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一把抱住適哥兒,將頭埋在他肩窩,貪婪地吸着他身上的味道,叫“好兒子”,聲音黯啞,哽咽難言,淚水更是急涌。
適哥兒渾身溼透,跟個小水鬼似的,歡喜地叫“爹!”鳳眼彎彎,對着所有人咯咯笑,一直笑,開心得不得了。
郭大全、嚴紀鵬,甚至夏流星等人,都欣慰地笑了。
方瀚海蹲下,和郭勤一起檢查適哥兒胳膊腿,發現他右胳膊都擡不起來了,血跡浸透了衣袖,大腿也被撞出一大片青紫,也出血了,心痛之下又覺安慰,因爲沒發現致命傷。
他忙催方初道:“快送去瞧大夫。這胳膊怕是骨折了。”
一番話說得方初又緊張起來,抱起兒子就走。
一轉身,卻發現韓希夷一家三口擋在面前。
謝吟月率先跪下,韓非花也跟着母親跪下。
這大禮有些隆重,方初卻沒有避讓,冷冷地盯着她,。
適哥兒剛纔命懸一線,他無暇生氣,也無暇追究;現在危機過去,他緩過來了,所有的憤怒一齊爆發,對着她,心都慪腫了。
謝吟月低聲道:“對不起!”
不敢與他森寒的目光對視。
方初道:“今天,若適哥兒沒了,你說什麼都沒用!”
謝吟月一震,沒有迴應,也無可迴應。
她只對適哥兒道:“方無適,謝謝你救了我女兒。”
說完伏下身。
韓非花也乖乖學母親伏身,道:“謝謝無適哥哥。”
韓希夷心情一鬆,對這結果說不出的感激——感激適哥兒,也感激上蒼,也向方初抱拳道:“一初,大恩不言謝!從此,適哥兒就是我另一個兒子。”
他如此說,有幾層用意:
其一,自然是感激適哥兒救了他女兒,要當他兒子一樣待。
其二,是對謝吟月之前瘋言做個了結。
其三,卻是爲了他和方初許下的親事,試探方初反應。
這第三才真棘手,雖是權宜之計,卻是當衆許下的。如何了結呢?所以他說把方無適當兒子一樣看待,可爲義子,也可爲女婿——一個女婿半個兒嘛,不管將來這親事能不能成,都無損兩家的情分。
方初尚未說話,適哥兒踢腿道:“爹,放我下來。”
方初將他放下,他走到謝吟月母女跟前。
他先去扶謝吟月,小大人一樣道:“韓嬸嬸起來。我年紀小,受不起你磕頭。嬸嬸別難過。瞧,我一點沒事,非花妹妹也沒事。”
謝吟月擡眼,細細打量他,心思複雜難明。
前世種種不提,今生她原想遠離方家郭家,不與他們沾邊,誰知女兒逃不過宿命,結果還是要方無適來救,害得他差點喪命。
韓希夷說“幫別人就是幫自己,斷送別人也是斷送自己”,方初以前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至今日,她才深刻領悟。
對着適哥兒陽光的笑臉,她喃喃道:“對不起!”
適哥兒晃晃頭,笑道:“我沒事。嬸嬸不用對不起。”
又用左手碰碰謝吟月肩膀,道:“嬸嬸起來吧。”
說罷,也不去管她是否會起來,就轉向韓非花,笑得眼睛更彎了,叫“妹妹!”韓非花也對他笑,叫“哥哥!”兩小一齊對笑。
適哥兒便去扯韓非花,非花順勢就站了起來。
適哥兒摸摸小女孩纏了紗布的手,問“妹妹手還疼嗎?”。
非花道:“不疼了。”
適哥兒笑嘻嘻道:“妹妹是我媳婦了。我長大了娶你。”
韓非花長睫毛撲扇兩下,烏黑杏眼有些懵懂,但她只愣了一小會,隨即軟聲糯糯的回道:“非花長大了嫁哥哥。”
適哥兒便牽了她手,邀請道:“妹妹去我家玩。”
非花點點頭,“噯”了一聲,十分的情願。
衆人面色古怪,一齊看向韓希夷和方初。
謝吟月心下一沉,木木地轉向方初。
韓希夷也覺不妙:適哥兒先前在洞內說的話、他和方初的承諾,加上兩小剛纔的對答,都是大庭廣衆之下做出來的,兩家若不定親,他女兒這名聲可就……怎麼辦?
他微笑道:“雖是兩小無猜,也是患難見真情……”
尚未說完,就見方初攔腰抱起適哥兒,斷然道:“此事休要再提!剛纔爲什麼許諾,你們比我更清楚。你敢說我背信棄義?你們要說便說,我就背信棄義了!”竟來個翻臉不認賬。
又憤怒地盯了謝吟月一眼,轉身就走。
一面走,一面將兒子豎在胸前,左臂緊緊摟住他腰,騰出右手大巴掌,高高舉起,狠狠拍向他小屁股,罵道:“你個混小子,毛都沒長齊,就想娶媳婦!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不爲自己想,就不顧你娘了?你成心不讓我和你娘好過是不是?”
自做了父親以來,他從未這樣爲孩子煩惱過。
韓非花有些不知所措,吶吶叫“無適哥哥!”
怎麼方伯伯好像不高興她做兒媳?
是她長得不討人喜歡嗎?不乖嗎?
適哥兒也一個勁地叫“妹妹!”弄得好像被棒打的鴛鴦似的。
又聽了他爹那話,急得辯解道:“是我掙回來的媳婦!是我贏的!我要帶妹妹回家……爹,你答應的!我贏的……”
重點不是媳婦,而是“掙”和“贏”。
在他心裡,謝吟月就好比那張榜求救的人,許諾誰救了她女兒,她就把女兒嫁誰。他憑藉自己的聰慧救了韓非花,那獎勵是他該得的呀,怎麼能不兌現獎勵,反而責怪他呢?
這可是他人生中第一個豐功偉績!
當然,他也知道這個獎勵有些特殊,必須要兩家長輩同意才能拿,可是爹和韓叔叔剛纔親口答應了,現在怎麼又不作數了呢?
這些長輩出爾反爾,真沒信用!
方初臉黑了,呵斥“閉嘴!”抱着他揚長而去。
身後,韓希夷臉也黑了,謝吟月臉更黑。
“都是娘害的你!”
她抱着韓非花,難受不已。
這時方瀚海走過來,問:“你爲什麼求適哥兒?”
不等她回答,又道:“別告訴我你是急瘋了。”
急瘋了也不可能去求一個小孩子,這事太反常了!
謝吟月跪着還沒起身,垂首道:“晚輩確實急瘋了。晚輩自知言行不妥,差點給方家帶來無可挽回的災難,晚輩任憑方伯伯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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