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當家。”

在人潮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猛然被人叫住,水綺羅的背影明顯看出不自然的僵硬。

不會吧,她只是因爲昨晚沒喝到酒纔出來買酒而已,如果因爲貪杯被抓到……她可真會恨死自己!

逃婚在外已經近半年時間,該說是幸福還是僞裝的太好,從未有人認出她是豔府水四當家,如今被叫住,她自然會擔心是自家派來的追兵。

此時在她心裡,“停下來被抓到”和“甩掉追兵去買酒”這兩者孰輕孰重,不用仔細思考便能做出正確選擇。

是以,已經三日滴酒未沾的水綺羅決定當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水四當家。”那人不死心地又喚了聲,這次連她的姓都說出來了。

聽見對方固執跟上的腳步聲,她知道想賴也賴不掉了。

轉身往後看,水綺羅一眼就認出是之前在千里坡追着向晚的追兵頭頭。

“有事?”呼,還好不是找她的。鬆了口氣之餘,水綺羅同時也張起另一層警戒網,畢竟對方找的人是向晚。

“碰巧在這兒遇上了,在下應該要向四當家打聲招呼……”追兵頭頭銳利的眼神似在她身上探尋着什麼。

“你有話就說吧。”察覺他語帶保留,水綺羅眯起眼,不悅地說。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我們一路尾隨要找的人到了這裡,巧的是又在這兒遇到水四當家。”追兵頭頭審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明顯在暗示她包庇向晚。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那人要去哪裡是我管得着的嗎?我還想叫他不要這麼愛與我同路,免得被你們懷疑!”她故作被誤會怨氣無處發的模樣。

說謊能說得不被人懷疑這等簡單事,早在她十歲的時候就已經很上手。

“可能是因爲四當家認識在下正在找尋的人。”追兵頭頭沒有動怒,也不再打迷糊仗,直接挑明瞭說。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在追誰。”她謊扯得臉不紅氣不喘,不知道實情的人定會真的相信她,“我是出來辦我大姊交代的事,沒時間同你羅唆。”

說着,水綺羅藉機想轉身開溜。

但追兵頭頭可是掌握了證據,纔敢叫住水綺羅。

“豔府水家素來與佟家不相往來,在下想請四當家乾脆把佟二爺交出來吧!”追兵頭頭的這番話有效喚回水綺羅的腳步。

佟家?

是……“佟邊關”那個佟家?

“你是說……”緩下腳步,水綺羅徐徐地轉回頭,眼角眉峰全揚着問號,“邊關的那個佟家?”

“四當家莫非不認得?”追兵頭頭好笑的反問。

豔府水家和邊關佟家雖然上一輩的當家有生意上的往來,且交情不錯,但到了這一代兩家的大當家交惡是世人都知道的。

雖然佟水兩家並非一開始即交惡,但真正交惡的原因亦無人瞭解,只知道突然間水胭脂阻斷一切和佟家有往來的生意,同時也斷絕了兩家原本良好的交情。

在外人看來,都說是水胭脂一意孤行,看不慣佟家吃下邊關地區,還想要來長安京分一杯羹,因爲擔心豔府水家地盤不保,故而切斷佟家的幫助和生意上的往來。

但實情究竟如何從沒有人知道,連她這個水四當家,大姊的親妹妹都不曉得。

“佟二爺是……?”

“佟胤徽,佟家失蹤已久的二少爺。”

房門打開,水綺羅一副若有所思,眉頭深鎖的模樣立刻映入向晚的眼簾。

“你——”他的話甫出口便被他打斷。

“你有沒有事情想跟我說?”眼角餘光瞄見他的身影,水綺羅彷彿沒聽見他的聲音,逕自開口。

要告訴她的事情?

“嗯,我剛剛喝了一壺酒。”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不過那齒頰留香的溫醇香味還真是令人回味無窮,忍不住就多喝了幾杯,最後一整壺的酒也給見底了。要怪,就只能怪跟着她讓他養成了喝酒的習慣。

他喝酒了?

可惡!她連酒都沒買就昏昏沉沉的回到客棧,這傢伙倒是喝了一壺,想必還是記她的帳!

不對,現在不是想酒的事的時候。水綺羅暗斥自己一想到酒就忘了正事,差點爲這件小事和他翻臉。

“你是佟家的二少爺?”嬌俏的臉冷凝,她沒有一絲笑意。

向晚猛地一頓。

“當然不是。”他注視着她,察覺不同於以往的淡漠寫在她臉上。

如果他開口遲疑或疑惑於她爲何這麼問的話,水綺羅或許會相信他,偏偏他回答得太過篤定,沒有絲毫猶豫,她立刻從他的回答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追你的那些人是佟家派出來的鏢師吧。”她已經從追兵頭頭那裡知道了。

“應該是因爲你才發現我行蹤的同樣想要畫的人吧。”向晚面不改色地說着,既沒承認也沒否認。

“帶着你小時候的畫像?”她的嘴角勾起嘲諷的笑容。

她真的不知道佟家有兩個孩子,一直以來只有佟大哥進出豔府水家,也從未聽人提起佟二少爺的事,但是追兵頭頭已經亮出佟胤玄的手令,要她怎麼不相信?

“你憑什麼確定那是我的畫像?”向晚慢條斯理的問。

“你怎麼會這麼問?”照理來說應該是直接否認這回事,而不是反問她確不確定吧?

“什麼怎麼問?”向晚裝傻。

水綺羅不想再跟他打迷糊仗,“你爲何不乾脆老實承認你就是佟胤徽?”

向晚的神色暗了暗。

沉寂無聲無息的降臨,時間彷彿回到之前在那間破茅屋裡,他們每日上演的對峙。

一冷一熱的視線對上。

他不接話,她也不答腔。

“佟胤徽很久以前就消失了,或許可以說他根本不存在過。”良久後,向晚才輕聲開口。

“佟胤徽沒死,也還存在於這世界上,就是你不是嗎?”她不懂他爲何要否認自己的身世。

“站在你面前的人名叫‘向晚’,不管出生時是不是這個名字,以後都只會是這個名字。”向晚的態度堅決,執意否認。

“你到底爲什麼要否認?”又不是出生卑賤,生在赫赫有名的佟家,到底有哪一點值得他排斥,不肯接受?

“因爲……我不能承認。”遲疑了好久,向晚終於鬆口了。

“爲什麼不能承認?”她還是不懂。

爲何他們總要瞞着事情放在心裡不說?

或許外人都是霧裡看花越看越花,不懂兩家向來交情甚好,最後怎麼會走到這步田地,但她知道,若不是佟大哥傷了大姊的心,大姊不會如此決絕。

可是大姊從不說,就像他現在也是選擇沉默。

“因爲我大哥……”他仍是欲言又止。

一聽他提到佟胤玄,水綺羅心頭燒起一把火。

“你大哥怎麼了?是要說他傷了我大姊的心這件事嗎?”她嚴肅的指控,且沒有半點懷疑。

“沒有。”他的否認也毫無遲疑。

“不然呢?還是他另外有了女人,所以才拋棄我大姊?”水綺羅的語氣咄咄逼人,下一瞬突然想到了什麼,驚叫道:“還是說他打算傷害你?!”

以前她總認爲能令大姊笑容甜美如花,對待他們幾個手足也像親人一般愛護的佟大哥是個溫柔的好人,難道除了傷害她大姊以外,他連自己的弟弟也不放過?不過,敢傷害她大姊的人,就算是傷害自己的親弟弟,她也不覺得驚訝了。

不管佟胤玄曾經傷害或企圖傷害什麼人,只要被她發現,就算他只是傷害一隻貓,她都要到官府去告他。

向晚簡直無言以對。

“你倒是說話呀!”水綺羅急着問,怕他決定不說。

她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傷了你大姊的心的人不是我大哥。”向晚搔搔頭,一臉煩躁的說。

“那是誰?”見他終於願意開口,她繼續逼問。

“是我……”他垂頭喪氣的小聲道。

“你跟大姊?!”她猛地一窒。

“不是!”向晚怒白了她一眼。真不知道她是從哪聯想的。

他幾乎未曾與水胭脂交談過,怎麼可能和她“有染”?

“那是什麼意思?”誰教他說得不清不楚。

“我跟你大姊雖見過面,但並沒有交談過,不過我常從大哥那裡聽到,無論是水胭脂還是你們幾個姊妹的事。”

“那是指佟大哥還在我家走動的時候的事吧。”一提到這件事,水綺羅的臉色便難看了幾分。

這傢伙一開始還敢裝做一副沒聽過豔府水家的模樣,根本就是在騙她!

“嗯。”他頷首,替自己倒了杯茶,也替她倒了一杯討好她。

可惜水綺羅不領情,用酒或許還較容易收買她。

“你呢?你和佟大哥差不了幾歲吧,爲何從不曾見過你來我家?”

身爲知名商賈的第二代,他們這些孩子從小就常到其他顯赫有名的商人家拜訪來往,美其名是一種學習,事實上除了這點之外,還靠孩子們拉攏彼此,看能不能促成姻緣,鞏固商家與商家之間的關係。

“我從小身體就差,一大堆各地名醫替我診治完都只是搖頭,所以我不曾出過遠門。”他的眼神有些迷離,似是回想起小時候的事。

“由邊關來到偏南的千里坡,這可夠遠了吧!”水綺羅忍不住酸了幾句。

向晚知道她是在爲他欺騙她沒聽過豔府水家而生氣,所以他沒有酸回去,僅是揉揉她的小腦袋,不跟她一般見識。

“事情是發生在我大哥二十歲,也就是十年前。”已經放涼的茶水入喉後有一股苦澀的味道,好像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一樣。

水綺羅靜靜的,沒有打斷他。

“那年因爲某些原因,大哥知道了他並非我爹孃的親生兒子,而是我爹從賊寇手中撿來的養子。”向晚緩緩道出自家最大的秘密。

“佟大哥是養子?!”這件事她別說聽了,連想都沒有想過!

“嗯。”他的神情故作輕鬆,但水綺羅仍能看出隱藏其下的沉重。“佟家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我。”

“可是那些鏢師喊你佟二爺……”她想起追兵頭頭的稱呼,忙道。

“因爲現在掌權的仍是大哥。”

“等等!”水綺羅舉起手罅他繼續說下去,她快被搞胡塗了,連氣也忘了生,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既然你纔是佟家的親生兒子,爲何掌權的會是佟大哥?”

“這就是我逃離佟家的原因,也是我大哥負了你大姊的原因。”向晚繼續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難道是佟大哥霸着當家的位子不放,甚至派人慾把你除之而後快,我大姊知道後認爲佟大哥太殘暴,才做出斷絕往來的決定?”水綺羅立即做出最有可能的猜想。

“如果是這樣還輕鬆。”向晚露出苦笑,“事情跟你說的完全相反,我大哥是什麼性子,你大姊應該最清楚。他是那種無功不受祿的人,別人對他好,他絕對還以百倍。能當上佟家的當家,代表了他有無人能出其右的剛強意志力,和我爹一直要求的在商言誠信的態度。”

要當他爹的繼承人可是非常辛苦的,正因爲大哥熬過來了,才能夠坐上這個位子。

“那你爲什麼要逃家呢?這又跟我大姊有何關係?”她還是看不出這幾件事之間的關聯。

“說穿了,我大哥是個死腦筋呀!”說到激動處,向晚又咳了好幾聲。

水綺羅趕緊遞茶給他,還幫他拍背順氣,怕他話還沒說完人就嗝屁,那這個秘密她永遠都不清楚了。

“因爲他認定了自己身爲養子沒有繼承佟家的權利,所以堅持非要我坐上當家之位,他願意從旁輔佐我成就佟家的大業,更認爲沒有資格匹配你大姊,所以纔會拒絕兩人的婚約。”向晚一口氣把知道的事全說出來。

水綺羅瞠大雙眸,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是不是醉了?”良久,她吶吶地問。

如果沒醉,怎麼能編出這麼一大段洋洋灑灑的謊話?

“如果是醉話還好。”就是因爲是真的他才困擾。

他本來就對家業沒有興趣,尤其他身體差,爹孃也看出來他志不在此,早放棄要他繼承家業的想法。對於大哥這個雖然是養子卻有能力許多的兒子,爹孃除了視他爲親骨肉之外,更希望由他來繼承家業。

偏偏頑固的笨大哥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說他適合繼承佟家,他還是會讓那些恩情和道義之類的道德典範把自己捆得死死的,非得要他這個沒用卻是真正佟家骨血的弟弟來繼承。

“所是真的了……”他困擾的神情說明了一切,她也只能相信。“在那之後你就逃家,爲了不要繼承家業?”

“嗯,我逃了,而且逃了快十年,咳、咳……”其實他是希望大哥能夠隨着時間的過去,瞭解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家業的事實。

可是他不斷的逃,追兵只是有增無減,讓他認清了大哥固執的想法從沒變過,於是他才決定任由這孱弱的**子繼續爛下去,總有一天,等到他死了,大哥就會因爲沒有繼承人而成爲佟家的真正當家。

水綺羅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他真正打的主意,不禁搖搖頭。

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只能說她認識的人都太溫柔了,他們只顧着對方着想,而忘了多替自己想一些,纔會讓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從指縫流去,也造成無可彌補的莫大傷害。

“佟大哥若是知道他這麼做等於將你逼上死路,不知做何感想。”水綺羅感到無限感慨。

“咳、咳……大哥並沒有逼我,是我自己選擇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可他咳嗽的程度越來越加重。“逃家之後,我看見了這世界有多廣,咳、咳……認識了教會我畫畫的師父,這些已經令我很滿足了。”

“難道你從沒替你父母想過?他們正等着你回去呀!”她不敢想像今日若換成是她一逃家就是快十年,那會有多傷爹孃的心。

“我跟他們的緣分本來就淺薄。以前大夫們看診完,都說我很難活超過二十歲。”他對生死已經看得很淡然。

“敢問大爺您現在幾歲了?”她雙手抱胸,一副高姿態的問。

“二十八。”即使他堅持不看大夫,仍是多活了八年,這大概是他唯一能驕傲的事了。

“那不就是超過了嘛!”水綺羅白了他一眼。

“但還是不知道我何時會死。”他聳聳肩,生死這等大事在他眼中彷彿稀鬆平常得很。

“呸呸呸!再給我聽到你說死這個字看看!”水綺羅一聽,立刻板起臉訓斥他,“你會活着,活很久,因爲我不准你比我早死!”

若說現在死了有任何令他牽掛不安的,也只剩下她了。

“我盡力。”向晚仍是說得雲淡風輕,但心底卻很明白,爲了她,他就算拚了最後一口氣,也絕對不會輕易死去。

要死,也要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因爲他不願意見她爲自己掉淚。

“不是盡力,是一定!”水綺羅捧起他的臉,說得好認真好認真。

眼眶有些泛溼,怕再說下去會哭出來,向晚話鋒一轉,問:“那麼,接下來要往哪去呢?要回豔府水家嗎?”

他順口提起,突然想到還不知道她逃家的原因。

“對了,你爲何逃家?”

“正確一點來說是逃婚。”水綺羅攤了攤手,乾笑幾聲。

“你有婚約了?!”這比什麼都令他害怕。

既然她是逃婚,那麼回去以後豈不是要嫁作他人婦?

“不行!還是別回去好了!”他立刻決定不讓她回豔府水家。

“不,我要回去。”這點她倒是很堅定。

除了向晚是佟二爺這件事,追兵頭頭另外提起和豔府水家有關的事,她也在回來客棧的路上向人打聽確認過了。

目前這裡的情況不太好,所以她非回去不可。

“你要嫁給別人?”這下他可不爽了。

“哈!你吃味?”拍拍他的臉頰,水綺羅笑得好不得意。

“不是吃味,是恨不得殺了那個要娶你的男人。”向晚的神情十分認真,不是在開玩笑。

“別擔心啦!那個男人現在是我妹夫了。”水綺羅將妹妹代替她嫁過去的事,避重就輕的說了一遍。

聽見她的解釋,向晚終於放心,不過還是搔搔頭,表情顯得有些爲難,“這不就代表我也非去豔府水家不可了。”

倘若和她回豔府水家,他的身分還能隱瞞多久?不消說,肯定立刻引來佟家大票的鏢師。

“不好?”她笑得甜美,語氣略帶威脅的反問。

“你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向晚伸手攬過她,對她脅迫中帶着的幸災樂禍可沒忽略。

“換個角度想,既然佟水兩家不再往來,豔府水家不啻是個最安全、最不會被發現的地方嗎?”倚在他懷中,水綺羅對他曉以大義,目的就是要把他帶回去。

如果大姊生氣她逃婚的話,至少她帶了個可以替家裡賺來大把銀兩的“生財工具”回去贖罪,當然,他身兼另一個身分——她未來的夫婿。

“那麼,依四當家高見,我到底可以隱瞞身分多久呢?”他含笑問道。

“幹嘛隱瞞身分?”她故作一臉不解。

“我說了不回佟家。”向晚皺眉重申自己的立場。

“沒有人能逼你回去,不是嗎?”水綺羅脣角揚起狡黠的弧度。

“你的意思是……”向晚似乎瞭解她的用意了。

“我認識的只有人稱‘一筆大師’的向晚,什麼佟二爺的,我從來就不認得。”

是啊,打從認識他開始,他的名字一直都是“向晚”。

“我可不記得曾經喚過你佟胤徽。”她又補了一句。

如果她打算一輩子隱姓埋名過日子也好,要一直躲避追兵也罷,她都不在乎,只要是他的決定,她可以毫不猶豫全盤支持。

“綺羅……”他要去哪裡再找一個如同她那麼瞭解他,且體貼的女人?

“你想怎麼做都好,只有一點要答應我。”水綺羅突然直起身,低頭瞅着他。

“什麼?”

“看大夫。”這是她唯一的要求。

當初他是爲了想讓沒有血緣關係的佟大哥能名正言順的當上佟家的當家,纔會拒絕看大夫,希望能儘早結束自己的生命,但如今她可不許他那麼做。

“要怎麼逃纔不會被抓到,這由我來操心,你只要養好你的身體就好。”她要的是兩人一起白頭偕老,就算是由她來守護他亦無所謂。

她怎麼能每每說出一些他最想聽、最能溫暖他心的話呢?

“綺羅。”向晚將她的螓首按進胸膛,啞着聲輕喚她。

“嗯?”看不見他的臉,水綺羅不知道他此刻的神情是多麼激動,僅是發出疑問。

末了,向晚將感動化成永恆不變的三個字——

“我愛你。”

大大的“豔府”兩個字的門匾之下,佇立着兩個人影。

“好久沒回來了。”看着熟悉的門匾,水綺羅卻有些提不起勇氣去敲自家大門。

同爲遊子,且比水綺羅逃家的日子更長,向晚瞭解她此刻複雜的心境。

“要等你近鄉情怯完嗎?”他打趣道,希望她不要太緊張。

“呵!”水綺羅輕笑了聲,“甭勞您操煩,這兒可是我家,只要敲個幾下,只怕人人都爭着來替我開門。”

“是這樣嗎?”向晚的表情顯然不以爲然。

要是真如她所說的,他們還需要站在外頭等嗎?早可以進去了。

“當然。”她還是嘴硬,卻始終沒有敲門的意思。

“現下時辰有點早,你若不主動敲門的話,我們可是要罰站到有人先開門纔會發現我們。”而他向來不是一個能夠“等”的人。

水綺羅觀察着他的臉色。

“晚一點我一定找豔府的大夫來給你看病。”一手勾住他的手臂,她的決心可見一斑。

“隨你。”自從他將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告訴她之後,也就不再堅持不看大夫了。

有了她,似乎那些家族間和上一輩的事都不再那麼的重要,說出了秘密,讓他有種解脫後的輕鬆感,她的支持更是他現在最大的依靠。

不用靠死來尋求解脫和成全,她教會了他另一種方法,那正是他們現在要去嘗試的,所以他選擇活下來。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陪她更久一點。

“不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陪你。”向晚牽起她的手。

陪她走更遠,看更廣的世界。

“無論接下來等着我們的爲何,我陪你。”水綺羅回頭望着他。

陪他活更久,迎接悲哀喜樂。

交換對彼此許下一生的誓言,話聲方落,他們相視一笑,同時邁開步伐——

“走吧。”