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園香徑,總是有數不清的妖嬈。風落一地嬌蕾,天地間柳絮盈盈曼舞,點綴星星殘英。夕陽西下,又有幾分迷醉,幾分徘徊。
“軒兒,你看這柳絮,如薄霧般,輕誦墨飛間,將天、地、水、空融在一起,真有一種超然於天地的意境,說不清,繪不盡。”雪中玉站在垂柳旁,微笑着看着這一片飛絮漫天飛舞。人生如風,縱使芳草豔花,也都將成空。只有這依人的垂柳會與風兒相伴流年。歷經春夏秋冬。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同樣的柳絮,同樣的桃花,卻早已物是人非。那個讓柳絮落滿一身也不管依然含苞一笑的如水女子何在,那個風流不羈,笑談人生的少年何在?韓竹軒不懂,也不想懂。
看着同樣的柳絮,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雪中玉看着韓竹軒有點不對勁,便問道:“你怎麼了?沒聽到我說話嗎、”韓竹軒方回過神來:“不是,只是我也覺得這柳絮極美,一時看入了神。對了,聽說已經把霍桐給抓到了。”
“是啊。”雪中玉踱步除了柳林,“看來他給的消息果然沒錯,聽說霍桐要去攻打峨眉,我們半路攔截,就把他給抓到了。”
韓竹軒一笑:“太好了,這個霍桐殺害了不少武林同道。如果慕容兄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對了,他們兄妹倆去找通天尊者有消息了嗎?”
雪中玉搖搖頭嘆口氣:“找了大半年,從夢仙湖到江南,乃至大漠雪山,都一無所獲。看來還是叫他們回來比較好。”
‘爹也別太灰心了,通天尊者是雲裳的爺爺,對她作惡怎會坐視不管,也許現在海不到時候。’
“還不到時候?”微微一思,雪中玉一笑,“看來果然如此了。我們也歇夠了,還是早些回去研究下一步對付魔族的辦法吧,回去吧。”
“爹,軒兒實在對那位在魔族的朋友很好奇,不知爹是否可以……”
“這同樣也海不到時候,不過他是和你一樣值得我百分百信任的人!”
“是嗎?”韓竹軒捏住下頜,隨即喜笑顏開,“莫非是他?”
“知道還問,”爽朗的笑聲已漂於幾丈之外,“快回去吧。”
香霧瀰漫,素手輕輕的波動着2茶葉,細細的將茶餅研碎置於一旁,茶水經過三沸時立刻發出一股清淡雅緻的茶香。飛雨端起茶釜,慢慢將茶倒入精緻的茶碗中,“聖王,請用。”
微閉雙眼,靜靜地吮吸着這淡淡茶香,水雲裳輕茗一口:“飛雨,你泡的茶真是越來越好。難怪連對茶一直都非常挑剔的易曉公子都對你泡的茶讚不絕口。”
“是嗎?公子真的喜歡飛雨泡的茶?”一問才發現失言,飛雨忙捂住嘴,那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少女的嬌羞。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跟一個丫頭在這研究這麼些無聊的東西!”蕭梨落氣急敗壞地走進來。臉上的表情足以時暖春降溫道寒冬。示意飛雨退下,水雲裳親自倒了一杯茶放在蕭梨落的手中,“落姨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不知是哪個不識趣的東西得罪了落姨呢?”
手中的茶一飲而畢,蕭梨落的臉上恢復了平靜,“我倒希望這樣,只可惜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霍桐被抓了,伏擊峨眉的計劃天衣無縫,可居然在半路上會遭到雪中玉的阻截……聖王……”她憤怒的看着水雲裳,因爲眼前的女子只是在繼續靜靜地喝茶,彷彿她說的話,水雲裳絲毫沒聽進去。這就是對她的尊嚴,也是對她的權威的莫大侮辱。“聖王好像不關心,別忘了,霍桐也是魔族不可多得的一員大將,失去他,魔族的實力也會損耗不少!”
“一條只知道奴言卑膝的狗也配做我魔族的大將?落姨,你糊塗了吧?”水雲裳笑着看着蕭梨落,可蕭梨落從她的笑容裡,橫看豎看都只讀到了兩個字——挑釁。
強壓住心中的怒火,蕭梨落繼續說道,“那聖王就準備不管了嗎?霍桐雖無能,但也是對我魔族忠心耿耿的。何況,最近魔族連遭正派重創,好像他們已深知我們的一舉一動,所以……”
“所以魔族出了內奸。但沒有人可以在我隨意使用眼皮底下興風作浪的!”眉頭一緊,水雲裳狠狠地捏碎了茶杯,“這件事就交給落姨去辦。本王一統天下是大勢所趨,豈能因爲幾個跳樑小醜就功虧一簣的!”
靈瑤殿外,一抹紅影倉促逃出,隨即又撞入了一個寬大而溫暖的環抱。
“飛雨,什麼事這麼急啊?”赤練易曉一笑,連忙扶起因驚嚇而摔倒在地的女子。飛雨羞紅了臉,連忙站起,但那抓住赤練易曉手臂的手卻鬼使神差的遲遲不肯落下。
“公子,夫人她有可能知道了……”
“等一下。”不等飛雨把話說完,赤練易曉連忙打住,環顧四周後方說道,“到我房裡來。”|
房如其人,赤練易曉的房間雖然沒有靈瑤殿那樣豪華,但卻整潔素淨,自然大方。然而最大的特點,便是這房間的顏色。水色的牆漆,水色的簾子,乃至一桌一椅,皆是水色。
看到這樣奇怪的佈局,飛雨倒不驚訝,只是有些黯然:“看來公子對聖王的情真是非同一般啊。只是聖王她……公子這樣做值得嗎?”
赤練易曉笑道:"你這個小丫頭,還懂什麼值得不值得的,只是你不知道,我這樣佈局並不只是爲了雲裳,而是其中有更大的玄機!”
看着飛雨茫然的表情,赤練易曉又笑了笑:“好了,說了你現在也不會懂,還是進入正題吧,你說蕭梨落已經知道了?”
“嗯,我剛剛在聖王房外聽到了夫人與聖王之間的談話。她們已經知道魔族內部出現了臥底。”
“是嗎?”赤練易曉輕手拍了拍桌子,“你知道就憑你一個普通凡女,蕭梨落爲什麼會帶你到魔宮來嗎?”
“什麼?”飛雨睜大眼,顯然已被他這個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弄暈了。
“因爲你跟少女時期的她長得很像。而你的妹妹落菲卻又長得像她的姐姐若姬。一個人對待自己的影子有兩種方式:一種是極度憎惡,另一種是極有好感。顯然蕭梨落選擇了第二種方式。至於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應該只有蕭梨落才知道吧。”
“怎麼會這樣?”雖然一直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夫人爲何卻對她那麼好,但不知道竟是這個原因。
“所以她對於你肯定會比別人更多一份寬容心。”
“所以……”已明白他要幹什麼,飛雨眼角不禁淌下一滴淚來。
伸出手爲她擦乾眼淚,赤練易曉用手輕輕浮上她的臉龐,“你不會怪我吧。”
“當然不會。”飛雨雙膝跪地,"能替公子死是飛雨最大的心願!”
將她輕輕扶起,赤練易曉撫平她有些凌亂的頭髮,“我怎麼捨得讓你去死?我只是讓你做一個掩飾,一個讓水雲裳和蕭梨落看不清真相的掩飾!我向你保證,等事情過後,你一根頭髮都不會丟!”
絕峰頂上,春寒料峭,風住塵香花已盡,鳥飛絕,人蹤滅。只有這漫天的迷霧,以及被它籠罩的千巖絕壁。雲海繚繞,已讓人分不清這裡究竟是人間還是天界。
“夫人帶我來聖壇幹什麼?’飛雨誠惶誠恐地跟着蕭梨落。從靈瑤殿到魔宮聖壇——絕峰頂。她雖已抱了必死的決心,但看着這個在她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子,她仍然不可能不會害怕。
名爲聖壇,絕峰頂卻不僅僅是一個魔族祭祀的地方,也是一個魔族對其族人賞善罰惡的場所。但即使是要進行賞善罰惡,所受者也必須是在魔族中身份地位較高的人。飛雨不明白,自己只是聖王的一個小丫頭,在臨死之前居然有仙子閣享受到如此”殊榮”。
“跪下!”已到達聖壇,蕭梨落大喝一聲,回目而視,那眼中盡是深深的失望。“若不是被手下的人抓住,我真不敢相信是你!你可是我最寵愛的丫頭,我沒想到連你也要背叛我!”
她的聲音顫抖着,卻又同時擁有着強大的威懾力,彷彿一陣低吼的狂風,似要把這裡的一切都吞噬,包括空氣。因爲飛雨覺得此時此刻,呼吸豐富成了一件最困難的事。她到現在才知道,蕭梨落的內力深得有多可怕。
“飛雨辜負了夫人的大恩大德,請賜死!”事到如今,彷彿只有這幾個字才能讓她在這恐怖又緊張的氣氛中得到解脫。
“告訴我原因!”蕭梨落終於恢復了正常語氣,“雪中玉給了你多大恩情讓你敢到魔族來當臥底的?”
“神俠給飛雨的恩情自然比不上夫人。飛雨永遠都不會忘記,是夫人把我們姐妹倆從人販子手中救出,是夫人帶我們會玉筆山莊讓我們姐妹不會餓死街頭。夫人對飛雨恩同再造,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但是在飛雨心中,還有比恩情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正義和責任。正邪不兩立。魔族慘無人道,濫殺無辜,人人得而誅之。所以消滅魔道,設計每一個正派人士義不容辭的責任!”
“哈哈哈,好一個責任,好一個冠冕堂皇的正義!你一個丫頭,知道什麼是正?什麼是魔?都只是一個可笑的藉口!一個維護那些自私的武林人士假面具的藉口 !真是可笑!你就是爲了一個如此荒謬的藉口,忘恩負義。你真該千刀萬剮!”蕭梨落冷笑 着,伸手一揮,彷彿一陣疾風吹過,天旋地轉。飛雨口中一甜,鮮血立即從嘴角流出,並重重摔倒在數丈之外。
“臭丫頭,你要知道,背叛我蕭梨落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蕭梨落狠狠地把飛雨從地上 揪起,一掌又要落下。飛雨緊緊閉上雙眼,靜靜地等待着死亡。也許這種等待不會超過一秒,但此時卻彷彿他別漫長。因爲當她感覺到心跳加快到快要令她窒息時,屬於她的那一掌仍舊沒有落下。
“你走吧!"時間彷彿過了幾個世紀般漫長後,飛雨聽到了這句話。
“夫人?”飛雨不可置信地望着蕭梨落,也不可置信自己那麼輕易逃過了死亡。
“不相信是吧,其實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對任何人都心狠手辣,但唯獨對你卻下不了手。大概是你和我少女時候長的太像了吧。那時的我,天真活潑,時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看到你,就能讓我想起少女時代的美好時光。所以我不殺你,因爲我怕會自己親手摧毀掉我人生唯一的幸福!”
“夫人!”
‘好了,趁我沒後悔前趕緊走。這裡時聖壇,沒人敢上來,所以應該沒有人會發現你!“
"夫人!”早已泣不成聲,飛雨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夫人的大恩大德,飛雨無以爲報。下輩子定當做牛做馬,報道夫人。告辭!’
”沒想到這丫頭的輕功底子還不錯。”看着飛雨已遠去的背影,蕭梨落神秘一笑。
“就這麼輕易放她走了?這好像不是你的風格。”邊上的門自動打開。水雲裳靜靜倚在門邊,顯然她已來了好久。
“她背叛我,我當然不會讓她好過,只是她對我們還有用處。”
“是嗎?”水雲裳一笑,“一個丫頭能有什麼用處?”
“她可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頭。否則,雪中玉不會選上她來當臥底。只是他還不知道,我們已暗度陳倉。雪中玉能看上這丫頭的好處,我們也能看上,因爲她將成爲我們在玉筆山莊最好的內應!“
“你是說……”似懂非懂,但水雲裳已被蕭梨落的智謀所深深折服。
“沒錯,天山冰蠶,是世上最厲害的蠱毒。她一個丫頭,當然也受不了。何況這個丫頭,我們也不要太高估她的能力,因爲就憑她一個人,是不可能在魔族翻雲覆雨的。所以她一定有一個更厲害,更可怕的同夥,但不管他是誰,我一定會把他給揪出來!”
“我看最可怕的應該是你吧!”心裡默唸着,水雲裳飛向崖下。狂風在耳邊呼嘯,什麼臥底,什麼魔族,她此時什麼都不想管,唯一渴望的就是藍天白雲和這片刻的自由。
“孺子不可教也!”蕭梨落冷哼一聲,拂袖離去。但不管怎樣,該做到的,她都已經做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