大,青筋突起,顯得虯然有力。這個人正在朝着那位凌大人微笑,淡淡的笑容給人人的感覺很有些和煦之感。
“哦?正是時候?凌某愚魯,還請大帥指點!”“凌大人”拱手說道。
“呵呵,其實這也沒什麼好說的。皇上雖然讓魏某去安慶宣旨,可是,他老人家的意思,魏某卻還是明白的。其實,皇上他並不是想要魏某急急忙忙的就往那兒趕。所以啊,咱們還是坐船,不僅速度不是很快,而且舒服,還能瀏覽風景。”看書者,也就是四省海關總督魏東亭,微笑着回答了太子的親信大臣,凌普。
“原來皇上還有這個心思。看來,還是大帥跟皇上貼心呀,也只有大帥才能明白皇上的心意!”凌普不無豔羨地對魏東亭說道。
“凌大人說笑了。聖意豈是我們這些做奴才的能揣度的中的?而且,我等又豈敢揣度皇上的心思?其實這次是因爲有皇上的示意,魏某纔敢如此‘怠慢’的呀!”魏東亭答道。
“呵呵,大帥說的是。聖意是不能揣摩的呀!”凌普嘆了一口氣,端起桌子上的茶壺爲魏東亭倒了一杯,又說道:“只是,現而今揣摩聖意的人可是不少。這些官員,爲了自己升官發財,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凌大人此話似乎別有所指。”魏東亭說道。
“呵呵,就知道瞞不過大帥!……凌某所說的,其實正是您此次去傳旨的對象,馬德!”凌普說完,忍不住盯着魏東亭的眼睛看了又看,卻是什麼也沒看出來。魏東亭只是“哦”了一下,笑了兩聲,便低頭繼續看書,什麼也沒有再說。
……
“主子,前面就是採石磯了,要不要停一下船?”
凌普正在琢磨着魏東亭是什麼意思,魏東亭的親兵走過來稟報道。
“到採石磯了?……嗯,停船!這可是好地方,一定要好好看一看!凌大人,要不要一起下船去看一看?”魏東亭朝親兵吩咐完,又向凌普問道。
“大帥,這裡不過是一片懸崖而已,能有什麼好玩的?”凌普看看長江南岸的那一片峭壁,實在是沒什麼心情。
“呵呵,凌大人,你久居北方,恐怕還不知道這採石磯的名頭吧?告訴你,這採石磯又稱牛渚磯,便是兀立在長江南岸的這一座峭壁,奇拔險峻,自古便爲兵家必爭之地。而且,故老相傳,這裡還是唐代大詩人李太白跳江捉月之處,所以啊,歷代名人所留詩賦甚多。可大有看頭的哩!”魏東亭笑着站起了身,伸伸筋骨,便準備下船。
“李太白跳江捉月?呵呵,那可就得去瞧瞧了,說不定還能沾點兒‘詩仙’的仙氣呢!”看到魏東亭興趣盎然的樣子,凌普不敢敗了對方的興頭,又想跟着探探這位魏總督的心思,便也站了起來。
……
“大帥,這裡不會只有這片峭壁吧?除了這兒,還有什麼好玩兒的地方沒有?”到了岸上,凌普又朝魏東亭問道。
“哈哈,當然有!李太白在此跳江捉月,最後又在此養老,這裡如果沒有好玩的地方,哪裡有可能留得住他?……據我所知,採石磯上去還有太白樓、燃犀亭、捉月臺、三元洞,這些可都是好地方啊!”魏東亭的興致顯得很高。
“這麼多地方?大帥,您不是想一路玩下去吧?”凌普有些不自然的笑問道。
“呵呵,凌大人有事?”魏東亭問道。
“沒有沒有,凌某的時間充裕的很,自當陪大帥玩個盡興!”凌普陪笑道。
“呵呵,有凌大人出面相陪,魏某可是榮幸之至啊!”魏東亭笑道。
“哪裡哪裡面,大帥取笑了!”凌普連連擺手,以示不敢當魏東亭如此之說。
……
魏東亭命令座船靠岸,凌普在旁邊眼色迷離不定。
之所以來找魏東亭,他也是有原因的。
魏東亭可不是等閒之人。他的母親孫氏是康熙的奶母,他自己又是康熙的領班侍衛。從康熙元年到康熙十七年,‘擒鰲拜‘、‘撤三藩‘、平定假朱三太子楊起隆的北京叛亂,以及在康熙多次危難之中,都是這個魏東亭日夜守護在皇帝身邊,寸步不離,出生入死,幾次使皇上轉危爲安。如今,他封了侯爵,當了四省海關總督。什麼三眼花翎、黃馬褂、尚方寶劍,他應有盡有,而且他還有權密摺直送康熙,權力大得嚇死人。
而且,康熙對魏東亭以及魏家的恩寵還不止於此。
康熙南巡的時候,在南京見到魏母孫氏之後,當着隨駕文武官員的面,親自伸手攙扶孫氏,並對這些官員說,孫氏是“吾家之老人也”,之後,還將魏家的一處廳堂改成了“萱瑞堂”,並賜了御書匾額給魏家,以示恩寵。這還沒完,回駕北京這後,康熙依然還是沒有忘記魏家,又把自己在南京的行宮賜給了魏家。
如此恩遇,是任何一位大臣都沒有遇到過的,而且,就是康熙的兄弟子侄之中也沒有人有如此的好運。
所以,對魏東亭這個康熙的親信大臣,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於無禮,就是太子胤礽,也沒有那個膽子。
不過,世界上沒有完全的圓滿!
魏東亭和現任蘇州織造穆子煦,廣州將軍武丹兩人有兄弟之誼,穆子煦呢?又是江寧織造曹寅的大舅子,也就是說,曹寅的老婆是穆子煦的妹妹!而不圓滿處就是在這裡,曹家雖然也是康熙的親信所屬,可是,曹家並不像魏家那樣嚴守中立,他們跟太子的關係是很好的。
就像這一次,凌普惶惶然離開安慶,纔剛出安徽,就接到上頭的命令,到江南爲太子胤礽籌款。結果,他到南京找到曹寅之後,那位江寧織造一下子就拿出了三萬兩!……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而就在這個時候,凌普又得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康熙讓魏東亭出面傳旨給馬德!
於是乎,由於害怕因爲任務失敗而受到太子胤礽怪罪,凌普就又粘上了魏東亭這位四省海關總督。
當然,他的目的並不是爲了拉攏魏東亭。因爲人人都知道,魏東亭只會忠於康熙,只要康熙還在,誰也別想讓這個人有所表示。所以,他的目的,其實只是看看這位以前並沒有怎麼打過交道的魏大帥對太子的看法!同時,儘可能的爲太子爭取魏東亭的好感!……康熙這麼親信魏東亭,只要魏某人願意說一兩句好話,可比京城那些文武百官說一百句一千句還要管用啊。所以,他跟着上了魏東亭的船!
可是,到現在爲止,凌普卻只覺得魏東亭對太子好像有點不以爲然,雖然明面兒上依然十分尊敬,言必稱“主”,可是,實際的表現卻跟曹家完全是兩樣。這讓身爲太子奶公的凌普感到有些不悅。可是,儘管如此,凌普卻仍然不得不對魏東亭陪着笑臉。
……
採石磯其實是在船上看的,魏東亭和凌普已經上了岸,自然是去看岸上的景色。
而就在他們踏上岸邊沒一會兒,纔剛邁步走了沒多遠的時候,長江之上突然出現了一艘畫舫。這艘船彷彿一匹放開了繮繩的烈馬,從上游直衝了下來,把江上來往的一些船隻嚇得慌忙躲開,這些船上的人們更是喝罵尖叫連連。可是,這些,卻只是引起了畫舫上人毫無顧忌的大笑。
魏東亭當然也看到了那艘船,凌普看到他的眉頭皺的十分厲害,正想問話,就聽到這位魏大帥冷哼一聲,朝手下下起了命令:
“去,把那艘船給我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