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果然是宜人的地方。
微涼的風,細細的雨,新翻的泥土,新長的嫩草,一望無邊的田野,青黃一片,消失在遠處的山腳,交錯相間的阡陌小道,沒有來去匆匆的車馬,沒有唯利是圖的氣息,有的是遠處參參差差的農房,田間勞作的人兒,自由自在的天地。
“好美。”水沁推開了馬車上的雕花小窗。
“在你看來這裡是美德,但對於那些平民老百姓來說,這裡確實他們的噩夢。”穀雨輕聲道。
水沁不解,“你這句話指的是他們面朝黃土,背朝天麼?”
“辛苦勞作還不算什麼,至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有耕耘就有收穫的日子是這些鄉下人最平淡也最和順的希望,只是,你認真往外面看看,”穀雨那雙半是含情的星月桃花眼往外一瞥,示意水沁道,“那些青黃成片的,你知道是什麼麼?”
水沁看着田中之物,只知道是農作物,具體是什麼卻又不清楚了,心中略有慚愧,“在水雲夢待久了,五穀不熟,時蔬不認,只識得盤中珍饈美食,它們未被做成菜品時的模樣,我還真不大清楚。不過,現在見了,果然美妙至極,這應該是時蔬吧,不過看樣子,可能水分要少一些,做成的菜,會韌一些,耐嚼。”
穀雨嘆了一口氣,“我真還不知道要說你什麼好。前些日子大旱,太陽火辣辣地烤着,那些黃色的都是曬乾曬死了的,剩下零零落落的綠菜芯,現在又接連兩天的雨下來,看着外邊的天色,怕是至少還得多下幾天,那些菜蔬來不及採摘的,只能等着被漚爛成肥土了。”
水沁想了一下,“說起來這一年的天氣反常,我常聽師父抱怨,去變幻無常的天,弄得鄉下送來上好的麥子、大米也都不怎麼成氣候,外面糧米鋪裡面賣的就又更次了,說是遇着了災荒年,靠天吃飯的活計,誰也沒辦法。”
“是啊,鄉下人過得苦着呢。”穀雨輕聲說道,說他是看着遠處,倒不如說他是神遊天外,目光飄向窗外的田野山間,卻又空泛出神。
“穀雨。”水沁喚了一聲。
“怎麼了?”
“你說,那些饑荒時期,真是跟那些野史記的一樣,易子而食,剖腹喝血麼?”
穀雨笑了,有些無奈的思緒引入他發間,警醒了一下,有些苦味,但是那些過去的事就又都過去了,雖是心酸,但不提也罷,“現在的這個村子,倒還沒嚴重到吃人的地步,但賣兒鬻女,典妻租母,已經不是稀奇事了。”
水沁回過神來,“我好像知道你爲什麼帶我來這了。”
“我們說是給他們解燃眉之急,其實也是在這些苦命人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罷了,”穀雨取來一個小橘子,開始慢慢剝開,“無奸不商,水雲夢既是幸災樂禍的主,自然要成這便宜的買賣。”
“前面看到寨子牌坊了,是快到了麼?”水沁問。
穀雨遞過一瓣橘子過來,“先潤潤喉吧,待會兒那地方的水,就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