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並不知道長眠導師的傳承是以什麼方式在那個外鄉人身上存在。
他只知道法琳娜將他殺掉之後拿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東西——而她本來只是想要他的財產而已。
那個外鄉人畢竟是一名牧師。因此,就算法琳娜的行爲有些過火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畢竟在卡拉爾牧師不享有公民權,就算被殺掉也絕對不會有人來找事。
這裡可是外界盛傳的蠻荒之地、神棄之國、擁有萬種罪惡的卡拉爾。無論是善神的牧師還是邪神的牧師,一旦穿過法拉若的地界北入卡拉爾便代表放棄一切希望。
三牧首佈置的大型迷鎖在此,所有聖職者一旦進入卡拉爾的國界每日神恩的恢復量要下降三倍,神明的視野也從進入的那一刻開始徹底隔斷。別說是護教者,就算是哪個教宗親自進入了卡拉爾,神明也絕不可能爲他降下半分神力。
馬可的悲劇不只是一個個例,許許多多的神明將自己的傳教者偷渡入卡拉爾的國境,在山區內傳教,想要這片廣袤且無人開墾的土地上掰個果子吃。
就算從卡拉爾成爲的牧師進入這裡以後不會受到三倍的神恩限制,可他們的禱告神明依舊聽不清。結果就是馬可那樣——白銀階的牧師在外界和神明對話的瞬間,神明就知道他們所知所想所求,而在結界內部,神明甚至連自己的牧師等級都無法得知。
所以從一開始羅蘭就已經起疑。
克洛德僅僅是爲了陪伴克勞迪婭就親自進入卡拉爾這種危險的地方?別鬧了,在卡拉爾三名白銀階的牧師還不如一個青銅階的僱傭兵管用。說不定就會因爲什麼原因暴露了牧師的身份然後被卡拉爾的愚民暴起殺死。
而要說馬可的事——他們在出發之前又不可能會預見自己會撞上正在做實驗的南風之環。而且面對馬可,牧師也並不是那麼管用。
如果羅蘭沒有猜錯的話,克洛德存在的其中一個意義就在於之前的瑟可薩芬黑幫。
要知道,戰爭女神覬覦暴力之主的神職已經很久了。
……不對!
羅蘭眉頭一皺。他終於想起了自己忽視了什麼事。
就算沒有自己引路,一個能夠展開神使化身的護教者哪有這麼容易被掠影翼龍殺死?可是克勞迪婭和他也確實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但問題是,他們兩個真的死了嗎?
克魯維恩應該是確實死了——羅蘭已經想起來他是誰了。
在卡拉爾的財富之城裡,當玩家選擇加入血斧會以後,偶爾會在下雨的夜晚聽見他們的老大血騎士自己喝着一壺法拉若產的烈酒,低聲喃喃到:“克魯維恩大哥……”
如果這時候去和他搭話,且自己的聲望高到一定程度之後,血騎士會與玩家一同將壺中的酒喝完。假如體質高於5、喝完了血騎士的酒還沒醉的話,就會得到一個持續一整天的buff“克魯維恩的特製烈酒”,力體敏三屬性在任何相關判定上視作獲得+1加值。
當時第一個完成這個任務的玩家還得到了一把深藍色的投斧“克魯維恩的遺物”。在那個白塔還沒有傾塌的年代,一把由如此簡單的任務就得到的深藍色級別遠程武器在論壇上還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既然克魯維恩死了,那麼瑪肯應該也死了。可是從這裡回頭去看,他們兩個又是被誰殺死的呢?
或者說,假如他們全軍覆沒,那麼愛德華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妹妹被掠影翼龍——以及南風之環殺死的呢?
羅蘭緊了緊身上的黑袍,沉默的走向了騾子旅店。
被什麼陰謀悄無聲息的纏上的感覺並不好受。那就像是在陰冷的酒窖中點上一盞昏黃的油燈靜靜的看書一樣,陰影如蛇一樣將自己的身體包圍、纏緊、且逐漸窒息。
他如深淵一般望不見底的黑色瞳孔中漸漸閃動一絲寒光。
戰爭女神?暴力之主?法琳娜?南風之環?十字會?
“不管是誰……最好別惹到我頭上。”
羅蘭喃喃着,與拴在門口當招牌的騾子擦肩而過,踏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騾子旅店。
話來也怪,不管是見誰都想踹一腳的黑皮騾子見到羅蘭之後不僅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攻擊性,反而有些親暱的想湊上來。
騾子的反應第一時間就被旅店老闆——一名臉頰有些發紅的山民看見。他有些長的棕紅色鬍子不自覺的抖了抖,還不等羅蘭走到他身邊,就非常恭敬的起身施禮:
“枯萎者大人,日安。”
他這句話一出口,整個旅店來來往往的人瞬間安靜下來,然後悄無聲息的向周圍退散。
開玩笑,那可是枯萎者,殺人之後只需在報告上加一句“死者XXX因清理過程中突入戰場,因敵我不明被枯萎者XXX當場殺死”就一點事都沒有了。
在大城市裡,枯萎者就算當街殺死一名男爵都不用被警衛隊帶走。像是拉姆這種小鎮,三名枯萎者開一個碰頭會議,在文件上籤個字就可以決定實行“完全清理”。
萬一要是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轉身被滅口了這些旅店夥計連冤都喊不出。
……果然,這裡還是這樣啊。
羅蘭看着旅店裡衆人的反應,露出了一個有些懷念的表情。
這個山民老闆比他因常日酗酒而變得通紅的臉頰所表現出來的要更加的精明。
在卡拉爾這個時不時就會有幾個德魯伊路過的地方,萬一不小心得罪了那些喜歡便裝出行的德魯伊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所以這個生意人想到了一個狡猾的小主意——他將一匹性格暴躁的騾子栓在門口,每有一個路過它身邊的時候它都會想踹他一腳。
可萬一有哪個德魯伊要進來,受自然之心的影響,平時再暴躁的騾子也會安靜下來且變得親暱。通過這一點,他就能看出將要進門的客人的身份,以致不會失禮。
“有點小聰明,山民。”羅蘭雖然因看到了懷念的東西心情稍微輕鬆了一些,但他的聲音卻依舊冰冷而威嚴,“但是,爲了讓騾子性格一直這麼暴躁,你一直沒餵飽它吧。”
山民老闆通紅的臉頰一下子變得刷白。
撲通一聲,他一下子就跪在了比自己矮半頭的羅蘭面前。全身顫抖,就連聲音也一同顫抖:“請枯萎者大人饒命!”
他意識到自己忘了什麼。
除了對德魯伊不敬之外,虐待動物、燒林濫漁這種行爲在卡拉爾都算重罪。而且普通的刑司部門無權過問,由發現的德魯伊親自決定量刑。
如果是守護者或是均衡者、哪怕是變形者都好,他們至多也不過宣佈懲罰,等他們離開之後向執行者求求情,一般來說是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畢竟都是一個小地方的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如非必要事情自然不會做的太絕。
可被枯萎者發現就不一樣了。這羣黑袍子的傢伙和那些給鎮民們教導知識、幫助種植馴養的白袍子德魯伊不一樣,他們是純粹的殺人者。
他們殺的最多的人自然就是牧師。枯萎者殺牧師是沒有任何理由的,無論是邪神還是善神,牧師只要被枯萎者發現了身份就必然不會得到善終。
除了牧師之外,還有就是在卡拉爾的國界內偷偷信仰神明的信徒,被發現的結果也是一個死。
這兩種情況以外,各種破壞自然、虐待動物的行爲一旦被發現也肯定得不了好。
心知自己自作聰明,山民老闆只求眼前的枯萎者大爺今天心情能好一點。
他從沒想過能逃過一劫——要是羅蘭不對他懲戒,山民老闆反而會懷疑他的身份。
果不其然,他還跪在地上沒有起身,一條纖細翠綠的藤蔓便悄無聲息的套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只聽得喀拉一聲,一陣劇痛傳來,山民老闆只感到自己的左手手腕被硬生生直接掰折!
但此刻他對眼前這個黑袍德魯伊枯萎者的身份再無半點懷疑,只是心中充滿了慶幸。
看來這位爺今天心情還可以……
“下次斷的就是你脖子了。”
“是,是……”
山民老闆心中滿懷感激之情,單手從地上爬起來,點頭連連。
“還有,”就在山民老闆以爲這件事就這樣過去的時候,眼前的“枯萎者”卻又繼續說道,“帶我去找住在三樓的那個外鄉人。我接到你們有人舉報,那個傢伙是個牧師。”
是個牧師!
幾個音節在旅店老闆的心中如雷鳴般轟然炸響,他被嚇得腿猛地軟了一下。
原來這纔是枯萎者到這裡來的原因!
窩藏牧師,等同與信仰神明。都是沒有任何赦免餘地的死罪。
“我不知道他是個牧師……我這就讓人把他帶下來,打斷腿帶下來……”
山民老闆急促的說道,唯恐眼前的枯萎者以爲自己和樓上那個牧師是一夥的。
“不用了。還沒有確定他是或不是,也有可能你們這裡有人和他有仇謊報虛情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摔下,羅蘭便上前一步直接往樓上走去。
“我讓人把他帶下來就行……”
老闆連忙跟了上來,但羅蘭只是用一句話就讓他停在了原地。
“你是想給他送風報信,讓他趕快逃走嗎?”
“不敢,不敢……”
“那你就站在這裡就行了。別讓別人上來,我自己去找。”
黑袍的德魯伊最後丟出冷冷的一句話便自己往樓上走去。
只留下站在原地臉上緊張的冒汗,不知如何是好的山民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