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郭大全夫婦入“洞房”後,沈家父子兄妹又盤桓了一會,兩親家商定郭大貴和沈寒梅的親事改在十月初八;沈寒秋又留下兩個人——陳明和陳亮兩兄弟給郭家,一來暗中保護郭家,二來幫郭家訓練護院,然後才告辭了。
送走沈家人,清啞才和二哥三哥說了沒幾句話,吳氏便來催。
“睡去了。要好好養些日子。”她道。
郭家兄弟聽了醒悟,忙跟着催清啞。
清啞這纔回了房,冬兒盼弟被安排在廂房歇息。
上牀後,巧兒立即黏了上來,雙臂抱住清啞脖子。
清啞反手抱住她小身子,叫“巧兒!”
“噯!”巧兒睡過一覺了,精神很飽滿,“小姑,我們聊天。”
清啞無聲笑了,“聊什麼。”
巧兒剛想說話,細妹走到牀邊,低聲道:“巧兒,別鬧姑娘了。你想想,姑娘那麼多天才回來,又忙到這半夜,肯定累了。先睡覺吧,明天再玩,好不好?”
巧兒忙道:“我知道了。”
因貼着清啞嘴邊微聲道:“睡覺,小姑。”
清啞道:“好!”
姑侄兩個隔得太近,呼吸清晰可聞。
巧兒耐不住問:“小姑,你睡不着?”
跟着建議道:“數羊。”
想想又道:“我幫你數。一隻羊,兩隻羊……”
清啞眼皮打架,第五隻羊後面就聽不見了。
次日。她睡到日上三竿纔起來。
那身上軟綿綿的沒力氣,不知是坐牢後遺症,還是心理放鬆後的疲憊反襲。她覺得這樣不太對勁。強撐着起牀,在巧兒陪同下練舞。
練得身上出了一身汗,才覺得好些了。
吳氏來看了兩三遍,見她無事才放心。
早飯後,郭勤去了學堂,清啞帶着巧兒閒適地在內院晃悠。
院子裡有棵桂樹,上面還剩些稀稀落落的桂花。香氣襲人。東北向,廚房後門牆角有一塊花圃,如今只剩十幾叢菊花。別的都枯萎了。
她牽着巧兒走過去,蹲下湊近細看,有黃色的,有紫紅的。有白色的。有大紅的,個個開得碗口那麼大,又逢早晨,露水剛過,花葉色澤都十分明豔。
正看着,楊安平家的,就是細妹娘從角門外匆匆進來。
楊安平兩口子如今跟着郭守業和吳氏。因吳氏這一陣子都在城裡,細妹娘便隨着她來了城裡。幫着料理家務,閒時在廚房幫郭五嬸子。
她看見清啞。忙停下腳步笑道:“姑娘起來了?”
清啞點點頭,對她笑一笑。
上房,吳氏聞聲走出來,站在廊檐下。
楊安平家的見了忙走過去,低聲道:“東家,我們剛買菜的時候在街上看見江婆子了。她真瘋了呢!”
吳氏警惕地問:“怎麼瘋?”
清啞站起來,走過去聽。
楊安平家的見吳氏並不要她避開清啞,便接着道:“她到處鑽,一路走一路喊‘明輝,家來嘍!’凡見了人,不管不顧的就拉着人家說,‘不怪我,都是郭家不好。’——”吳氏聽到這,一雙眼就瞪圓了,又不想打斷楊安平家的話,且忍住怒氣繼續聽——“我聽見了,我就氣壞了,我就上去跟她吵。她也跟我吵。七扯八拉的,我才覺得她好像腦子不對了,說話不清頭的很,東一句西一句的,也不像先前那樣惡剌剌地罵人。我才覺得她瘋了。那時候江家人找來了,把她拉走了。我不放心,就和李嬸去江竹齋打聽。誰知又聽見一樁事。”
楊安平家的一口氣說了這麼長,停下來喘氣。
吳氏等不及,催道:“什麼事?”
楊安平家的接着道:“江家要賣了江竹齋!”
清啞聽了一愣,想想又覺得這是必然的。
江家沒了江明輝,又跟謝家成了仇人,沒有謝家支持,這江竹齋如何還能經營下去?
她轉向菊圃,想起那個對自己說胸中抱負的少年,心中一酸。
短短兩年,一切都付諸流水……
耳邊傳來吳氏和楊安平家的對話。
“她就是那死脾氣,叫人沒法可憐她。她哪裡是瘋了!要瘋也是叫自個逼瘋了。她就是撞倒南牆也死不認錯的性子,寧死也要把錯都推在我們家清啞身上。喪良心的!要是我清啞不是個好的,她也不得這樣報應……現在倒好,是她吵着鬧着退親要娶謝家姑娘,興頭得跟得了鳳凰一樣,誰知到頭來偷人養漢不算,還殺了她兒子,你想她怎受得了!她受不了又不肯認錯,這不就魔怔了……”
吳氏就像清啞前世的心理分析大師,說得有理有據。
“可不是!江家一家子跟着她遭殃。兒子死了不說,這買賣也沒法做了。我聽街坊們說,那些人使勁壓價呢,說江竹齋沒了江明輝,又沒了謝家幫襯,就剩個空架子,也就值個鋪子錢,招牌不值錢……壓的價錢太低了,江老頭不捨得賣……”
楊安平家的知道吳氏愛聽這些,聽了解氣嘛,所以說得很詳細。
“我早就說了,沒我家清啞,江家屁都做不成。死婆娘不相信。這下信了吧!原先有明輝在,好歹還能支應;明輝一死,這生意還怎麼做?”吳氏揮舞着手臂,一副早預料到的表情。
“那是。要不怎捨得賣鋪子呢。聽說從前生意好得很……”楊安平家的不住湊趣。
可是,吳氏卻沒說話了,她看向清啞。
正在這時,郭大有帶着劉心從角門進來了。
劉心便看見這樣一幅情景:燦爛的花圃前,亭亭玉立一支粉荷般的身影,靜靜的,身姿清雅。
“小妹!”郭大有叫道。
清啞擡頭,先招呼劉心“劉大哥。”
劉心笑着招呼道:“郭嬸子,郭姑娘!”
吳氏熱心迎下臺階,道:“劉大夫,正要去請你呢。”
劉心笑道:“哎喲,我就知道嬸子要請我,我趕緊就來了。”
吳氏等人都笑了起來。
劉心把清啞上下一掃,點頭道:“嗯,氣色還不錯。”
清啞坐牢的時候,郭家爲了掩人耳目,故意東奔西走找人幫清啞診脈,看可有內傷。劉心也被找去過。他診後半天不說話。最後悄問吳氏,是想他說有事呢,還是說無事,頗有要幫他們做僞證的架勢。吳氏只得強笑說,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劉心斟酌半天,才說無事。
想起這件事,清啞就好笑,又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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